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振海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医官出来后不到三秒钟,一个有着乱糟糟头发的脑袋就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龙振海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定是陆扬!
放眼整个海军,还有谁这么特立独行,不戴军帽呀?
那就是陆扬!
前面的官兵刷地给陆扬让出了一条通道,陆扬有点疑惑,但还是走到舷梯口。
当陆扬站到舷梯口的时候,底下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了他。
他是那么瘦,身穿着一件超肥的、没有任何军衔的军装,过堂风吹过,衣服摇摆间,就像是他已经站不稳了似的,令低下所有人为他揪了一把心。
“这么瘦!他摔下来怎么办?”钱建平和周怀国虽然不认识陆扬,但舰上都是他们的士兵,他们担心每一个人安危。
这种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陆扬的骨子里不知道有多么坚强?在太平洋深处他没有趴下,到了家门口,见到这么多父老乡亲,他就更没有理由趴下了。
凌国星这时在周怀国身边小声说道:“这个小子就是陆扬!”
“他……就是陆扬?”周怀国重复了一句,眼睛即刻难以置信地看向最上端那个瘦弱的身影。
“他……就是陆扬?”钱建平听到了周怀国惊讶的呓语声,指着那个瘦瘦的身影,问道。
“首长,他就是陆扬!”龙振海跟着很担心地解释道:“他入伍才不几天,就赶上003出海,还没来及军训,不懂军容,而且也没有合他体形的军服,所以请首长原谅……”
钱建平和周怀国同时瞪了龙振海一眼,旋即一摆手道:“嗯,这小子的头发很有性格嘛!咱海军太穷了,一定是也没有合乎他头型的军帽了。”
异口同声,都是所答非所问。
连钱建平和周怀国都没想到这么有默契,不禁相互对望一眼,哈哈一笑。
这时,舰桥上,陆扬走到舷梯口,扫了一眼下面。
见这么多人,不禁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晕,怎么有这么多人?覃将军,你们怎么不下去呢?还等什么?”
覃江走到他身边,啪地敬了一个军礼,洪亮地嗓音到:“报告陆总指挥,003号潜艇,应道103人,实到102人,报告完毕。请指示!”
陆扬一愣,没料到覃江这时给他来了这一手!陆扬脸上微笑尽去,甚至有些木讷。可他这时想起的不是荣耀,而且战友的英灵应该可以安息了。
不仅陆扬一愣,就连下面的所有人都没有搞清楚,为什么一个少将军官会向一个没有任何军衔的人敬礼?
“我不做总指挥很久了,早就把权力还给你了,你才是官方的总指挥,还是你来指示吧。我和耿强先送胡蒙去医院,这里交给你了。”陆扬懒散地说着,对耿强招了招手,要过电脑包,说道:“你赶紧下,胡蒙不能等的。”
“是!”耿强也不多话,连他的直接上司覃江都喊陆扬首长,他能有什么意见呢?
胡蒙也的确不能等了,他已经连续昏迷、低烧四天了,必须得到及时治疗。
耿强抬步走下舷梯,医官扶着胡蒙,紧跟在耿强侧面。陆扬挎好电脑包,跟着走下去。
覃江不再推辞,转身对着战士们说道:“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再苦再累也不怕!现在,我们要接受人民的检阅,挺起你们的胸膛,立正!”
舰桥上虽然有点挤,但是战士们依然挺胸抬头,笔直挺立。
“孙浩、翁立领队,从右边第一列开始,起步——走!”
在另一边,耿强和陆扬已经快不下楼梯,还有二十多节楼梯,陆扬就对下面的医护人员喊道:“快点来人,伤员需要紧急救治!”
可能是因为只顾了喊话,没有注意到脚底下,陆扬一个重心丢失,支撑腿一软,身子一歪,“咚”地一声撞到护栏上,跟着一屁股摔在钢铁踢蹬上,身体斜着就像下面滚去!
耿强闻声一惊,即可立定,闪电般一伸腿,恰好挡住陆扬即将向下滚落的身体。
同时,身后隔着三十级梯子003号舰上士兵本来整齐的队伍马上一阵骚乱,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呼道:“陆老师……”
翁立毫不犹豫,左手在护栏上一撑,身体猛地跃起,嗖地一声,几个纵跳就跳到了陆扬身边,伸手抱起陆扬的躯体,焦急地喊道:“快点来人呀!”
钱建平和周怀国对望了一眼,这些细节那里会逃出他们那双厉眼呢?无论战士还是军官,无不对这个陆扬这么紧张,这说明了什么呢?
周怀国还煞有介事地摊了摊双手,不无遗憾地发出一声叹气声:“唉,还是摔倒了!”
这时,医护人员不由分说地冲上舷梯,先接过胡蒙传了下去,放在下面的担架上。跟着又陆扬也从楼梯上传递下去。
“他……他流血了!快把他放到担架上,上救护车抢救。”舷梯下,一个女医生对着医护兵焦急地喊道。
陆扬还没有睁开眼睛,就被放到担架车上。
这时两部救护车已经倒了过来,两副担架一起,飞快地抬向救护车。
这过程进行得太快了,龙振海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陆扬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也不知道陆扬摔得怎么样,正想问问,就听哐当一声,救护车的后门关上,两部救护车想着嘀嘀的声音,开走了!
“龙振海,你哪个宝贝陆扬怎么跟瓷娃娃一样?这么经不起风雨的?”一旁的钱建平笑呵呵地问道。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首长,这不是很正常吗?”龙振海不以为然地说着,但双眼眼珠子一转,忽然恍然大悟,顿足说道:“完了,我们都中计了!假摔,纯粹是假摔!他怎么能这样呢?”
