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饮上一爵温柔乡,”眼看周围夜色渐浓,风雪中的寤生不禁幻想起来,“老子战死无憾!”
“多想想怎么弄死敌寇吧。”老兵季伯仲搓着手,就着面前肆虐的风雪,吞下挂在嘴角的苦笑。
寤生低下头,眼眸中顿时倒映着熊熊的火光,城下的篝火顺着坚固的城墙攀上高耸入云的烽火台。“腊祭开始了,”寤生有些激动,居高临下眼中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的渺小。
夜幕下的钥戎关,此刻正锣鼓喧天。驻守的士兵与百姓同庆岁终祭祀,共同祭拜神圣至上的八神。守城将军武牧身穿玄铁重甲,端坐于席首,身边军士林立。武牧端起御赐的“会稽爵”,将爵中烈酒一饮而尽,笑吟吟地观看着冒雪狂欢的军民。
烽火台上只有一片寂静。
“季伯,你不想家吗?”每逢节日,寤生思乡之情便更加浓烈。
“三十年前,从我梳上童子髻的那天,这一身铠甲和手中的长戟就成了我唯一的亲人。”老兵季伯仲回答。
寤生双手紧握,闭上眼睛,“八神保佑!”入伍两年来,寤生已经无数次向八神祈愿了,他期盼战争早日结束,然后退伍还乡。
“几百年了,战争是没有尽头的。”季伯仲摇摇头。
寤生转过头举目眺望,面前广袤的森林寂然无声,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涌起一阵尿意。于是将手中的长矛靠在城墙上,对季伯仲说:“那两个孙子还不来换岗,快憋爆了,老子去滋个尿。”季伯仲情不自禁地握紧手中的长戟,“就你小子尿多,小心熊瞎子跳上来,一口咬掉你的命根子,哈哈,还没开过封吧。”
寤生不以为然的掀开上身的铠甲,笨拙的解开小口裤的腰带,一边说道:“伯仲就爱诓人,这烽候有二十多丈高,别说熊瞎子就是神仙不见得能飞上来…咝……”
一道水线冒着白雾无声无息的落进黑夜中,就在此时“倏地”一道白光,一支白羽飞箭正中寤生的前额,寤生一声未吭坠下烽火台。季伯仲吓得目瞪舌僵,周围城墙上,哨兵陆续倒下。连忙伸手去抓火把,这时无数支飞箭如同飞蝗呼啸而至,季伯仲仰面栽倒在冰冷的墙砖上。
毫不知情的狂欢者们仍在瓮城中载歌载舞。
篝火旁,一名垂髻孩童仰着脖子,好奇的凝视着夜空中的雪花,当箭矢布满夜幕的时候,他纯澈的眼瞳中,就如同一场流星雨般美妙壮观,箭矢伴随雪花翩翩落下,百姓接连中箭,哭喊声此起彼伏……
“是苍狼骑。”武牧抱起一名伤者,查看伤处的箭矢,脸上闪现出一抹惊慌之色,拔出巨剑喊道:“随我迎战。”
士兵纷纷响应:“杀光苍狼鼠辈。”
突然一声巨响,坚固的城门被一股巨力震得摇摇欲坠,众人面露惧色,接着又是轰然一声巨响,城门四周的砖墙簌簌坠落。
武牧强作镇定地指挥道:“保护百姓撤离。”
士兵们高举盾牌,搭成一道保护伞,箭矢噼里啪啦的落在盾牌上,百姓从盾下仓皇逃离。这时大门轰然倒塌,刹那间苍狼铁骑如潮水般涌了进来。武牧的脸上充满难以置信的惊恐,眼见还有百姓尚未撤离,于是大喝一声:“盾墙。”
圣光军挥舞长剑向着狼骑兵迎面冲上前,用身躯与手中的剑盾筑成一道道人墙,让百姓撤退。
呼啸而至的狼骑兵,手中一柄柄弯刀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所及之处圣光军身首分崩。一名护卫见此情形连忙拉着武牧,苦苦劝道:“将军,这些人绝非寻常兵士,请您速速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武牧摇了摇头道,“百姓尚未走远,怎么言撤?”说罢仰天长啸道:“将军,恕卑职不能为君守钥戎关矣……”
