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冲苦笑,这张义真不会劝人,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难道他就能从此心安理得?且父亲说过,为将者若真是心肠冷硬到了不将部下的性命当回事的地步,那也就离败亡不远了。
正欲开口说话,嬴冲却忽然眼神一凝,大步走到了营寨之内。此时这寨中的情形,与他想象的大不相同。
这里本该是横尸数十,可在嬴冲的眼前。除了五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被蒙上白布之外,其余人等竟大半都已‘活’转了过来,在那些帐篷里或躺或卧的憩息着。尽管都因大量失血而面色苍白,甚至还有些人昏迷不醒,可确实是已经有了生气,有了呼吸。
嬴冲再望一旁,发现自己这营寨里,还有着几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其中一位蒙着白色面纱的少女,正是昨日那车队的主人。旁边陪着的两人,则是与他说过话那名侍女与护卫首领。
当嬴冲目光望过去时,此女正在为一位重伤昏迷的护卫疗伤。手结灵决,引导着一丝丝的青光,覆盖着那护卫的伤口。不但使伤口迅速止血,那护卫的面色也渐显红润。
“玄门羽士?”
嬴冲眉头一挑,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齐王家的远房女亲戚,居然是一位道家玄门的练气士。
似这种‘生死人’的本事,除了一些医家大德之外,也只有玄门练气士才能有。
这并不是真正的让死人复生,而是人在停止呼吸,没有心跳之后,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处于假死状态,三魂七魄并未真正散去。
那玄门练气士掌握的一些道法,却能将这些人从假死状态,重新唤醒。更有疗伤之术,激发生命潜能,恢复人身上的伤势。
尽管这种方法损耗寿元,不比医家的手段温和,不过似这种时候,损耗寿元,总比彻底没命要好。
见得此景,嬴冲不由大喜过望,心中也着实松了口气。当下就走上前去,神情感激,毕恭毕敬的朝着这白衣少女一礼:“嬴冲代我这些部下,谢过小姐援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世子缘何前倨后恭?”
那白衣少女正将一颗丹药,给那昏迷的护卫服下,闻言后似笑非笑的回望嬴冲:“只望世子,莫计较我们几个不请自来才好。”
那侍女也是冷笑:“之前还不准我们跟着呢!”
嬴冲略有些尴尬,不过他却是厚脸皮的,面上仍旧满含感激:“二位说笑了。若非小姐仗义出手相救,我这些部下都已魂归九泉。此恩此德,我嬴冲绝不敢忘,日后也必有厚报。”
这几位的不告而来,他心里确实有些微不爽,可相较于自己这些部下的性命,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他现在只求这位,能将他这些部属的都救活过来。至于这区区几句不逊之言,他哪里会放在心上?
那白衣少女闻言后,却是定定看着嬴冲,虽是隔着面纱,嬴冲却也能感觉到那目光灼灼。正略有些不自在的时候,那少女又转过了头:“世子放心,所谓医者父母心,我虽非医者,可也知人之性命珍贵,定会尽力而为!”
