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就免了!”秀才看见了步云飞的白肉,心理上占了优势,哪里还和步云飞称兄道弟,回头冲着那胡人喝道:“告诉他,我是谁!”
那胡人瞪着一双蓝眼睛,握着两只拳头,正盯着步云飞观看,忽听那秀才吩咐,高声说道:“我哥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姓房名若虚,乃大唐功臣房玄龄之后,自幼熟读诗书,通晓诸子百家,精通文章经史,才高八斗,榆树招风……”
“玉树临风!”秀才喝道:“什么记性,背了一千遍都记不住!”
“玉树临风,文可定国,武能……什么邦……”
“算了算了!回去背熟了再说!”房若虚不耐烦:“怎么,你打听我房某的底细,莫非是想找房某的麻烦不成!我乃功臣之后,就是宰相见了我,也得礼让三分!”
步云飞心头暗笑,这个房若虚编了一套说词把自己捧上了天,却让那胡人背熟了替他说。更为可笑的是,他为了自抬身价,把个房玄龄生拉活扯抬出来做祖宗。房玄龄的子孙要是落到打把势卖艺的田地,羞都羞死了,哪里还好意思把祖宗的名讳报出来丢人现眼。这个房若虚,明摆着就是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酸秀才。
只是,那胡人单掌断石,本事高强,到哪里也能混口饭吃,却肯给这个酸秀才做小弟,做起当街卖艺的勾当,很是可惜。
步云飞以手点额,面露惊异:“惭愧惭愧,幸好今天没带盘缠!”
房若虚大怒:“闻我房某大名,你小子竟还如此猖狂,看来,是非要我兄弟出手了!”房若虚说罢,一扬下巴,那胡人握着拳头,跃跃欲试。
步云飞慌忙说道:“好汉且慢,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
“刚才听这位好汉之言,在下方才知道,原来兄台是我大唐功臣房玄龄之后,心中是一阵后怕!”
“你也知道害怕!”
“不是害怕,是后怕!”步云飞正色说道:“在下平生最为敬仰的,就是开国功臣房玄龄!这位前辈智谋盖世,对我大唐赤胆忠心,堪为人臣之楷模!在下平生之恨,就是生不逢时,不能亲耳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如今,老天开眼,在下得遇房老前辈的后人——才高八斗玉树临风的房若虚先生!实在是三生有幸!房先生,试想,如果刚才在下身上带了钱,也不过是些散碎银子,在下若是给房先生的钵盂中扔下三五铜钱,转身就走,岂不是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缘!更为不妙的是,在下用三五铜钱打发房先生,那是对房先生的不敬,更是对房老功臣的亵渎!在下罪莫大焉!”
步云飞一席话,说得极为恳切,顺带给房若虚带上一串高帽子,捧得房若虚云里雾里。
“那你的意思是……”
“茫茫人海,在下与房先生得遇见面,这缘分价值千金!”
“千金!”房若虚眼睛放光。
“当然,在下家世小康,拿不出千金,可百金还是有的,权作呈仪,略表仰慕之情,只是,委屈房先生了!”
“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房若虚一双眼睛笑得眯缝在一起。
长安城里,富贵人家附庸风雅,时常会延请文人名士到府上,吟诗作赋高谈阔论一番,然后给客人送些呈仪,也就是红包,主人家博得个文人风雅的名声,客人也实惠,双方愿打愿挨。这就叫打秋风。不过,这秋风也不是那么好打的,至少得有些名气,诸如李白杜甫都是打秋风的高手,像房若虚这样的落魄秀才,名声全无,扔进人堆里连个水响都没有,根本就没人理会。
要是房若虚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就该知道,步云飞这是拿他开涮。偏巧这个房若虚自视甚高,以名士自居,又祭出房玄龄这个“祖先”,自以为能唬住人,对步云飞的话毫不起疑,还真以为是遇上富贵人家慕名延请。百两银子,在真正的名士眼里,也不过是区区酒钱而已,而在房若虚眼里,那是他打把势卖艺一年都赚不到的巨额财富!
