半个时辰后,高其良回到摴博馆,告诉崔书全,高力士将于明天上午,奉旨前往离园,看望虢国夫人!
所谓奉旨前往,不过是一个托词,大家心照不宣,这就是说,高力士同意与步云飞见面了。
崔书全没能见到高力士,正在步云飞意料之中,高力士精明稳重,轻易不见外人。越是事情重大,高力士藏得越深!
高其良说完该说的,一个字也不多说,便去了场子里下注开赌。和往常一样,赌了十几手,便罢手坐在一边喝茶,神情悠闲自在。
崔书全知道高其良的品性,也不去打扰他,自己在后面坐着,透过幕帘,冷眼瞧着场子,没过多久,就看见呆霸王裴叔宝进了摴博馆。
裴叔宝是崔书全派人去请来的。
步云飞要借离园之地与高力士见面,要先进离园。虽然他与虢国夫人见过面,可也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走进离园里去。若是能见到虢国夫人,步云飞倒是有把握劝动她。可若是愣头愣脑闯上门去,只怕是还没见到虢国夫人,就已经被那如狼似虎的家奴打出门去。而且,仅仅是打出门,倒也罢了,若是闹起来,走漏了风声,那可是大事不妙!所以,要见虢国夫人,还得有人引荐。着引荐之人,就只有呆霸王裴叔宝了!
那裴叔宝也是摴博馆的常客,与崔书全也是赌友,甚至可谓是衣食父母,摴博馆的主营收入,有一大半都是裴叔宝贡献的。
那裴叔宝有钱,摴博术却是极为低下,就是一副呆气,赌起来不问输赢,只凭着性子下注,往往一输就是成千上万两银子。崔书全冷眼旁观,乐得净赚,也不明言,反正虢国夫人有的是钱。最多也就是见裴叔宝输急了眼,在一旁打些哈哈,配个笑脸,打个圆场,见裴叔宝输多了,崔书全就给他免了茶钱。那裴叔宝却也看不出真假,只当是崔书全仗义疏财,殊不知,一杯茶才几个铜板,崔书全从裴叔宝那里赚的是成千上万的白花花的银子。时间长了,裴叔宝认定崔书全是好人,和崔书全称兄道弟,认作是知心朋友。见了别人,那裴叔宝爱理不理,可见了崔书全,却是一口一个“崔爷”,叫得十分亲热。
前些日子,崔书全从军去了洛阳前线,摴博关门,那裴叔宝憋得心慌,今天突然听说摴博馆开张,急忙揣了五千两银子,兴冲冲而来,一走进摴博馆,也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急着下注。
崔书全哪里还耐烦等他下注,急忙叫人把裴叔宝请到后面来,裴叔宝正在兴头上,见有人打扰,心头大为烦恼,若是在半年前,抬手就是一耳光扇过去。可如今的裴叔宝,牢记步云飞教诲,戒嗔少怒,以礼待人,虽然心头烦恼,却是强压火气,悻悻收起银两,跟着馆中小厮来到后面,一看,却是崔书全等着他,那裴叔宝见到崔书全,又是施礼又是问安,繁文缛节一应俱全,反倒是搞得崔书全很不好意思。
等裴叔宝把把礼数走完了,崔书全才凑到裴叔宝的耳边低声说道:“裴公子,有人要见你!”
裴叔宝一心想着赶紧把礼数走完,赶快到场子里下注,一听有人要见,大为不耐烦:“哪个王八蛋……不,哪位先生要见我!”裴叔宝牢记步云飞的教诲,不可口出不敬之语。
“令师卜算子,还有小师父施瓦辛格!”
当初,步云飞忽悠裴叔宝的时候,临时编了个名字叫卜算子,后来,又给拔野古编了个名字叫施瓦辛格。
“在哪里?”
“博陵府。”
崔书全刚说出“博陵府”三个字,就觉迎面狂风大作,那裴叔宝已然跑得没了踪影。
崔书全大吃一惊,急忙追出了摴博馆,就见裴叔宝那圆滚滚的身子,在前面大街上,如同是脱缰野马一般,一路飞奔,崔书全在后奋力追赶,却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崔书全心中暗暗着急,还以为裴叔宝是患了失心疯,可跑了一阵子,发现裴叔宝是朝着博陵府方向跑,这才放下心来。
就这样,裴叔宝在前,崔书全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跑进了博陵府。
那裴叔宝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进了博陵府,也没人指引,居然一头就撞向了步云飞住的客房小院,进得小院,差点挨了拔野古一刀,却也毫不在意,扑进步云飞怀里,便是嚎啕大哭!