凌国星哈哈一笑,拍了拍龙振海的肩膀,说道:“还不是你给宠的?放心吧,他跑不掉的。等检阅完你的兵,我们一起去看他。”
“去,他们不是你的兵呀?”龙振海不甘地反驳道。
钱建平和周怀国微微一笑,见孙浩领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下舷梯,微笑着走过去,和每一个下来的战士亲切地握手、慰问。
“欢迎你们凯旋!同志们辛苦了!”
“首长辛苦!”
“……”
能跟这么高级的首长握手,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每个战士都非常珍惜。但是,从孙浩开始,每个人似乎都有点心不在焉,给几位高级首长敬完礼,眼睛迅速看向跑远的救护车背影。心里为他们亲爱的兄弟、全舰官兵的好老师陆扬和胡蒙祈祷着。
……
陆扬的确是假摔。也只有他不喜欢这么隆重而又荣耀的场合。
可他没想到,他这么一摔,却把一个女医生吓得够呛。
她马上给陆扬套上各种检测仪器,紧张地看着显示器上面的数据。
但见到血压:70-105,脉搏:45,呼吸正常。数据不是很好,但绝没有生命危险。
她才长舒一口气,摘下口罩,露出一张雅气精美的容颜。
“陆扬,别装了!吓死我了!”她伸手拍了陆扬一巴掌。
陆扬嘿嘿一笑,猛地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女医生。
大大的眼睛露着嗔怪的眼神,柳叶眉上挑着。贝齿轻咬,似欲要吃掉陆扬一般。那微翘下巴还是那么高傲,天鹅颈项上一串蓝宝石项链,将她白皙的皮肤、优美的胸窝衬托得淋漓尽致。
她真美!
陆扬似乎看呆了,他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怎也也没搞清楚,自己几时认识的这么高雅、这么美丽、这么纯情脉脉的女孩呢?
“我说是谁敢这么毛手毛脚的,原来是我们美丽的、天才的安姌博士呀!”陆扬从头到脚把安姌看了一整遍,忽然疑惑道:“不对,我记得以前你不涂口红的?怎么……”
“去你的!亏你还认得人家。私自出海,回来又是假摔,又是油嘴滑舌。陆扬,你怎么就不学点好的呢?刘阿姨临走时可是把你交给了我的,你居然不听话,看我怎么告诉她。”
安姌幽怨地瞥了他一眼,脸上飞起两团红霞,忙低头收起听诊器,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她是以陆扬主治医生的身份来这里的,为了能到基地起接陆扬,她可是从头到脚花了一个多小时去捯饬。
“嘿嘿,千万别告诉我妈!要不她又要罗嗦了。告诉你吧,不出海,我真的不知道生命诚可贵这句话的意思。现在能活着回来,我觉得太幸运了。还能看到你,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
安姌是陆扬的朋友,能被封闭了两个多月后,第一眼见到安姌,陆扬心里甚至涌出了想拥抱她的冲动。但是男女有别,而且自己还坐在担架床上,他控制住了他的冲动。
可他眼神中的热情还是被安姌看到了,让安姌的心里觉得很温暖、很满足。
陆扬能安然无恙,而且看自己的眼神那么热切,安姌心里说不出来地开心。
这些日子她很担心他,无人的时候,翻出和陆扬在小院里照的相片,很是惆怅。刚才在基地里看到陆扬露头那一刹那,她简直想冲过去和他拥抱;但当他看到陆扬又瘦了、脸色比上船钱还要黄了,她心疼地就想流泪!尤其是在看到陆扬摔倒的时候,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第一个冲了上去。
这个时候,女孩子的矜持阻止了她情感的外泄。尽管她不能理解陆扬话中生命的含义,但是她知道这趟任务一定非常艰险。
安姌接过护士的酒精棉,一边给陆扬擦拭额头上的摔伤,一边悻悻地说道:
“陆扬,别太得意。别以为假摔就可逃离关注,好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告诉你吧,你们这群人已经被隔离了。马上会被送到某疗养院观察居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好好收心,把身体养好。看你这么瘦,我简直是受……受不了。”
陆扬以为这么假摔就可以跑掉,就可以马上回东海市,继续他的研究呢,没想到才一下潜艇,就被机体软禁了。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哎哟~~,安姌,你能不能轻点?那里可是长得是肉呀!”
可能是安姌手重了一点,加上酒精杀箘是有点痛,搞得陆扬忍不住发出了抗议。
“活该!谁叫你不学好的呀?学人家足球队员假摔!你要是把脑袋摔在棱子上怎么办?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难怪刘阿姨说你长不大了。”
“刘阿姨?你说的是我妈?”陆扬见安姌点头,马上眼中露出关切的目光,“这些日子你见过我妈了?她怎么样?身体还好吧?是不是上班了?在哪里上班?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对了,还有我爸呢……”
陆扬忽然间非常想非常想看到父母,一连串连珠炮的问题问得安姌一呆。
不知为什么,安姌的脸上一片乌云倏然闪过,随即转移话题问道:“陆扬,看你们的狼狈样子。这一趟出去执行什么任务去了?连总参最高首长和周总司令都来欢迎你们。我就搞不清楚了,受到最高首长的接见,那可是军人的一生的荣誉,你为什还假摔躲开呢?”
陆扬淡然地一笑,说道:“不喜欢那种场合,也不想浪费时间,我想尽快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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