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蔡希德回到常山城,步云飞就怀疑,马燧已经出事了。可来到四方客栈,却发现马燧成了颜泉明的座上宾,步云飞还以为那只是虚惊一场。
现在,颜泉明终于把话挑明,蔡希德就是冲着马燧来的,而且,是奉安禄山之命,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安禄山发现了马燧的刺杀计划!
如果真是这样,步云飞就不是什么座上宾,而是阶下囚!
房若虚也听出了这厉害干系,向拔野古使了个眼色!
拔野古猛地站了起来。
马燧却是不慌不忙:“步先生,请你的弟兄暂且坐下来,颜公子对你们并无恶意!”
步云飞点点头说道:“拔野古,你坐下,且听颜公子如何说。”
到现在为止,颜泉明开诚布公,有问必答,完全没有把步云飞当敌人,看来,不管安禄山怎样,至少现在,常山城里的颜家父子,还没打算对步云飞兄弟动手。
颜泉明说道:“安禄山知道马燧马先生想做什么!也知道马先生希望步先生做什么!”
步云飞摇头苦笑,早就料到,要想在范阳刺杀安禄山,根本就行不通。可他没想到,还没到范阳,安禄山就觉察到了马燧的计划。
这对于步云飞而言,倒也是一件好事,免得到了范阳去鸡蛋碰石头!
颜泉明说道:“马大人计划依仗步先生前往范阳刺杀安禄山,这件事,从策划到付诸实施,可谓是天衣无缝!就连京城里的安庆宗,也丝毫没有觉察到,他还帮着马遂,把步先生从死牢中救了出来。不过,即便如此,以步先生的聪明睿智,应该不难看出,仅凭马大人与步先生的力量,要想刺杀安禄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不错!”步云飞说道:“不过,马大人思维缜密,行事果决,一定另有安排!”
马燧笑了笑:“不是马某另有安排,而是高力士另有安排!事情就坏在这个另有安排上!”
颜泉明说道:“刺杀安禄山的计划,除了马大人与步先生参与,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范阳节度副使卢循!卢循虽然是安禄山的副手,不过,他并不是安禄山的亲信。高力士的刺杀计划,步先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棋,但是,步先生要想接近安禄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高力士安排卢循在范阳接应,由他安排步先生与安禄山见面。”
步云飞这才明白过来,有范阳节度副使卢循接应,这个计划才不至于那么荒唐!
“数天前,范阳城内,有人告发卢循被与朝廷暗中来往,被安禄山秘密逮捕。”
步云飞点头。在杨柳浦的时候,安庆宗突然把大将李归仁遣回范阳,就是因为卢循出事了。
“原本,卢循被捕后,并未吐露高力士的刺杀计划。安禄山对于马遂仍然十分信任。然而,今天下午,留在范阳的大将史思明从卢循家中搜到了高力士的密信,这才知道了刺杀计划的全部细节。史思明随即杀了卢循,并派飞骑前往饶阳,禀告了安禄山。所以,安禄山是刚刚才知道马大人和步先生在这个计划中的角色!不过,安禄山对马大人和步先生的态度完全不同,他命家父将马大人就地斩杀,至于步先生,安禄山仍然命家父以上宾之礼款待!”
步云飞看了看马燧。马燧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马燧手中有兵,而且是范阳精兵,安禄山担心家父不是马燧的对手,所以,派出蔡希德所部五百精骑来协助家父。只是,安禄山小看了家父,也小看了常山健卒,家父得到安禄山的飞骑传书后,命张兴带人包围了驿馆,那个时候,马大人刚刚从宝轮寺回到驿馆,拔野古等人不在身边,所以,张兴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马大人!”颜泉明说着,向马燧拱了拱手:“马大人,得罪了!”
马燧并不在意,拱手还礼:“好说!张兴张先生的厉害,马某算是领教了!”
颜泉明继续说道:“拿下了马燧之后,家父派人前往饶阳,向安禄山禀报。半路上,遇到了从饶阳星夜出发的蔡希德,蔡希德这才知道,马燧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而步先生却是身陷险境,不知去向。于是,蔡希德率部在常山城外寻找步先生,恰好遭遇张通幽,这才知道,步先生兄弟四人在城外堡子里,就引兵前去接应。最后,把步先生兄弟四人送回了常山!家父听说步先生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马大人的事,令尊并没有办好啊?”步云飞说道。
众人的目光齐集马燧身上。
颜杲卿没有遵照安禄山的指令,将马燧就地斩杀,而是让他和颜泉明一起,坐在了“上宾”步云飞面前!
