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李璘最大的毛病是志大才疏。当李隆基将这一重任交予他的时候,他竟然得意忘形,打起了割据江南,独霸一方,甚至,称帝篡位的主意。
步云飞熟悉唐史,知道李璘不甘于久居人下的野心。所以,在蓝伽寺中,安庆宗向他说起,李璘就是黑云都的幕后主使,步云飞便深信不疑,认定李璘掌控黑云都,唆使安禄山造反,从而造成天下大乱,以便从中渔利。后来,李璘果然被皇帝加封为四道节度使,执掌江南,成为这场战乱的最大收益者,又从侧面,印证了这种说法。
然而,今天在这大理寺狱的所见所闻,步云飞否定了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李璘应该不是黑云都,也许,他能坐上四道节度使,只是一个巧合。
但是,李璘的确是有野心的!
尤其是,李隆基出奔四川,失去了对朝政的控制,李璘的机会来了!
他要在江南大干一场!
世局纷乱,天下豪杰拥兵自重的,比比皆是。如今的李璘,坐镇江陵,号令江南半壁江山,在天下群雄中,的确是实力最为强劲的!更为有利的是,他是唐明皇的嫡子,具有正统!正因为如此,不少人眼见在长安的大唐朝廷无望,便愿意投靠李璘。如今,李思娴主动向步云飞投出橄榄枝,要是换了别人,就该感恩戴德,一口应承下来。这里面就有一个名震天下的大才子李白!当李白接到李璘的征召令时,乐得屁颠颠的,还专门做了首永王东征歌向李璘表忠心。
但是,步云飞很清楚,李璘的能力与他的野心,并不成正比!所谓良禽择木而息,他才不愿意为李璘陪葬!所以,步云飞一口回绝了李思娴,不仅如此,还点出了李璘的野心!
李思娴脸色阴冷,冷冷说道:“既然如此,步云飞,你好自为之!”说着,转身要走。
步云飞急忙说道:“郡主,请留步!”
“你凭什么让我留步!”李思娴傲慢无比,脚步并不停留。
步云飞疾走数步,拦在了李思娴身前。
“给我让开!”李思娴喝道。
步云飞拱手说道:“郡主对步某有救命之恩,步某虽然拒绝了郡主的征召,但是,步某有句话,不得不说,否则,便是知恩不报!”
“我没时间跟你啰嗦!”
步云飞看了看四周,李思娴带来的军卒,都在大理寺门外,步云飞压低声音说道:“郡主,永王胸怀廓清海内之大志,步某佩服!只是,凡事须审时度势!大唐气数未尽,燕军必败!大唐中兴指日可待!但是,自古王气在西北,江南虽然富庶,却是偏安一隅!南北朝两百年,偏安江南的南朝,最终归于北朝!此乃天下大势!永王拥有大唐赋税之地,若能奉正朔,聚民心,效忠朝廷,便是大唐第一功臣!若是固步自封,便是天下罪人!步某此话,说得激烈,却也是步某一片真心,请郡主无论如何要上达永王!”
李思娴怔了怔,她已然听出来,步云飞其实就是告诉李思娴,如果李璘想在江南称帝,必败!
对于李璘的生死,步云飞倒也并不放在心上,这些话,与其说是上达李璘,不如说是说给李思娴听的。对于这个冷若冰霜的郡主,步云飞心底里,还是极为同情,不忍见她跟着李璘倒霉。
李思娴的脸色还是那么阴沉,但是,那惯有的冰冷,却是消减了不少:“步云飞,就凭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就可以杀了你!”
步云飞已然指出李璘想自立为王,这便是点出了李璘心中的绝密。
李璘的想法,只有李思娴才知道,如今,却被步云飞给说了出来。
“步某的性命乃是郡主所赐,郡主若想收回去,步某不敢抗拒!”步云飞说道:“以郡主的聪明睿智,应该不难看出,以永王的才智和地位,可为一代名臣,不可为一代枭雄!步某冒死进言,还望郡主能够听进去!”
“他是我的父亲,我能怎么办!”李思娴竟然发出一声轻叹,像是个无助的小女孩。
步云飞心中大为感慨,李思娴浑身上下的冰冷,果然只是一种伪装!
她的叹息声,已然暴露了她的内心的火热,甚至是无奈!
她心中火热,正在驱散外表的寒冷!
