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西联军中军大营,韩遂正靠躺在胡床上,微眯著双眼休憩。营帐中央掛著一个硕大的火炉,散发著一股暖暖的热意,橙黄的火光不是从韩遂面庞上闪过,将他脸部的轮廓照个通明。
虽然年岁与曹操相差无多,但是韩遂明显要比曹操苍老许多,西域的风霜在他的脸上鐫刻下了深深的痕跡,塞外的雨雪亦是悄然爬上了他的两鬢。但是任谁也无法小瞧这个看似年迈的男人。
须知韩遂早年為羌胡叛军劫持并推举為首领,以诛宦官為名举兵造反,聚眾十万,先后击败皇甫嵩、张温、董卓、孙坚等当世名将,拥兵割据一方三十餘年,在这凉州,威望无人能及。
虽然如今看似苍老年迈,但是若是谁小覷了韩遂,必然要在其手下吃上大亏。
不过这几日,韩遂却是颇為烦躁,虽然前些日子关西联军在渭水大胜一场,重创了曹军,但毕竟没有伤其筋骨,让其进到河西大营与徐晃汇合,从实力上说,曹军依旧要强於关西联军。
更重要的是天气是越来越寒冷了,关西联军远道而来,携带的粮草快要用尽,而补给又太长,诸人急於与曹军一战,但曹军却死守不出,这如何不让人烦躁不安。
“都督,曹营中有信使来。”忽然,一名亲卫走入帐内,拱手稟报道。
“信使?”韩遂缓缓睁开眼,思虑片刻,开口道,“请他进来。”
“见过刺史大人!”来使被引入帐内,毕恭毕敬的对韩遂行了一礼。
“混帐!这是我家都督。”那亲卫沉声喝道。
“我此行见的是朝廷的并州刺史,并非是什麼都督。”却不想来人却是不卑不亢的开口道。
“你...”那亲卫面色一变,正待呵斥,却听韩遂摆手道,“罢了,你下去吧。”
“诺。”那亲卫只得怏怏退出帐外。
“你...”韩遂努了努嘴,正待开口,然而却是发现来人的面相有几分熟稔,不由皱眉细细打量起来。
这曹操的信使年纪很轻,不过弱冠之年,只见他在韩遂的目光注视下,依旧是镇定自若,嘴角带著一丝笑意,泰然处之的站在营中。
“你便是孟德派来的信使?”韩遂思虑片刻,终究是想不起来自己在何处见过这个年轻人,又不能冷落对方太久,当即问道,“可有凭证?”
“凭证倒是没有。”闻言,来使又是微微一笑,再朝韩遂躬身一拜,开口道,“小侄此行除了送上丞相大人的书信,也特意转达父亲大人对刺史大人您的问候。”
“哦,是麼?”韩遂再将来人好生看了一遍,追问道,“你父亲是?”
“小侄姓钟名会。”来人自报家门。
“钟会?”韩遂微微一怔,旋即脸上闪过一丝明悟之色,“你父亲是钟繇!”
“想不到刺史大人还记得家父。”钟会起身望向韩遂,开口道。
“如何会记不得,当初我与令尊可是交情匪浅。”韩遂笑著说道,“你也不必拘礼,坐吧。”
“多谢伯父。”钟会点点头,却是改了对韩遂的称呼。
韩遂说得是实话,当年他确实是与钟繇交往颇多。昔年曹操与袁绍对峙,马腾、韩遂诸将恃强居於关中,曹操便命钟繇以侍中守司隶校尉之职持节监督,终於说服马腾、韩遂诸将一同反袁,并大败进犯河东的高干、郭援。
“钟校尉如今可好?”韩遂出言问道,他就在关西,对朝中事务并不甚了然,因此对钟繇的称谓还是和当初一样。
“多谢伯父关心,家父如今身体康健。”钟会恭敬的答道,顿了顿,他望著韩遂笑道,“家父时常掛念著伯父您,想必若是他看到您鹤髮童顏的模样,必定亦是欢喜不已。”
“老咯,老咯。”听到钟会所言,韩遂不由笑著摆手道。
见叙旧也差不多了,韩遂对自己的疑心尽去,钟会这才从怀中摸出曹操的书信,站起身毕恭毕敬的送到韩遂身前,开口道:“这是丞相大人让侄儿送予伯父您的书信。”
韩遂接过书信,却不著急展开,只是感叹道:“当初我与孟德在洛阳城中把酒言欢的场景还歷歷在目,想不到一别经年,我与他二人却是要对战沙场,当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其实丞相大人亦是不愿与伯父您為敌,侄儿来之前丞相大人曾说,伯父您素来忠心朝廷,昔年张猛等人作乱,伯父您上表主动发兵平乱,為朝廷除了一大害,这些功绩丞相大人都还记在心中。此番关西联军首恶者乃是那马超马孟起,伯父不过是為奸人所蒙蔽而已。”闻言,钟会亦是缓声开口说道。
韩遂默然不语,钟会所言确实有几分实情,此番关西联军起兵叛乱的原因正是马超联合关中八部军阀正打著韩遂的旗子反抗曹操。而当时韩遂正在老家金城平定叛乱,武威太守张猛杀了雍州刺史邯郸商,韩遂主动上表平乱,不费吹灰之力灭了张猛,进一步扩充了自己的实力。回来之后眼见关西诸侯皆已参加到了马超的联军,他无奈之下也只能高举反旗,应马超之邀率军至华阴做了关中联合军的都督。这也是这些时日,韩遂对马超一直心有不满的原因。
钟会察言观色,眼见韩遂久久没有再开口,心知只怕韩遂对己所言已有了几分意动,当即趁热打铁:“丞相大人还承诺了,只要伯父你率兵退出关中,回转凉州,他必定既往不咎,您依旧是大汉朝的并州刺史。”
“唔,是麼?”听到这裡,韩遂脸上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缓缓说道,“孟德他不需我帮他招安其他关西诸侯麼?难道是嫌我这把老骨头这点本事都没有麼?”
“伯父说笑了。”钟会微微一笑,摇头笑道,“没了伯父您的关西联军如何还是丞相大军的对手,不是麼?”
“哈哈哈...”闻言,韩遂大笑起来,良久,笑声暂歇,他望著钟会,朗声道,“好了,信我已收到了,你且回去吧。”韩遂忽然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沉声道,“孟德还是老样子,你帮我带句话给他,我韩遂虽不才,但这种背信弃义之事还是不会做的,让他準备与我在战场上一决雌雄吧。”
闻言,一直面带笑意的钟会脸色微变,抬头望向韩遂,正好与他的目光在空气中接触,这让他脸上產生一股灼热的错觉。钟会现在才明白其实自己所言并未对韩遂產生任何影响,也是一方诸侯的韩遂如何会因為自己这三言两语便下定决心彻底改弦更张,倒向己方。
“多谢伯父款待,侄儿告退。”钟会站起身朝韩遂行了一礼,就準备举步走出营帐。
“等等。”然而,韩遂却是突然叫住他。
“伯父还有何吩咐?”钟会转身问道。
“作為长辈,我有几句话想要告诉你。”韩遂一字一句的说道,“做人可自信,但不可自傲,凡事必定要量力而行,否则只怕不仅勋业难成,自身反受其害,你自己思之、慎之。”
钟会沉默片刻,却是笑著朝韩遂拱手道:“伯父教诲,侄儿谨记於心。”
望著钟会离去的背影,韩遂却是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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