步云飞拱手说道:“在下姓步名云飞,家住亲仁坊,房先生也知道,那亲仁坊虚华浮躁,在下性情淡薄,不耐烦喧闹,恰巧,大慈恩寺的方丈与家父有些渊源,在下便在这大慈恩寺中寻了间禅房,一则,躲避世间俗事,二则,也可随时聆听大师的教诲。”
原本,房若虚见步云飞外披长衫,内打空挡,认定步云飞是个下九流的角色,所以,趾高气扬,言词不敬。忽听步云飞报出家住亲仁坊,顿时矮了七分。
长安城被一条南北纵贯的朱雀街一分为二。朱雀街以西,是长安县。而朱雀街以东,名叫万年县。
长安城东贵西贱。西边的长安县是平民百姓聚居地。而东边的万年县则是达官贵人、富豪巨贾的聚居地,也就是所谓高尚住宅区,万年县最为富贵的地方,就是亲仁坊!
有资格住在亲仁坊的,不是一般的贵人。巨富豪贾,若是身上没有功名,就算你富可敌国,也不能住进亲仁坊。若身上有功名,还得具备一个关键条件,祖上曾经名列三公!除此之外,就算是一品大员,也没资格住在那里。当朝文武之中,只有三镇节度使安禄山是个例外,他是杂胡出身,祖上并无功名,但皇上宠信,在亲仁坊御赐安禄山一间宅子,如此恩宠,大唐开国以来,只有安禄山,再无第二人。
步云飞自称家住亲仁坊,等于是告诉房若虚,他家里不是位极人臣,就是世代功臣!不仅贵,而且富,是名副其实的富贵人家!以他的家世,能攀上大慈恩寺的方丈,住在寺里,却也不是难事。
牛皮要吹就要吹大,吹小了还不如不吹!
要是一般小市民听说面前站着的是亲仁坊的人,不是吓趴下就是一溜烟而去。房若虚还有有些定力,虽然变了脸色,却还是站稳了没趴下。
“步先生放浪形骸,真有名士风采,房某唐突了。”房若虚慌忙说道。因为亲仁坊,步云飞穿长衫打空挡的流氓装束,在房若虚眼里,成了放浪形骸的名士做派。
“哪里哪里!唐突的是在下。”步云飞说道:“在下寄居大慈恩寺,闲来无事,出来走走,得遇房先生,也是难得的缘分,烦请房先生挪动贵步,随在下去禅房品茶论道,畅谈古今,在下还有薄礼相送,不成敬意!”
“这怎么好意思!”房若虚犹豫起来,要是去一般人家打秋风,房若虚倒也不怵。可那步云飞眼见不是一般人家,房若虚心头发虚。
“房先生千万别这么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在下。若房先生不肯赏光,在下寝食难安啊!”步云飞言词恳切。
房若虚吐了口气,定了定神,说道:“也罢,为了让步先生安心,房某就随步先生走一趟!”
“哥,我和你一起去。”身边的胡人说道。
“混账东西,那地方也是你去的吗!”房若虚喝道:“你在这里守着摊,我去去就来。”
那胡人虽说面目憎恶,可却有些憨厚,唯唯诺诺,守着场子,再不言语。
步云飞心头暗喜,要是那胡人跟着去,这事还费些周折,如今那房若虚自动解除武装,正和步云飞之意。
两人一前一后,离了场子,来到寺门前。
寺门前人潮汹涌,摩肩擦背,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门口站着个门子,看见步云飞,慌忙施礼:“步先生请!”
步云飞在大雄宝殿前替大慈恩寺解了围,虽然身份还是个盲流,却成了僧人心目中的佛法大师,见到步云飞,礼数上丝毫不敢怠慢,一概以先生相称。
步云飞点点头,昂然而入。
那房若虚跟在后面,见门子对步云飞如此恭敬,愈发认定步云飞是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大慈恩寺里,辩经大会早已结束,杨国忠、鸠摩一行已经出寺,僧人们各自散去,自去念经敬佛,各有忙碌。只有香客三三两两来来往往,偶有一两位僧人路过,见到步云飞,慌忙闪在路旁,合十行礼。
房若虚见到步云飞这般排场,哪里还敢托大,只得小心低着头,跟在步云飞身后,大气不敢出。
两人来到一座院落前,院前一株百年桂树,枝繁叶茂,树荫之下,柴门虚掩,十分雅致。
“房先生,这便是在下的住处……”步云飞忽然捶胸顿足,连连叫苦:“苦也!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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