已经到了四更天。
窗外,北风呼啸,雪花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声。
而不远处的的万年酒庄,隐隐传来听见丝竹声,那是常山太守颜杲卿正在和燕山先锋使蔡希德把酒尽欢。两个老朋友见面,应该是一醉方休。
房门开了,曹参军一身风雪,出现在门口。
“颜公子,校军场的事情办妥了!”曹参军向颜泉明说道。
蔡希德所率五百精骑,被安排在校军场饮酒。他们的使命,是协助常山太守拿下马燧,而马燧却坐在太守公子的身边!
颜泉明点了点头,吐了一口气。
马燧的双目中,投射出两道精光:“曹参军,请你去一趟万年酒庄!”
“卑职明白!”曹参军向马燧躬身施礼,转身退出了房门。
步云飞微微一笑:“看来,马大人不仅成了太守大人的座上宾,还可以对太守府的人指手画脚!”
马燧微微一笑,眼睛中的精光戛然而止。
房若虚在一旁低声说道:“大哥,这事蹊跷!”
“有何蹊跷?”
“颜公子说,史思明杀了卢循,飞骑禀报安禄山。那卢循是朝廷任命的节度副使,封疆大吏,史思明怎么敢说杀就杀!这等同于谋反!”
“因为,安禄山已经反了!”步云飞沉声说道。
今天晚上,步云飞见到安禄山的燕山先锋使蔡希德,就怀疑安禄山提前起兵谋叛。而史思明敢于杀掉朝廷任命的范阳节度副使,他一定是得到了安禄山的恳首!安禄山如此有恃无恐,只有一个解释——他根本就不用考虑后路了!
“大哥!这话可不敢乱说!”房若虚的后背,冒出了冷汗!
“步先生说的没错!”颜泉明说道:“跟随安禄山南下饶阳的,不仅仅有燕山先锋使蔡希德!安禄山所部十八万步骑,已经在昨天下午起兵离开范阳,如今已经到达饶阳。边军未奉诏而动兵,就是谋反!”
房若虚脸色苍白地望着步云飞:“大哥,咱们这么办?”
拔野古朗声说道:“大哥,咱们本来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怕什么!咱们听大哥的,大哥说要是造反,咱们就跟着大哥去投安禄山!大哥要效忠朝廷,咱们就去朝廷投军!”
步云飞沉吟不语,心中叹息。
他来到大唐,为了避过这场灾难,他想尽了办法。然而,事与愿违,他不仅没能避开这场灾难,相反,他仿佛是张开双臂,迎向这场灾难!
安禄山起兵,竟然比史书上记载的时刻,提前了一个月!
安禄山的十八万造反大军,就在饶阳,而饶阳距离常山,只有五十里地。步云飞根本就躲不开!
如今的常山,不管是效忠朝廷还是投靠安禄山,都没有好果子吃!
投靠安禄山,可以逃过眼前的灭顶之灾!但最终逃不脱覆灭的下场。而要效忠朝廷,立马就会被安禄山的十八万虎狼之师压成齑粉。
而要想逃亡,更是不可能。安禄山指名点姓要他这个人,颜泉明岂能放他走!
颜泉明说道:“步先生倒也不必急着选边,到目前为止,安禄山尚未正式举旗,他只是向全军宣称,奉旨南下平叛。一则,安禄山大军所过之郡县,都是他的亲信,二则,即便周边地方官有所怀疑,因为安禄山并未打出谋反的旗号,所以,大家也不好阻拦。所以,直到现在,不管是安禄山的部属,还是当今朝廷,都蒙在鼓里!”
步云飞暗暗吃惊,安禄山行事果然精明,他并没有贸然宣布造反,而是让他的十八万部属跟着他南下到饶阳,这样做,不仅可以蒙蔽朝廷,也可以蒙蔽那些原本并不想造反的将士,一旦木已成舟,那些人已经上了贼船,要想抽身就不可能了!
更为重要的是,十八万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兵临常山,而常山是河东战略要地,一旦大军过了常山,进入井陉关,大唐的东都洛阳就完全暴露在他的兵峰之下,到那个时候,即便朝廷觉察,也来不及了!
安禄山占领洛阳后,即可阻断长安与河北、河南、河东等地的联络,以洛阳为基地,号令天下。那等于是占据了天下三分之二!长安就成了一座孤悬于西北的孤城,长安的号令,只能达到蜀地和朔方,大唐就成了一个偏安于西北的地方小朝廷!根本无法与拥有中原之地的安禄山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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