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崔书全一拍胸膛,朗声说道:“大哥,我老爹那德性,就不说了!不过,小弟却是义字当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去京城,小弟任凭大哥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崔公子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崔书全正色说道:“颜杲卿乃我大唐忠良,蒙此天下奇冤,即便没遇见大哥,小弟听说此事,也要替颜杲卿出头!何况,这事还与大哥有关,小弟岂能坐视!”
“崔公子打算如何帮我?”
“这个,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只能是到了京城,见机行事。不瞒大哥,小弟我在京城里,还是有些朋友。找他们疏通些关节,找些门路,却也不难。”
步云飞微微点头。今天,向崔书全和盘托出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从陕郡出发,前往长安,步云飞一直盘算着,到了长安该如何行动。他和拔野古,虽然在长安混过,但都是街头的小混混,对于大唐官场两眼一抹黑。晁用之虽然曾经是高力士身边的亲信,可现在这种情况下,步云飞不能去找高力士。对于这个高力士,步云飞虽然只打过一次交道,但步云飞感觉得出来,高力士为人阴沉狡黠,舍车保帅的事,他是做得出来的!马遂和李日越至今没有音信,说明他二人已然出事,高力士这条路已然堵死了。
所以,步云飞一直在想,最好能找到一个帮手。这个帮手应该清楚朝廷里的深浅,最好是朝廷中的官员。
然而,要找到这样一个帮手,却是极其困难,步云飞不敢相信长安城里的任何人!
正在烦恼,天上掉下个崔书全。
崔书全虽然不是大唐官员,却是高官家庭出身的公子哥,对于朝廷的情形,应该并不陌生。
唯一让步云飞不放心的,是他的人品。
这一路上,步云飞细细观察过崔书全,这小子虽然纨绔,却也算是耿直。在潼关下,二话没说,便替步云飞兄弟三人付了“捐助银”。刚才那一场赌局,是步云飞故意设的局,常言道,赌品看人品,步云飞就是想通过赌局,再进一步看看崔书全的人品。
那崔书全的确是个摴博高手,在整个赌局中,并不偷奸耍滑,而是凭着真本事,与步云飞对赌。这小子,不仅有着赌徒式的义气,也有着赌徒式的精明——他能从步云飞话语做派中,推测出步云飞的身份来!
所以,步云飞对崔书全亮明了身份,想让崔书全帮忙,在京城里帮忙打听消息,寻找门路。
果然,还没等步云飞开口,崔书全就信誓旦旦,一口应承下来。
却听崔书全说道:“大哥,只是,这事万万不可让我爹知道。”
“为何?”
崔书全压低声音:“大哥,实不相瞒,我那老爹,是个胆小怕事的主,他要是知道这事,小弟担心,他他他……”
“他会去报官!”
崔书全叹道:“大哥,我爹他就是那么个德性,大哥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到了京城,就委屈大哥,不要住在博陵府,小弟自会给大哥安排住处,咱们见机行事!”
“那就有劳崔公子了!”步云飞点点头,崔书全所言,正是他所希望的。步云飞根本就不相信朝廷中的任何人,包括那个官居京兆少尹的崔光远。大唐官吏,都是两面三刀之徒,若是让崔光远知道了,只怕会把他们三个卖给杨国忠!
“大哥客气了!”崔书全说道:“平日里,小弟摴博,常遇到卢雉劫,一般人遇到这等死结,必然是埋头前冲,只求一雉解劫,结果,不是飞白,就是惜败。小弟却是不同,先求一个‘犊’,退后一步,再依次求雉,虽说不能一步取胜,却是立于不败之地!”
拔野古听着头大,喝道:“什么飞白犊雉,老子听不懂,你啰啰嗦嗦的,到底要说什么?”
“拔野大哥,小弟的意思是,凡事要一步步走,就像解劫一般,先找到线头,慢慢捋。呐,颜杲卿的冤屈,是个千头万绪的死劫,要解开这个劫,先得洗刷大哥的冤屈,要洗刷大哥的冤屈,还是要从假冒大哥打家劫舍的那伙人身上入手。不知那假冒大哥之人,长得什么模样?”
步云飞心中诧异,这个崔书全,倒也不是个草包,还真是有些见识。这件事,也只能是从那假步云飞身上下手。
拔野古喝道:“那假冒大哥之人,长得却也斯文,他手下却是一伙回纥雇佣兵!”
