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罗王李日越,被安禄山诬陷反叛,族人惨遭屠戮,他本人也被大唐朝廷宣布为叛臣。在这最后的时候,李日越来到皇帝身边,他还有一个机会,为自己辩冤。
尽管,即便李隆基为李日越平反,也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李隆基自己也活不了多久。骁卫军攻破皇帐,里面的人都活不了!但是,这对于李日越而言,能够亲耳听到皇帝的恩旨,也是一个安慰。
皇帐中,李日越跪在李隆基面前。
李隆基呆呆地望着浑身是血的李日越,如同泥塑一般。
高力士低声说道:“皇上,当初,皇上将银瑶公主下嫁李日越,那安禄山见到银瑶公主,色胆包天,要将银瑶公主据为己有,便诬陷李日越谋反。如今,李日越千里进京鸣冤,在皇帐外拼死护驾,皇上应为他平反,并表彰他护驾之功!”
“朕要死了!”李隆基喃喃说道,似乎没听见高力士之言。
薛景仙高声说道:“生死自有天定!但为天子者,不可失信于臣下!”
“臣下失信于我!”李隆基一声怒吼。
李日越一声冷笑,缓缓起身。
他的心彻底寒了!
一个皇帝,竟然能这样对待为他拼死冲杀的臣下!他的心目中,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
高力士也是心头胆寒,叫道:“李王……”
李日越向高力士拱了拱手:“高大人的好意,李某领了!各位大人保重!”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皇帐!
皇帐外,经历了一夜杀戮的龙武军将士,散步在山林岩石之间,呆呆地望着皇帐前骁卫军战阵,以及皇帐前,尸山上孤立无援的仇文博。
他们已经开始怀疑,皇帐里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甚至猜测,发动这场杀戮的目的,不是杨国忠。
但是,没有一个人采取行动,也没有一个人发出呐喊。他们就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站着,无声无息。
一夜的杀戮,已经让禁卫六军胆寒。
所有的人,只想快一点结束这场杀戮,不管是谁被杀。
天快亮了。
他们只希望,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这一夜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效忠太子与效忠皇帝,本无善恶之分。
他们都是国家元首,只不过,一个是现在的,一个是未来的。
对于普通士卒而言,现在和未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唯一能够决定选择的,是杀戮的结果——效忠胜利者,这是最为合理的选择!
所以,龙武军将士选择了中立,他们在等待结果。
仇文博以枪支地,拔出腰间宝剑。
他早已看见五十步远的步云飞和拔野古。
他很清楚,他已经不可能获得他们的救援。
他们或许可以攻破张通幽和他的密宗僧兵以常山蛇阵构筑的铜墙铁壁,但对于仇文博和皇帝而言,都没有意义了。
骁卫军的战阵前锋,已经扑到了尸山之下,没有时间了!
仇文博向常山蛇阵前的步云飞招了招手:皇帝没救了,逃吧!
……
常山蛇阵前,张通幽和步云飞都看见了仇文博的手势。
“云飞兄,仇文博这是告诉你,你应该走了!”张通幽站在铁壁之后,发出一声冷笑:“现在还来得及,再晚一刻,你们就走不出马嵬坡了!”
皇帝死后,马嵬坡上持中立的禁卫六军除了效忠太子,别无选择,到那个时候,步云飞和拔野古,必然冲不出数千禁军的包围圈。
“多谢通幽兄提醒。”步云飞淡淡说道:“通幽兄应该明白,步某今日逃得出马嵬坡,明日也逃不出太子的天罗地网。”
“太子奈何不得你!”张通幽一声冷笑。他从来就看不起李亨。
“他身边不是有你吗!”步云飞淡淡一笑。的确,一个李亨奈何不得步云飞,但以张通幽的才华和冷酷,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多谢云飞兄抬举!”张通幽一笑,接受了步云飞恭维。天下之大,能够将步云飞置于死地的,只有张通幽。
张通幽的果决胆略,超出了步云飞想象!
他竟然能够在陈玄礼向六军出示杨国忠的人头之后,还敢铤而走险!
这样的胆略,天下没有第二人。
他成功了!
六军将士看见了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告诉他们那时什么!你说他是杨国忠,他就是!你说他不是杨国忠,他就不是!
这是一代枭雄的壮举!
只有具备超乎寻常自信心的人,才敢做到这一点!因为,他相信,他必能号令众人!
太子李亨不可怕,可怕的是张通幽!
只要张通幽在李亨身边,步云飞便是无路可逃!
“那么,云飞兄还是想做最后一搏了?”
“当然!”