崔书全把事情的经过说完,步云飞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好笑的是,裴叔宝虽然是洗心革面,却还是一副呆霸王的习气,凡事一根筋。
感动是的,裴叔宝情真意切,他是真心思念步云飞!
这让步云飞大为感慨。“人之初性本善”,这话实在是透彻。坏的不是人,而是制度!
那裴叔宝从骨子里就不是个坏人,只是他所处的环境和造成这个环境的制度,让他别无选择,只能做坏人。
且说,那裴叔宝抱着步云飞双腿,一顿嚎哭,等崔书全把话说完,他也哭得差不多了,步云飞这才拍拍裴叔宝的后背:“裴公子,哭够了吗?”
“够了!”裴叔宝哽咽着,抬起头来,眼睛里却是如同孩童般晶莹透彻。
崔书全喝道:“哭够了就爬起来!你看看,我大哥的衣服都让你的眼泪湿透了!”
“我师父是你大哥?”裴叔宝大为惊讶。
“当然,不服气?”
却见裴叔宝站起身来,面向崔书全,纳头便拜:“小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那裴叔宝也是爱屋及乌,只要是步云飞的兄弟,不管是谁,一概认作小师父,礼数上丝毫不敢马虎。
崔书全慌忙扶住裴叔宝:“公子何必如此多礼,崔某哪里担待得起。”
“在师父面前,弟子要好好表现!请小师父给弟子一个机会!”裴叔宝十分坚决。
崔书全无奈,只得受了裴叔宝一拜。
向崔书全行完里,裴叔宝又向拔野古行晚辈之礼,拔野古没奈何,也只有受了。
然后,裴叔宝又来到步云飞面前,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行弟子之礼。
好不容易礼数走完了,崔书全命下人端过圆凳,让裴叔宝坐在步云飞面前。
步云飞正要开口说话,忽听院外人声大作,脚步繁杂,八个身着皂衣的奴仆,急匆匆闯两位进来,个个气喘吁吁,脸红脖子粗。
崔书全大怒:“哪里来的狗奴才,竟敢到博陵府上撒野!”
裴叔宝却是慌忙说道:“崔爷,非礼勿言!”说着,来到那奴仆面前,躬身施礼:“在下在此与师父叙旧,烦劳各位兄台在院外等候片刻,在下有礼了!”
那八人正是裴叔宝的奴仆,裴叔宝从摴博馆一路狂奔来到博陵府,连个招呼也不打,奴仆们生怕裴叔宝有失,奋力追赶,好不容易追到这小院来。那裴叔宝牢记步云飞的教诲,对待奴仆,也是以礼相待,话说得极为客气。
众奴仆见裴叔宝无恙,松了口气,陪着小心退出了小院。
裴叔宝这才坐回到步云飞面前。
步云飞说道:“公子别来无恙。”
“无恙,绝对无恙!只是,想师父想得难过。”
步云飞点点头:“裴公子身体大有起色,也是公子自己努力的结果,可喜可贺!”
“都是师父教诲得好!”裴叔宝毕恭毕敬:“师父离开长安后,叫弟子好生挂念,不知师父去了哪里?”
“一言难尽!”步云飞叹道:“裴公子,有一事,必须要向公子言明。在下并非卜算子,小师父也不叫施瓦辛格。”
步云飞与裴叔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裴叔宝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家奴,当街欺负秦小小父女二人。步云飞看不下去,便冒名卜算子,忽悠裴叔宝当街给秦小小下跪磕头,还吃了一肚子连泥带水的獐子肉。这也是不打不相识。后来,步云飞带着拔野古到离园锻制团扇,为了掩人耳目,拔野古化名施瓦辛格。裴叔宝始对此终不知内情。如今,步云飞要去离园面见虢国夫人,再也没有必要向裴叔宝掩饰身份。况且,那裴叔宝经过这半年的洗心革面,性情大为好转,虽然还有些呆气,但完全不同于以往那个坏事做绝的呆霸王,相反,人情味十足,让步云飞感到很是亲近,也不忍再蒙骗他。
却听裴叔宝正色说道:“师父不必多说,弟子早已知道,师父大名,乃是步云飞,小师父大名乃是拔野古。”
步云飞吃了一惊:“公子如何得知?”
裴叔宝躬身说道:“师父和小师父,还有一个名叫房若虚的秀才,在常山城,杀了天下第一勇士阿史那铁勒,师父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早已是传遍了京城。前些日子,我老娘才知道,原来杀阿史那铁勒的,就是当初上门来打铁的铁匠!我老娘知道这件事后,后悔不已!”
“她后悔什么?”步云飞心头一沉,警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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