“回纥雇佣兵?”崔书全吃了一惊:“大哥,小弟在京城里,随天武军出征前,却也遇到过几个回纥雇佣兵。”
晁用之摇头:“大唐域内,回纥雇佣兵到处都是,你在京城里遇到几个,有什么奇怪的?”
“大哥,这几个雇佣兵,说起来,有些尴尬!”
“如何尴尬?”步云飞来了精神。
太阳已然全然落到了西山下,沿着山脉走向,留下一层淡淡的暮光,如同是镶了一道灰色的装饰条,天空中映出稀疏的星辰,山风吹落,树枝摇曳,咔咔作响。
崔书全打了个寒战,说道:“当初,安禄山造反的消息传到长安,皇上下旨,凡是朝廷命官,家里都要出一名子弟,随天武军出征。往年,边关有警,为了鼓舞士气,朝廷也下过这样的征兵令,让官宦子弟带头报国。带头报国,说起来好听,要是踩了霉运死在了边关,朝廷才不管你什么官宦子弟,搞得好,把你一把黄土埋了,搞不好,在北海边让野狗啃成一堆白骨!所以,大家谁也没把这当回事,花几两银子,买个壮丁,顶替出征,壮丁得了银子,官宦子弟得了性命,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这本来是惯例,所以,我老爹就给我买了个替身,送到军营里,这事就算完了,小弟我照常,每日出门打点生意。”
“打点生意?”步云飞有些奇怪,唐时,生意人属于下九流,一般百姓,都避之唯恐不及,那博陵崔家乃是世家望族,崔家子弟出去做生意,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大哥,我这个生意,不是做买卖。”
“那是什么?”
“就是小弟祖传家学!”崔书全笑道:“不瞒大哥,小弟我在崇仁坊开着个摴博馆,说起来,也是祖传的家业,那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摴博馆并不盈利赚钱,只为结交各地朋友,大家一同切磋摴博之术,共同提高,全面发展。凡是来我摴博馆的朋友,尽可下注,输赢自负,小弟并不抽成,反倒是赔上些茶水钱。“
“我操,这赔本的买卖你也做?”晁用之问道。
崔书全正色说道:“摴博术乃我崔家家学文化,传承文化,乃是我辈不可推卸的责任!小弟虽然赔些银子,却也是为摴博术的传承,尽微薄之力,意义重大。当然了,大面上说,小弟倒也没有赔钱。”
“如何又没有赔钱?”
“小弟身为摴博馆馆主,这传承文化的大事,自然要身体力行,岂能袖手旁观。既然要下注,当然就是手上过!输了,小弟认栽,赢了,小弟也是当仁不让。”
“你小子传承个屁的文化,你就是聚赌!”晁用之斥道。
“晁大哥这话说的,小弟不敢苟同!那市井无赖在勾栏之中光着膀子吆五喝六,那才叫聚赌,小弟我的摴博馆,来的都是衣冠人家,大家以礼相待,公平切磋,平等交流,大家礼尚往来,赢了不骄,输了不馁,这与那市井赌博,天差地别!”
步云飞暗笑,这个崔书全虽然话说得有些强词夺理,却也有那么点道理,在唐代,真正的摴博,还真不是什么市井无赖都能玩的,事实上,文人墨客参与摴博的,大有人在,赌起来,还真有些书香气。那摴博馆里的常客,肯定都是官宦子弟,普通人是进不去的。只是,不管是在市井勾栏还是在摴博馆,你就是说破了天,赌博就是赌博。
“啰嗦!”拔野古不耐烦起来:“姓崔的,你说正经的!”
“拔野大哥,小弟说的就是正经事!”崔书全慌忙说道:“那天,小弟正在摴博馆传承文化……”
“赌博!”晁用之喝道。
“晁大哥非要说是赌博,小弟也没法。总之,那天,小弟正在下注,忽然闯进来一伙兵丁,把小弟的摴博馆围了起来,这帮家伙一冲进来,不由分说,把小弟连同下注的朋友们,全都锁了起来。”
“博陵崔府开的摴博馆,也有人敢来砸场子?”步云飞问道。
“大哥问的是!当时,小弟又是愤怒,又是奇怪。我爹乃是堂堂大唐京兆少尹,这长安城里的捕快,都是我爹的家奴!这他娘的竟然敢在摴博馆撒野,也他妈的太不长眼了。于是,小弟义正言辞,与那为首的校尉理论,那校尉对小弟不理不睬,却是拿出一张花名册,一个个排头点过去,点到的,拉到一边,没点到的,松绑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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