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水军相信,那一场暴风雨是人为造出来的,是一名真君出手了。
当然,真君出手能不能达到这个程度,这很难讲——真君杀人是很有效率的,但是制造一场自然灾害,不着痕迹地杀人,真的也不容易。
可是会稽水军认为,这是很可能的,要不然的话,没道理水军损失了七艘战船,公孙家的十五艘船只,却安然无恙。
这些逻辑不需要证据,自由心证就行了。
但是军役部不这么看,诚然,真君出手,有可能造成这样的后果,但是你先要搞清楚——请一名真君出手,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最起码,两千匹战马,是请不动真君出手的——有那个请真君的过程,不如老老实实买两千匹马了,反正没几个钱。
要说战马不好运输,那也是扯淡,有买两千匹战马的钱,在军役部活动一下,还担心弄不到两千匹战马?
就算某些人有关系,能请得动真君友情出手,但是真君出手是一回事,对军队出手,却是另一回事了——这要担很大干系的。
万一惹得官府震怒,真君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慕容神起也是真君,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地待在新月国,等闲根本不敢进入中土?
军役部认为会稽水军是胡说,就是出于以上的认知。
简而言之一句话:区区两千匹战马,根本不值得真君出手。
当然,这里面有蹊跷没有?肯定有,但是军役部刻意忽视了,原因也很简单:我们都说了,没必要跟博灵郡叫真,你们非要自讨苦吃,怪得谁来?
博灵军役房私自联系战马,肯定是不对的,但是他们和公孙家如此行事,为的是抵御荆王可能的进攻,公孙家更是自掏腰包,不但送马,还帮忙运输。
李清明不肯为此事出头,但是在他心目中,也是有是非曲直的。
军役使王志云和公孙家族,当得起“忠义”二字。
而会稽水军的做法,则是令李部长齿冷。
若不是时机不对,李清明甚至有心追究会稽水军的责任——三百多的军士,说没就没了,谁让你们在恶劣天气横江拦截的?
其实就算缉私的水军,若非必要,在恶劣的天气里,也可以自行收缩回港口,上司不得强令出击。
不过现在说那些,也是没意思,眼下风云际会,稳定住宁王才是关键。
会稽水军心中不忿,再次上书,这一次,他们竟然走通了巡荐部的关系,令巡荐部过问此事——裘氏身为官场豪门,影响力真不是盖的。
巡荐部一般不会对军役部指手画脚,但是他们可以就一些不正常的现象,对军役部起问询。
所以他们就将咨询公文给了李清明。
李部长也是个妙人儿,直接批复了一句,“既然遭受真君袭击,可以征辟真君还击!”
你不是说自己遭受攻击了吗?可以还击呀。
什么,你说事情太小请不到真君?尼玛……合着你也知道事情太小?
他们如何扯皮不提,公孙家的船队冲破会稽郡的封锁之后,一路沿江上行,一日一夜之后,就冲出了会稽的地盘,进入了淮庆郡。
淮庆也有水军,不过他们就只有内河水军了。
面对这么大的一支海船船队,淮庆水军也不敢怠慢,直接遣人上前拦查。
待他们现船上运送的是战马,忍不住瞠目结舌:你们如何通过会稽郡的?
会稽水军拦住了一支运送战马的船队,这在淮庆水军里不是秘密,毕竟已经拦截了半个多月了,而且官司都打到军役部去了,他们做为邻居,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是会稽水军遭遇水龙卷,损失惨重的消息,淮庆水军还真不知情,公孙家的船队跑得太快了,快到消息都没来得及传递——要知道,他们这是逆江而上,而不是顺流直下。
不过不管怎么说,会稽水军拦得,我淮庆水军也拦得。
他们打算拦下这艘船队——想走可以,你们运送的货物,我们逢三抽一。
公孙家的子弟勃然大怒,他们可是刚教了会稽水军学做人,正是自信心爆棚的时候。
不过,就算双方口角了起来,可公孙家有长老在,下面的子弟也不敢乱来,直接报给公孙未明得知,请他作出决策。
公孙未明听说之后,顿时大怒,不过仔细想了一下,他还是找李永生商量,“永生,都说你世情通达……你说该怎么办吧。”
“等,”李永生老神在在地回答,“等到会稽水军的消息传来,他们自然知道取舍了。”
“等?”公孙未明不太理解这个决定,他觉得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宣扬一下会稽水军的惨样,然后多少塞点好处,让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约就能圆满解决问题了。
所以他又出声问,“咱自己说不行吗?”
