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那蒙面人一声大喝,一把拔掉了插进胸膛的袖刺,一股鲜血顺着血槽喷涌而出。
步云飞的功夫一般,但是,和拔野古一起处久了,耳闻目染,还是能看得出些名堂。
那蒙面人落了下风,完全是因为劫波手里的袖刺。一旦劫波没了绣刺,形势便可逆转。于是,蒙面人故意卖了个破绽,以自己的心脏作诱饵,诱使劫波全力一搏。劫波自峙袖刺可以断铁削金,见蒙面人以剑柄护胸,以为机会来了,全力用袖刺刺向剑柄,以期能够穿透剑柄,插进对手的心脏。
劫波做到了,蒙面人却用自己的胸膛捕获了袖刺!
袖刺刺穿剑柄,力度已经大大减弱,即便如此,如果是一般的俗手,胸口中刀,也很难逃一死。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蒙面人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吐纳之法含胸拔背,卸掉了刀锋的力度,这一进一出之间,袖刺的威力大大减弱,虽然触及了蒙面人的皮肉,却入刀不深,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与此同时,蒙面人以吐纳之法,用肌肉黏住了刀锋,加上剑柄的阻力,等劫波发现上当,已经拔不回刀,反倒被蒙面人一掌击中前胸,倒栽了回去。
这道理虽然好说,可真要做出来,却是难于上青天。那蒙面人的功夫,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而他的胆识,更是到了胆大包天的地步——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也不敢拿自己的心脏做诱饵!
胆识、勇力、智谋、技巧,在这个蒙面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结合得天衣无缝!
“好汉!”步云飞发出一声长叹。
“跟我来!”蒙面人对于步云飞恭维并不领情,挥动袖刺,向东北方直冲而去。
步云飞不及细想,跟着蒙面人狂奔。
两人奔出二十多步,眼前刀枪林立,剑戟森森,似有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蒙面人舞动袖刺,上下腾挪,左右劈杀,而无数的刀枪却空中飘雪一般,层层密密,无穷无尽。
蒙面人手中的袖刺并未沾血。
这意味着,一场厮杀,他并没有伤到对方任何人!
而对方却如同是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绵延不绝。
步云飞抬眼望去,只见劫波站在一处高台上,舞动一只火把。
高台下,原本守在四周的黑衣人已经全部除掉了脸上的蒙面,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他们就是五天前,在宝轮寺举办那场血腥曼荼罗的密宗僧人。如今,他们变成了一支军队——密宗僧兵!
这些肢体残缺不全的僧人,手持刀枪剑戟,在火光风雪中,显得愈发丑恶。
让步云飞心惊的不是他们的面容,而是他们矫健的身影和如鬼魅般飘忽不定的队形。
这些僧兵个个都是至少有十年功夫的武功高手,每一个人都可以以一当十。
而他们的作战队形更加令人心惊!
前突、后退、左进、右出,错落有致,攻守兼备,他们不与对手硬拼,一旦蒙面人冲杀起来,首当之人向后迂回,两侧之人左右策应,四面袭扰,蒙面人几次冲击,不仅没能斩杀对手,反倒遭到侧击,险些被长枪刺中侧肋。一时间,蒙面人四周险象环生。
“天阵!”步云飞惊呼。
数十位高手结阵而战,就可以做到以一当百!而他们结成的战阵,竟然是史籍上语焉不详的天阵!
高台上,劫波一声长啸:“步云飞,你的确是个人才!居然能认得出天阵!”
蒙面人也是一怔,正要回头,一群牌刀手从侧首杀了过来,蒙面人只得转身迎敌,牌刀手并不接战,虚晃而过,身后,一排长枪手乘着风雪呼啸而至,把蒙面人裹在阵中。
蒙面人奋力迎敌,可是他的力量就如同是击打在水面上,荡起涟漪,却永远不能击破那貌似柔软的水波!
蒙面人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对手是在消耗他!
果然是天阵!
天道往复,周而复始,循环不绝!
《武经总要》上那语焉不详的雁行阵,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
雁行阵转化了成了天阵,才真正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雁行刚猛,而天阵确实柔弱似水!
至柔者至刚!天底下,真正能够做到无坚不摧的,只有水!
僧兵的人数并不多,估计也就是三四十人。
蒙面人应该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能够以一把断剑,从一位高手手里夺取利刃,却被这三四十个俗手纠缠得狼狈不堪!
这仅仅是个袖珍版的天阵!
如果两军对垒,以五千兵马摆成天阵,可以抵挡十万大军!
