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纥人发源于贝加尔湖以南、土刺河以北地区,原是丁零部落联盟的一部分,后来,人口逐渐繁盛,发展到色楞格河、鄂库浑河、土刺河流域的广大地区。回纥人健壮,善骑射,逐水草而居,飘忽不定,驰骋漠北草原,性格狂野,桀骜不驯。但是,回纥人长期处于原始部落社会,人数虽多,却是结构松散,难以形成合力。长期受到突厥人的压迫,虽有反抗,但在突厥高度发达的国家体系面前,却是不堪一击。大唐立国后,也受到来自突厥的威胁,于是唐太宗采取与回纥人结盟的政策,共同对抗突厥。双方建立了良好的同盟关系,经过数十年苦战,大唐借助回纥人的力量,击败了突厥,拓边万里,势力直达天山南北。而回纥人则借助大唐的强援,摆脱了突厥的压迫,并从原始部落联盟,发展成为世袭可汗的汗国,正式立国并取代突厥,成为漠北强国。
一百多年来,大唐与回纥因为共同的利益,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即便是在突厥灭亡后,两国失去了共同的敌人,但两国同盟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是日益强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大唐无以伦比的强盛,令回纥人彻底叹服!而回纥军队无数次与唐军的联合行动,领教了唐军的实力,他们知道,拥有如此强大军队的国家是不可撼动的!
两国乃是甥舅之国,大唐为舅,回纥为甥!回纥人甘愿做大唐的晚辈。
大唐军队可以借道回纥。但回纥军队,绝对不能步入大唐域内半步,甚至,在两国边境线上,回纥军队都只是象征性地摆上区区数百军卒。他们的任务不是边防,而是对双方来往使节的迎来送往。
然而,今天晚上,两千回纥精骑,竟然出现在了距离大唐国都不到百里的五陵塬!
他们是受黑云都相招而来!
而黑云都的主公,便是太子李亨!
今天晚上,李亨便要用这两千回纥精骑,完成他十年来卧薪尝胆的最后一击!
“看来,回纥人果然讲信用!”太子妃张良娣问道:“柯芝有什么条件?”
“他要求,事成之后,长安的子女锦帛,任其所取!”李辅国说道。
回纥经济落后,又是处于漠北苦寒之地,民众多为游牧,获取财物的方式,极其野蛮,有兵有将的王公贵族掳掠周边诸国,无权无势的底层百姓便是去做雇佣兵。所以,回纥人凶狠贪婪,天下人皆知。但是,回纥人虽然凶狠,但却从不敢对大唐不恭,回纥军队也从不敢越过边界袭扰大唐百姓。
然而,这一次,回纥人居然提出,要在大唐境内公然掠夺,而掠夺的城市,竟然是大唐的国都!
“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大唐皇帝的外甥!”李亨一声怒吼:“外甥竟敢掠夺舅舅的国度!”
“可他说”李辅国欲言又止。
“说,他说什么!”
“主公赎罪!”李辅国说道:“柯芝说,太子可以取皇帝的性命,外甥又有何不可取舅舅的国都!”
“放肆!”李亨脸色铁青:“你告诉他们,我大唐只要伸一个指头,就能让他这两千骑兵灰飞烟灭!”
“太子息怒!”张良娣急忙说道:“柯芝无礼,他这是有恃无恐啊!”
李亨一阵沮丧。
回纥人看穿了李亨的心思,既然可以子杀父,回纥人为什么不可甥夺舅!
更为糟糕的是,回纥人完全清楚,曾经强大唐军,已经是昨日黄花了!他们已经被燕军消灭!
在马嵬坡,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两千回纥精骑!
“韩信受胯下之辱,仍是英雄!”张良娣说道:“何况,柯芝的要求,其实并不高!”
“不高!”李亨怒道:“长安乃我大唐国都!长安百姓乃我大唐子民!”
张良娣摇头:“殿下,长安行将落入燕军之手!长安不再是大唐国都,长安百姓也不将是大唐子民!柯芝所掳掠的,是叛贼的百姓和财物!”
李亨一怔,咬牙说道:“好吧,那就便宜了他们!”
“主公英明!”李辅国俯首说道。
“永王在哪里?”李亨冷冷问道。
李辅国俯首说道:“殿下,昨天上午,张通幽命姜封前往大理寺狱杀颜泉盈、步云飞。郡主李思娴却带人前往大理寺狱,救走了步云飞和颜泉盈,姜封失手,被打成了重伤!李思娴随后和永王李璘一起,离开长安,前往江陵。”
“他走了!”李亨点点头:“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没有!”