苍凉的夜幕鸦雀无声,武牧大声疾呼道:“诸位……为国捐躯的时刻到了。”
武牧挥砍着巨剑,身先士卒冲入敌阵。沉雄悲壮的声音依旧在夜空回荡,圣光军却前赴后继倒入冰冷的泥泞中,狼骑兵的百骑长鬼戎休迎战武牧,两人交战数回合,武牧抓住一个破绽,一剑刺去,剑刺在鬼戎休的胸膛上,却刺不进丝毫,武牧惊讶间,眼前白光一闪,脖颈一凉,便身首分离。
眨眼功夫,城中只剩下一堆高高的圣光军尸骨,幸存的那名垂髻孩童惊恐地站在一堆尸骨中,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帮杀人魔头,一柄弯刀挥向孩童,孩童眼睛一眨,面前的弯刀被一柄利剑挡住。
“让他自生自灭吧。”百骑长鬼戎休道。
“国师有命,斩尽杀绝。”握刀的狼骑兵据理力争。
两柄滴血的利刃在空中对峙时,孩童突然惨叫一声,一个趔趄栽倒在尸堆中,瘦薄的脊背上只露出一截白羽。
“少国师”,众人随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一只巨大的穷奇兽咆哮着奔驰而至,身后跟着一群策马奔腾的骑射手。穷奇兽的背上坐在一名手握弯弓的男子,他正是苍狼帝国的少国师——猛狷。众狼骑兵连忙举刀行礼:“少国师威武!”
猛狷目视着百姓逃跑的方向,命令身后的骑射手道:“勿留活口。”
骑射千骑长须卜坚抱拳应道:“诺。”说完带领数百名骑射手绝尘而去。
猛狷直视着鬼戎休,眼神锋锐。身下狰狞的穷奇兽,藐视四周,躁动不安,猛狷正要说话,它突然飞身至庄严的八神像前,连声怒吼,张开利齿连连将八座神像的鼻子咬了下来,方才罢休。
猛狷驾驭穷奇兽,回到众狼骑士面前,指着鬼戎休提在手中的武牧的头颅:“这人便是光明皇朝大名鼎鼎的‘如山将军’,尔等初战便取其首级,都是我苍狼帝国的好男儿。十年苦练,今夜即是剑出鞘虎下山的时辰。”猛狷座下的穷奇兽盯着满地的头颅垂涎三尺的低吼着,猛狷紧拉缰绳,“尔等须铭记于心,从今往后,身是皇朝身,魂是苍狼魂,身死魂灭,亦要先将利刃插至皇朝最致命之处……”
众狼骑兵高举弯刀,齐声呐喊:“谨遵少国师教诲!”
猛狷手指一挥,狼骑兵一同下马,扔掉手中的兵刃,脱去身上的战甲,露出清一色的光明皇朝百姓御寒时所穿的粗麻蕴袍,百骑长鬼戎休一声口哨,一群民马奔入瓮城,乔装打扮的狼骑兵翻身上马。
猛狷振臂高呼:“国之大仇,不朽不忘!”
众骑兵齐声众志成城:“国之大仇,不朽不忘。”一同拜别猛狷之后,策马而去。
空荡荡的钥戎关只剩下猛狷,猛狷从穷奇背上一跃而下,走到武牧的坐席间,将长案上的“会稽爵”拿到面前,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穷奇兽迫不及待的吞噬着满地血淋淋的头颅。
猛狷喝叱一声,穷奇奔到猛狷面前,驯服的趴在地上,猛狷拿着‘会稽爵’跨回穷奇背上。大喝一声,穷奇便飞驰而去。行至积雪深深的森林,猛狷勒马回首,遥望钥戎关。新月如一弯银钩,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流淌着,温柔地漫过遍地的尸骸,漫过燃尽的火堆,漫过容颜尽毁的八神雕像……
良久,猛狷弯弓搭箭,“崩”一声巨响,离弦的箭矢刺破漫天的冰雾与寒峭的北风,射向皇朝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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