“云飞兄请!”张通幽举起了手中宝剑。
拔野古挥刀向前,却被步云飞按住了。
一缕淡淡的阳光从皇帐顶上投射过来,照亮了尸山下的涌动着的战阵。
骁卫军在尸山的边缘,停止了前进。
马嵬坡突然安静了下来。
……
晨光翕翕,薄雾荡漾,空气中,荡漾着血腥和烈火交织在一起的气味。
东方的地平线上,露出半个血红的太阳,阳光几乎是贴着原野,横向照射过来,如同是层层密密血红的箭!
一支队伍,沿着东方大路,驰向军营,如同是乘着晨光而来。
晁用之骑在一匹黑马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长刀。
他的身后,一白一红两匹战马并排而行。白马的马背上,坐着一身戎装的太子李亨,红马的马背上,坐着一身宫装的太子妃张良娣。丁奎带着五十名安西刀牌手,步行簇拥在李亨和张良娣周围。
刀牌手之后,裴书宝步履蹒跚,喘着粗气,冲着身边的长安县令武文清,满口抱怨:“那姓晁的,凭什么他一个人骑马,让我们走路!武县令,你好歹也是朝廷的七品官,他算个什么!”
“他是原本是上轻车都尉,乃是四品官衔!”
“那又咋地,现在还不是个布衣!”
“裴公子,晁将军降为布衣,乃是为王忠嗣大人鸣冤,被杨国忠报复。这件事,天下人皆知,晁将军忠义,人人敬仰。即便是身为布衣,我等也要尊重!何况……”
“何况什么?”
武文清压低了嗓音:“这马嵬坡上,官阶品级都没有意义了!有武艺有力气的,便是大人,没本事的便是小人!裴公子的武艺力气,比起晁将军如何?”
“胡说!”裴叔宝喝道:“有武艺有力气算个屁,最厉害的,是有智谋!我师父智谋超群,便是第一人!那姓晁的看在我师父面子上,也该给老子一匹马!”
武文清慌忙说道:“裴公子轻声,我听说,你师父与他结拜过!呐,按辈分,他也是你的长辈。”
“我呸……”
走在前面的晁用之回头冷笑:“裴公子若是不敬长辈,我等便容不得裴公子了!请裴公子和虢国夫人自便!”
“自便就自便,老子怕个鸟!”裴叔宝公子哥脾气一上来,便停不下来。
身后不远处,两名士卒抬着一顶小轿,轿子里传来虢国夫人的呵斥:“小兔崽子还不给老娘闭嘴!”
裴书宝只得不再言语。
马嵬坡杀得天昏地暗,只因杨氏五家,六军将士杀红了眼,只要是杨家的人,见一个杀一个!如今,杨国忠、秦国夫人、韩国夫人已然伏诛,杨家只剩下虢国夫人和裴书宝二人。若是没有晁用之保护,虢国夫人杨玉瑶和裴书宝,只怕走不出十步,便会被乱刀分尸。落到这个份上,裴叔宝一个呆霸王,还敢与晁用之顶嘴,实在是不识时务。杨玉瑶知道自己的处境,听见裴叔宝这呆霸王与晁用之顶嘴,心中害怕,慌忙喝止裴叔宝。
杨玉瑶拉开轿帘,向晁用之说道:“晁将军,小儿不懂事,还请晁将军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玉瑶替小儿向晁将军赔罪了。”
骑在红马上的张良娣一声冷笑:“堂堂虢国夫人,竟然向一介布衣低头赔罪,当真是天下奇观!”
往常,那杨玉瑶一向飞扬跋扈,别说是一介布衣,就是李家的王子公主,她都不放在眼里,特别是对这个太子妃张良娣,更是颐指气使,事实上,杨家人一直都以为,张良娣是杨国忠放在李亨身边的一个眼线。
如今这杨玉瑶却是向晁用之低声下气,话说的十分殷勤,是天翻地覆了。
杨玉瑶被张良娣抢白,却是一声呵斥:“放屁,晁将军对老娘有救命之恩,老娘向恩人低头,乃是正理。张良娣你这贱人,挑唆太子谋逆,乃是十恶不赦,如今落到晁将军手里,到了皇上面前,皇上灭你九族!死到临头,还敢教训别人,实在是不知死活!”
张良娣冷笑:“杨玉瑶,别忘了你还是杨国忠的姐姐,六军岂能饶得过你!”
“贱人弑君谋逆,皇上饶不了你……”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晁用之耳根不宁,一声爆喝:“都给老子闭嘴!”
“谨遵晁将军之命!”杨玉瑶答应一声,缩回到轿子里,再不言语。
张良娣冷笑一声,也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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