忽听那蒙面人一声长啸,一连三个腾挪,向高台猛冲而去。
蒙面人这是孤注一掷,向站在高台上指挥阵型的劫波发起冲击。
那蒙面人也看出了天阵的厉害,知道再这样纠缠下去凶多吉少,那天阵如天网一般,疏而不漏,要想破阵,只能打破阵眼。
黑暗之中,根本无法观察阵眼,其实,任何战阵的阵眼,都是极为隐秘,即便是在白天,也很难观察出来。何况,这是天阵,岂能轻易被人发现阵眼。
蒙面人找不到阵眼,就把劫波当成了阵眼。
从理论上讲,阵型的指挥者,也算是阵眼。
但是,布阵之人很清楚,对手一定会把他当做阵眼。
一个好的战阵,绝不会让人轻易接近指挥者!
甚至,指挥者本身,就是一个诱饵!
盲目地杀向指挥者,就如同是飞蛾扑火!
步云飞发现,高台后方人影晃动。
劫波一定是在等待这一刻!
只要蒙面人冲到高台下,一切就结束了!
在这之前,天阵都如同是天网一般,以绵软之力缠住对手。
而一旦对手接近高台,天阵将发出最为凌厉的攻击!
“利为雁行,可胜方阵!”
天阵也称雁行阵,顾名思义,就是阵型如大雁的队形,前锐后张!
然而,直到现在,步云飞也没见到雁形!
这就是说,一旦天阵变化成了雁形,那就是摧枯拉朽的时候!
果然,随着蒙面人一步步靠近高台,僧兵的队形开始向侧后扩张,前队突出,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箭头!
步云飞惊得大叫:“好汉停步!”
蒙面人对于步云飞呼叫充耳不闻,脚步愈发迅猛,直扑高台。
僧兵组成的箭头阵型却是不再后退,而是迎向了蒙面人。
“前锐后张,延斜而行!”步云飞厉声喝到。
蒙面人猛地停下了脚步,然而,为时已晚。
那黑色的箭头,如狂风卷起的巨浪,直扑蒙面人,浪头上是层层密密含光四射的枪头,如同是万箭齐发,蒙面人就如同是撞在一座枪林之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听的一串脆响,蒙面人用袖刺斩断了几个枪头,而更多的枪头,刺进了蒙面人的身体。
蒙面人一声咆哮,后退数丈,身上鲜血淋漓!
步云飞的话,还是起到了作用,在最后的一霎,蒙面人硬生生停下了脚步,否则,他已经被无数的长枪刺成了筛子!
即便如此,蒙面人的胸膛和大腿,还是中了五枪。
高台上,劫波一声冷笑:“步云飞,你真是个人才!竟然能看出‘延斜而行’!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们不过是多活一时半刻而已!”
劫波舞动火把,黑衣人散开雁行攻击队形,又如蚕丝蛛网一般,围裹了过来。
蒙面人口吐鲜血,瘫坐在了雪地上,他已经力竭。
步云飞扶住蒙面人的后背,说道:“好汉请留名!”
那蒙面人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留名有意义吗?”
四周的僧兵呼啸着冲了过来,顷刻间就能把两人剁成肉泥,生死已定!
步云飞笑道:“黄泉路上,与好汉结伴而行,岂能不知好汉的姓名!”
蒙面人拉掉了遮在脸上的黑布:“在下令狐潮!”
步云飞有些茫然。
“你也可以叫我胡水朝!”
步云飞望着那张陌生的面孔,有些发呆。
对于步云飞而言,胡水朝这个名字,曾经刻骨铭心。
而现在,这个名字却显得很是遥远,遥远得仿佛和他自己一样,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纪。
可是,眼前这张面孔,如论如何也无法与步云飞心目中的那个“胡水朝”联系在一起。
那个向房若虚订制屠牛刀的胡水朝,就是刺杀杨国忠的刺客!
在步云飞心目中,那个刺客应该有着唐朝笔记小说中侠客惯有的虬髯、凶狠和玩世不恭!
而眼前这张脸,却是极其淡然。浓眉之下的眼睛里空洞洞的,并没有传说中侠客的任侠英气,他的面色有些苍白,颌下长须飘飘,神情淡然,竟然透着一股书卷气。乍一看,与侠客毫无关系,倒像是一位寒窗苦读的士子。
“令狐潮,胡水朝!”步云飞摇头叹息:“原来你把自己的真名拆解开来。”“狐”通“胡”,潮字拆解开来,就是水朝。
令狐潮淡淡一笑,右臂无力地耷拉下来,手中的袖刺滑落在雪地上。
“在长安,是你向房若虚定制了袖刺,刺杀杨国忠!现在在常山,又是你把袖刺的图样给颜泉明,让我再给你铸造一把袖刺!这一次,你又要刺杀何人?”步云飞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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