“他这是与我分道扬镳了!”李亨的神情,有些黯然。
“殿下,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张良娣轻声说道。
“这十几年来,我什么事都没瞒过他。”李亨叹道:“可他始终不肯加入黑云都!也罢,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预祝他在江陵一帆风顺了!”
张良娣却是冷笑:“殿下心太善了,殿下一直把李璘当亲兄弟,这十几年来,是殿下一手将他养大,常言道,长兄如父,可他却没把殿下当兄长。如今,他羽翼丰满了,就想要自立门户!这种白眼狼,不在殿下身边,倒也罢了,殿下不必挂怀!”
李璘的生母早死,李璘是在太子东宫中长大的,李璘小时候,太子李亨常常怀抱李璘,兄弟两人感情极深。后来,李璘被封为永王,出宫别居,但与李亨的关系仍然十分密切。李璘的性情,与李亨大不相同,性格刚毅,锋芒外露,与年轻时的李隆基颇为相像。正因为如此,李隆基对李璘更为看重,在李隆基面前,李璘比李亨更有发言权。这些年来,李亨连遭李林甫、杨国忠打压,日渐孤立,但李璘始终站在李亨一边,李亨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却是始终没有彻底倒下,李璘功不可没。
“永王心有大志,却是志大才疏!以奴才看,李璘终究难成大事。”李辅国说道:“太子不必挂怀!”
李亨:““李思娴去大理寺狱救步云飞,一定是他指使的!他指望步云飞做他的先锋使!”
张良娣问道:“步云飞跟他走了没有?”
“没有!”鱼朝恩说道。
“他去哪里了?”
“据探马来报,步云飞和颜泉盈逃出大理寺狱后,在长安西门遇见虢国夫人的儿子裴叔宝,裴叔宝央求步云飞前来马嵬坡营救虢国夫人,却被步云飞拒绝了。他一路向南而去,应该是打算绕道前往伏牛山。”
张良娣沉声问道:“你确定?”
“这个,末将不敢确定。”
李亨冷笑:“一个小小的步云飞,李璘看重他,我看也不过如此。就算他来了马嵬坡,又能成什么气候!”
“父皇加封他为陕郡节度使,此人不可小觑!”张良娣皱眉:“还好,他没有为李璘所用,若是他跟着李璘去了江陵,今后,或许是殿下的一大劲敌!”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东方疾驰而来。
不一时,一位顶盔掼甲的武士匆匆来到大帐前,向李亨跪地说道:“太子殿下,回纥精骑前锋五百人已到马嵬坡东侧十里地,等候殿下示下!”
“等候我的示下?”李亨冷笑:“他们这是逼我把长安交给他们!欺人太甚!”
“主公志在天下,不在一座长安城!”李辅国说道。
“殿下,”张良娣说道:“十年磨剑,在此一举,殿下不可再犹豫!”
李辅国、鱼朝恩也是俯首说道:“臣等愿为殿下效死!”
张良娣急急说道:“杨国忠劫持圣驾,罪大恶极,殿下行义兵,除凶暴,安社稷,乃是顺理成章!”
“皇上在中军,只怕投鼠忌器!”李亨突然感觉到浑身疲软无力,那个可怕的前景,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但今天晚上,马上就要发生了!李亨仍然感到一种从心底里透出的恐惧!
“乱兵之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张良娣一声冷笑:“杨国忠劫持圣驾在先!即便皇上有所不测,也是杨国忠所为,天下人不会对此有任何疑问!一切后事,自有属下照应,殿下只可稳坐大帐,静候佳音!”
“我是被逼的!”李亨望着中军方向,冷冷说道,说着,转身走入大帐。
张良娣看着李亨的背影消失在大帐中,这才转身向李辅国说道:“告诉回纥人,长安城他们的了!让他们马上移营马嵬坡!”
“太子妃且慢!”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
太仆卿张通幽急匆匆跑了过来。
“张大人,你怎么来了?”张良娣急忙问道。
皇帝车驾出京,张通幽一直和文武百官一起,跟随在中军杨国忠身边。正因为有张通幽从中策应,李亨对杨国忠的动向一清二楚,在后军中才可以高枕无忧。
“太子妃,情况有变!”张通幽急急说道:“两千吐蕃精锐,出现在了金城以西莽山,距马嵬坡三十里!”
“吐蕃人!”张良娣花容失色。她完全没想到,在这中原腹地,居然会出现吐蕃军队。
“是杨国忠招来的!”张通幽说道:“杨国忠担心六军不能为他所用,便招吐蕃人相助。”
按计划,两千回纥精骑,对付六千禁军,绰绰有余。
但是,突然出现了三千吐蕃军,形势立马逆转。
李辅国一声冷笑:“太子妃勿忧!以奴才看,杨国忠勾结敌国,便是恶贯满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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