“自己说啥?”李永生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说那七艘船是被咱弄坏的?”
有些东西不可言传只能意会,还是要通过别人的嘴说才合适。
所谓的莫测高深,就是这么装出来的。
公孙未明倒也明白这些门道,但是他还要强调一点,“战马的状况不太好,实在是耽误不得了。”
“放心,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李永生笑着摇摇头,然后叹口气,“就算多死几匹战马,也是要等的……船家回程,还是要走扬子江的呀。”
公孙未明怔了一怔,方才缓缓点头,“永生你……果然世情通达。”
这一刻,他是真的不得不佩服这年轻人了。
未明准证有根脚、修为惊人,早就习惯了快意恩仇,受不得气,经常就杀人不留行,对于小民的疾苦,他是知道的,但却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那些船家也婉转表示过,上行的通道已经问题不大了,回来的时候,没准要遭遇麻烦。
但是公孙未明依旧没有放在心里,他不是不同情乡亲,而是觉得,你们跟着我闯过来了,回程谁又敢刁难你们?
就算有人不开眼,安排几个公孙家子弟跟船回去,些许事情,根本不值得我去关心。
他就没有想过,若是他能做出一个姿态,其实比公孙家其他子弟说一万句还管用。
不过现在听到李永生如此说,他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我的面子更大啊!
这一刻,他是真的不服不行——相较在乡亲里混个好一点的口碑,死几匹马又算得了什么?
事实证明,李永生说得也不假,没过多久,会稽水军就将消息传了过来,根本就没耽误多长时间——其间没有一匹战马死亡。
可笑的是,会稽水军通报的方式,竟然是要求淮庆水军帮忙,协查缉拿走私犯。
淮庆水军都统的脑瓜又没有坏掉,王志云的状子都递到军役部去了,老子又没有宁王撑腰,也没有裘氏的靠山,吃撑着了去刁难人家?
不过雁过拔毛,也是地方实力派的法门,水军都统寻思着,可以弄点战马回来,不管自用还是献给郡里军役使一些,都是很拔份儿的事。
可是他还有个问题,必须要搞清楚:辽西的船队,是怎么冲过会稽水军的封锁的?
会稽那边一开始不肯说,不过两家水军相邻,有太多人相互熟识了,随便一打听,才知道合着会稽水军为了拦截这一支船队,竟然损失了将近半数大船!
淮庆水军都统顿时就吓坏了——若说此事里没有半点猫腻,那是打死他都不信。
同样的风暴,会稽水军被毁掉了七艘战船,辽西这十五艘的船队,竟然毫无伤,要说这是偶然现象——老子好歹也是都统,不带这么小看我智商的。
可是叫他这么把船队放走,不但他心中不舍,也担心军役房呵斥自己——会稽水军拦得,你拦不得?
他这个水军都统,可不比会稽水军都统,不但规模小,而且是被彻底划归地方管辖了,得分外看淮庆军役房的眼色。
淮庆军役使进京了,军役副使得到急报之后,回答了六个字——莫忘守望相助!
水军都统顿时幡然醒悟:这战马,还真是抢不得的。
淮庆和博灵交界,一旦战乱起,两郡还真得相互配合,不像会稽郡,根本就不挨着博灵,抢起东西来当然毫无顾忌。
按国朝律法,驻军不得随意跨郡,但是天下大乱的话,驻军也有权力便宜行事——一就像公孙家偷运这么一大批战马,若不是现在这大背景,怎么也得有一批人头落地。
淮庆需要跟博灵精诚合作,打这一批战马的秋风,本身就酝酿着极大的风险,若是再影响了两家的和气,就太划不来了。
反应过来这个事实之后,水军都统亲自上船,不但没有扣马,反倒赠送了些酒水,还为对方补齐了淡水和食物。
他表示说,我们此前受到小人蒙蔽,以讹传讹了,现在才知道公孙家的忠义,所以特来慰问,些许物品聊表心意,算不得什么。
都统甚至乘坐战船,主动为船队护航,一路沿江上行,礼送对方出境——做戏就要做全套。
然而,船队还没有出了淮庆,他就庆幸地现,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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