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在当天悄然离开了射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曾造访过杨守文,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交出手中的人马。
大多数人觉得,梁九是受了杨守文的逼迫。
若非杨守文威胁他,他又怎可能心甘情愿的把几百号人交给杨守文呢?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梁九才离开射洪。因为他在射洪的根基已经不在,若不离开,说不得会遭遇危险。
整个射洪县,只有林海隐隐约约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他很高兴,所以在第二天,便回到县衙报到,并且得到杨守文的看重,暂领县尉一职。
别小看了林海,他此前虽然只是一个民壮班头,可是在射洪的威望不低。
在林海出面以后,那些原本惊慌失措的闲汉们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很快便稳定下来。
这,也让杨守文轻松许多!
一晃,就是三天。
铜山战事进行的非常顺利,李清几乎是兵不刃血夺回铜山。
正如李清所言,飞乌蛮在铜山的兵力不多。那飞乌蛮头领孟凯调集五千兵马直逼方义县城,使得铜山的兵力,顿时变得非常空虚。李清抵达铜山后,在当地人的帮助下,夜袭县城,一举将铜山收复。消息传到了射洪县城,射洪百姓无不欢呼。
“真就这么简单?”
杨守文登上射洪城头,手扶女墙眺望。
经过数日的修整,射洪的守备得到了明显的强化。
由于那些闲汉的归化,使得杨守文手中的力量增强不少。而林海出任县尉后,轻而易举把闲汉们收服。加之梁九虽然走了,却留下了陈敏帮忙。此外,还有老牛头忙里忙外,数百闲汉们从官军手中接过了县城的巡逻任务,使得城中治安顿时好转。
最了解那些泼皮闲汉的人,还是这帮闲汉。
而最清楚射洪县城情况的人,也是这帮子闲汉……
杨守文甚至都没有想到,这些闲汉会有如此大的用处,肩头的压力也顿感减弱。
“是,前方探马回报,李判官兵临铜山县城后,得到了当地人的协助。
据说那飞乌蛮在攻占铜山之后,纵兵掳掠,并大开杀戒,使得很多人都从县城逃离。
一些人就躲在县城外,李判官抵达后,他们便找了过去。
这些人对铜山非常熟悉,知道一条潜入铜山的捷径。于是李判官当晚便派人潜入城中,打开了城门,一举将铜山攻克……说起来,这次李判官的运气的确是不错。”
桓道臣笑着回答,言语间流露出羡慕之意。
的确,原本以为攻打铜山会有难度,可未曾想,铜山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攻破。
想想看,李清的运气却是不错,这收服铜山的战功,少说能让他再进一步。
可是当他说完之后,却发现杨守文和明秀似乎并不高兴,相反那脸上却流露出凝重之色。
“李君,莫非以为有问题吗?”
“说不来,总觉得不太正常。”
“哦?”
杨守文没有回答桓道臣,却看向了明秀。
明秀朝他点点头,轻声道:“反正,我觉得咱们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如此,咱们两人轮番在城楼值守。
你守白昼,大猫协助你,我守晚上……已经得到消息,汉州司马张脩已在白水关与绵州兵马汇合一处,最迟两日,前锋兵马便会抵达射洪,到时候咱们就轻松了。”
明秀笑道:“不如咱们换一换,我值守夜间。”
“不用……这样我日间还能够陪一下小过和幼娘。
小过想回家了,这几日的情绪有点不太好;幼娘也想见婶娘,所以……我陪她们,她们的情绪也能安稳一些。”
这倒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明秀和桓道臣相视一眼,便不再劝说。
+
杨守文从城上下来,便返回了县衙。
他陪着裹儿和幼娘在庭院里聊天说话,四只獒犬则围在幼娘身边,匍匐在地上。
杨守文在的时候,二女相处还算融洽。
她们也知道,杨守文这几日压力很大,所以更不想给他增添麻烦。
反正,杨守文能陪伴她们,她们就很开心。或许二女各自有一些小心思,但在这个时候,都还是保持着克制。裹儿泡茶,听着幼娘讲述她这一年来,和黄文清之间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听得入迷……而杨守文则眯着眼,靠在廊柱上假寐。
耳听幼娘那略带着昌平口音的官话,不时间传来裹儿还有两个小丫头的惊呼,他的心情格外放松。
就在这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幼娘的声音戛然而止,杨守文则睁开了眼睛看去,就见孙处玄步履匆匆的赶了过来。
“孙长史来了!”