李思娴并非只是个娇生惯养的皇家郡主,她具有常人所没有的睿智与远见。
她的叹息,说明她和步云飞一样,看出了永王的危机!
当李璘得到四道节度使之后,便得意忘形,决心与大唐朝廷分道扬镳!
而他的这一决定,已然将自己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郡主聪慧,已然明白此中危机,原来步某多虑了!”步云飞拱手说道:“郡主乃永王亲身女儿,只要郡主开口,必能劝说永王转变想法,自然是万事大吉!步某这就告辞!”
“你等等!”李思娴说道。
“郡主还有何吩咐?”
李思娴犹豫片刻,低头说道:“步云飞,若是你肯担任江南先锋使,或许”
李思娴的口气,竟然变成了央求。
她早已看出,永王李璘若是要在江南称帝,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性。可李璘一意孤行,她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步云飞身上,若是步云飞肯效忠李璘,以他的聪明才智,或许能帮助李璘成事!
这固然是一种无奈,不过,也说明,李思娴极为看重步云飞,要知道,李璘身边也有不少谋士,可在李思娴看来,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步云飞!
步云飞摇头:“承蒙郡主抬爱,不过,郡主太高看步某了!天下之事,重要的是顺势而为,若是逆势而上,即便是诸葛重生,也难保身败名裂!何况步某只是一介书生!”
“可我说不动他,我我该怎么办?”李思娴浑身上下的冰冷傲慢,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女孩!
步云飞心中叹息,李思娴是李璘的亲生女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璘走向深渊,毫无办法。更为残酷的是,她也不得不跟着李璘走向深渊,根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步某为郡主计,可有三中下三策!”步云飞说道:“皇上虽然加封永王为四道节度使、江陵大都督,但皇上一向多疑,如今又是出奔四川,心中更为惶恐,对永王并不放心。郡主可禀告永王,愿随驾皇上。郡主留在皇上身边,皇上一则对永王更为放心,二则,郡主也可置身事外。此乃上计,可保郡主无虞!”
李思娴皱眉:“永王乃我生父,你这是要我弃父而去,思娴万万做不到!”
“郡主仁孝,是步某唐突了!”步云飞说道:“既然郡主不忍离开永王,那就只好随永王前往江陵,江陵地势狭窄,难以号令江南,永王必然会挥军东下扬州!一旦永王兴兵,便是与朝廷公然翻脸!步某想,郡主若想保住永王,唯一的办法,便是在永王兴兵之前,当机立断,率部属发动兵谏,控制永王劝阻永旺兴兵。郡主若是信得过步某,步某也可率苍炎都助公主一臂之力!此为中策!”
“若是用此策,父女之情,便是恩断义绝!”李思娴摇头。
“若不用此策,永王便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思娴摇头叹息。
“郡主不忍与永王恩断义绝,那么,便只有下策了!”步云飞说道:“郡主,江南人心在大唐朝廷!永王若是挥军东下,朝廷只需要在石头城下排下一支偏师,阻止永王军越过石头城,再发出一道昭命,晓瑜四方,永王军必然溃散!到那个时候,郡主便成了叛属,必然遭到朝廷通缉!郡主若是看得起步某,可来陕郡。只要有步某在,朝廷不敢奈何郡主!”
“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思娴只能随父而去,岂能偷生!”李思娴咬牙说道。
“郡主差矣!”步云飞说道:“若是永王为朝廷尽忠,郡主随父殉节,乃是本分!可永王不识天下大势,一意孤行,落得个叛臣贼子的下场,公主殉节,就显得太迂腐了!郡主随永王兵发扬州,便已经是报了父恩,岂能一错再错!”
“步云飞,我该走了!”李思娴低头说道。
“郡主三思”
李思娴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步云飞,在陕郡冒你之名袭扰官军的,是回纥雇佣兵!招募这些回纥人的,是大明宫内侍伯张奉谦,他现在在太子东宫,改名李辅国!”
“李辅国!”步云飞大吃一惊。
李思娴说完,头也不回,快步而去,不一时,便消失在了残垣断壁之间。
步云飞望着李思娴的背影,摇头叹息。
拔野古说道:“大哥,这郡主鼻孔朝天,不听人劝,你就是磨破了嘴皮也没用,算了。反正,他们父女都是黑云都,今后倒了霉,也是活该!”
“永王和郡主,不是黑云都!”步云飞叹道。
“他们不是黑云都!”拔野古惊到:“那黑云都是谁?”
“李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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