嬴冲不由肃然起敬,他能感觉到。少女说的话,确实是出自真心。倒是自己小人了,以为对方此举,是有意结好于他。
※※※※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这本该一片哀戚的山顶营寨内,就已充满了欢声笑语。
此时除了有五人因尸体残缺,实在无法救活之外,其余人等都已转死回生。
嬴福嬴德等人见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同僚兄弟,都又活生生的站在他们眼前,自是喜悦开心不已。而那些‘死’过一次,又被救醒活转过来的人,也同样为自己庆幸着。
虽说还是有几个兄弟遇难,与世长辞,可他们这些人,都是由嬴冲与其父从军中召来,对生死看得极淡。无需承受那大规模死伤的悲凉后,都能对同僚兄弟之死平淡处之。
唯一让他们有些不爽的,是那位马邑郡丞家小姐的施救对象,并不只限于他们安国公府。之后又陆陆续续,救醒了四十余位游骑军的人。
好在那位小姐的法力并非是无穷无尽,只能到此为止。可即便如此,也依然使安国公府的车队里,又多了四十余个重伤状态,不便行走的碍事俘虏。
可这位小姐毕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虽说众人看着心中不爽,可也不好说什么。
嬴冲也是有些发愁。本来在让人收拾过战场之后,他就已准备动身回程。他深知此地不可久留,前面的阳渊县城守军与这些游骑军必有勾结,至少有着一定默契。如今图谋败露,很难说那阳渊县城的县令县尉,会有什么疯狂举动。
所以无论是在原地等候,还是往前面继续前行,都有着极大的风险。如今唯一的妥善之策,就是退回到后方一百二十里外的回龙县。
可此时车队有诸多伤员,不能行走,又有数百尊四五星墨甲。嬴冲即便是将自家的马车腾出来,也是远远不够。现在又因那位小姐的多事,队伍中再多了这四十多不能行走之人,情形就更是雪上加霜。
没奈何,嬴冲等人只能就地取材,花了些时间,粗制滥造的制作了十几辆马车,各以几具五星墨甲拉拽。便连嬴冲的寒武,也不得不去充当临时的‘畜力’。
之后连夜疾赶,在一日时间之后,终于返回了那回龙县城。
入城之前,那前方整个县城就已因安国公的车队到来,而全城骚动了起来。赢冲远远见得,那城门处有人策马疾奔,匆匆出城,接着又往四面八方散去。
心知这些都是去通风报信去了,赢冲都懒得理会。直到走入回龙县的城墙之内,他心情才彻底放松下来。
为那四十余位多出的伤员,他们多花了一倍时间,也平添了近一倍的风险。这一路都让他心惊肉跳,风吹草动都使他警惕戒备。
将紧绷的心弦放松之后,赢冲也不由暗暗发誓,这次事了之后,自己必定要招揽一位玄门羽士做自己的客卿不可。
不过好的玄门练气士,并不易寻。修道练气,入门艰难,不但需要身有灵根,且需极高的悟性。故而能够修道有成之人,少而又少,当世练气士的数量远逊武者。
而以他赢冲的名声与处境,要想招揽一位修行有成的道人,更是难上加难。
才刚入城不久,就有回龙县的县尊亲自出迎。安国公世子遇袭,又俘敌近二百之数,出了这样的大事,此地县尊自然不能不闻不问。这位却也是晓事之人,不但亲自将安国公府众人安排在驿馆住下,更将全城的医师都请来,为众多伤者疗伤。
而就在嬴冲等人在这回龙城内将养了两日之后,就又有两位大人物乘坐马车匆匆进城,来见赢冲。其中一位是荥阳太守黄权,一位是雍州长史李绝。
黄权过来,并不出人意料。这阳渊县与回龙县,都是荥阳郡的辖地。让赢冲有些意外的是,这次雍州长史李绝,居然亲自赶来。
要知长史是雍州州牧的幕府官,是雍州州牧之下所有佐僚掾属之长。官位虽只为六品,可职权极重。若把雍州州牧看成是一方诸侯,那么这雍州长史就是这位诸侯家里的宰相。
赢冲原本想到那雍州州牧,一定会派人过来,可却没想到,来的会是这位雍州长史。
“州牧大人想问,世子你这次准备如何收场?”
那李绝气势极盛,长身挺立,目光如炬,言辞也咄咄逼人。而荥阳太守黄权虽为四品官,一郡之首,可此时却是居于李绝身后,摆出了一副以其为主的姿态,低调到了极点。
“如何收场?”
赢冲笑了笑,眼神却也是桀骜不逊,分毫不让的与这位雍州长史对视:“自然是让人疾报咸阳兵部刑部,边军私自调动,袭杀当朝功臣之家。地方官府则私自勾结军将,代其掩饰形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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