杨守文坐直了身子,笑着招呼道。
“兕子哥哥,孙长史一定是有事和你商议,我与幼娘便先回避一下,免得失了礼数。”
裹儿见状,心中不快。
不过,她倒是没有发作,反而止住了幼娘,拉着她离开。
若是从前,李裹儿才不会在意这些。有人敢打搅到她的话,她绝对会当场发作起来。
可现在,她学会了控制。
因为她知道,虽然杨守文从不在意这些事情,但在某种程度上,她却要为杨守文考虑和着想。
“李君,实在抱歉,打搅了你的休息。”
裹儿会掩饰,但幼娘却有些掩饰不住,露出不快之色。
孙处玄如何看不出这玄机,连忙向杨守文道歉。
已经很久没有和孙处玄坐下来说话了,他每天神神秘秘,根本就看不到人。偶尔见面,也都是匆匆寒暄。杨守文发现,孙处玄清瘦很多,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
头发不晓得有多久没有洗过,油光光的。
衣服上也是遍布皱褶,看上去应该也很久没有换过,有一股子味道。
“孙长史,我知你想要将功补过,可又何必……”
杨守文眉头浅蹙,不无痛惜说道。
孙处玄却毫不在意,轻声道:“李君,我如今已非长史。”
“啊?”
“燕公已传令过来,将我长史之职罢黜,等待朝廷发落。
府君知射洪目前局势紧张,故而暂时让我留在这里,协助李君办事。以后,便唤我燕谋即可。”
燕谋,是孙处玄的表字。
杨守文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孙君,请坐。”
“哦,坐就不必了,我待会儿还要回去做事。
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要告知李君……这些日子,我仔细勘查了黄家的账目,从中发现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孙处玄犹豫一下,走上前,在杨守文耳边低语。
许是太久没有洗漱的缘故,孙处玄的身上,有一股子浓浓的酸臭味道。不过杨守文却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反而认真的听着孙处玄的话,那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当真?”
“绝对不假……若李君不信,我把账簿取来。”
杨守文摆手,意思是说,取账簿就不必了。
他闭上了眼睛,在门廊下徘徊,良久后突然停下脚步,沉声道:“十六,去把陈敏找来。”
伴随着杨守文一声断喝,长廊阴影中人影一闪,杨十六便飞奔而去。
“此事,孙君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已经知道了。”
“喏!”
孙处玄长出一口气,躬身一揖道:“既然如此,小人就先告退。”
杨守文点点头,又劝慰了孙处玄几句,送他离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杨十六领着陈敏走进了庭院。
陈敏,就是当晚在城隍庙外,接洽杨守文的那个小团头。
不过现在,他却变了样子,一身甲胄,看上去很是威武。
他走上前,躬身行礼。
杨守文则看着他,半晌后道:“陈敏,九爷离开时曾向我推荐你,言你值得信任。”
陈敏闻听一怔,但旋即反应过来,忙躬身道:“但凭阿郎差遣。”
这两日,他从老牛头那里大体上知道了杨守文的来历。
虽然,陈敏还不清楚杨守文的真实身份,但是却清楚,在杨守文来头不小。
“阿郎身份高贵,非比等闲。
你莫要问我他是何方神圣,该你知晓的时候,自会让你知晓。
我只告诉你,阿郎可以通天,便是在圣人面前也能说上话……若你真心投效,绝对是前程似锦。”
只一句‘可以在圣人面前说话’,就足以让陈敏心惊肉跳。
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射洪县令;和他有过交集的人里,最尊贵的不过是武侯班头。皇帝,在这个时代有着无与伦比的至高地位。陈敏只是个普通百姓,听了老牛头的话,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而梁九在离开前也曾交代过:听从李君差遣。
所以,在陈敏心中,他已经把自己视为杨守文的门下。
听得陈敏的称呼,杨守文一怔,旋即笑了。
他拍了怕陈敏的肩膀,轻声道:“你的心意,我已经知晓。
不过,想要拜入我门下,却非一桩易事。九爷向我推荐你,而老牛头也说过,你为人忠厚,值得信赖。若你愿意,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便随我一起前往洛阳吧……”
陈敏心里一振,顿时有一种难言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小人自当跟随阿郎。”
“好了,阿郎这个称呼,私下里叫也就是了。
我现在有一件事与你去做,若做的好,我便收你到我门下,保你日后的前程富贵。”
说完,杨守文摆手示意陈敏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子。
陈敏先是一脸惊愕,旋即连连点头。
“阿郎放心,此事便交给小人,绝不会辜负阿郎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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