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坳,在射洪县城外三十里。〈
它一边毗邻涪水,一边背依土山,形成了一个形状朝阳山坳。由于山坳里长满了杏树,故而得名杏子坳,也是射洪县颇为有名的一处风景。时值暮春,满山杏花凋零,粉白花瓣散漫山坳,远远看去,景色极为动人。
在距离杏子坳还有五里处,是一个河湾。
这里有一座土丘,土丘下则是一片密林。
只要是前往杏子坳,就必然要经过这片密林。只是当杨守文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密林外的小路上,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尸体。粗略估算了一下,少说也有五六十具。
其中,有二十多人是乞丐的装扮。
而剩余的人,则是先前追杀老牛头那些人的装束。
除了这些尸体外,周围再也不见活人。杨守文勒住马,环视四周,厉声道:“立刻散开,看能否找到活人。”
十八扈从闻听,立刻齐声应命,三人一组,纵马散开。
而杨守文则甩镫下马,把玄铁大枪挂在马背上,手持瓦楞金锏,走到了一具尸体旁,蹲下身子。
这是一个飞乌蛮的尸体,身上不见半点血迹,唯有眉心处,插着一支飞镖。
梅花针!
杨守文一眼认出那飞镖的来历,眸光一凝,伸手把梅花针拔出。飞乌蛮的脸上蒙着一股子淡淡黑漆,口鼻中残留黑血。这是非常明显的中毒症状,而毒的源头,就是他手里的梅花针。
依稀记得,梅娘子的暗器从来不用毒,最多是用一种带有麻醉性质的迷药。
可是这支梅花针上……
杨守文低头扫了一眼,从针口泛起的朦朦灰色,他大体上能够判断出是哪一种毒药。
“老牛头,可曾找到幼娘?”
“没有!”
在杨守文蹲下身子查看尸体的时候,老牛头已经把那些尸体看了个遍,却没有找到幼娘。
“阿郎,这个人叫黄道奇,是黄文清的侄儿。”
老牛头最后站在一具尸体前,指着尸体说道。
“这些人当中,有几个黄家子弟,但是却没有现小娘子和黄文清。”
“黄文清也出手了?”
“出手了……若非是他,九爷说不定就不会受伤。
这厮躲在车里,九爷上车时被他偷袭,所以才会使得娃子们分寸大乱,中了埋伏。”
杨守文听罢,不禁蹙起眉头。
他再次向周围环视,目光中带着几分焦虑。
幼娘不在这里,说明她并没有死。但她如今又在何处?这茫茫人海,该如何寻找?
想到这里,杨守文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把那支梅花针丢在了地上,而后轻声道:“莫不成,是黄文清抓走了幼娘?”
“应该不会。”
“何以见得呢?”
老牛头手指地上的尸体道:“黄文清此人心狠手辣,但对族人极好。
若他抓了小娘子,一定会让人把黄家子弟的尸体收敛起来。可现在,黄家子弟的尸体还在这里,而且小人刚才看过,有不少人都似乎是死于小娘子的暗器之下……
以小人判断,很可能是小娘子见我们逃离之后,便突围离开。
黄文清不肯放过小娘子,带着人前去追杀,所以才会留下这许多的尸体在这里。”
听上去,似乎有些道理。
杨守文点点头,总算是轻松许些,但眉头依旧紧蹙。
“可若是这样,幼娘能跑去何处?黄文清又为什么对她紧追不舍呢?”
“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
不过小人记得,小娘子和黄贼之间似乎有些恩怨。去年黄家几次遭遇刺杀,死了不少人,应该都是小娘子所为。以小人看来,想必是小娘子和黄家之间,有些秘密。”
秘密啊!
那倒是很有可能。
但杨守文心里还是有些困惑,困惑梅娘子又去了何处?为何丢下幼娘,不管不问?
心中的疑窦越来越多,杨守文又开始焦虑起来。
而这时候,十八扈从也搜索完毕,来到杨守文的身前。
“阿郎,在林中现了两具尸体,此外还在山丘的另一边现了一具尸体。虽然是蛮人装束,但看上去却不太像是蛮人。”
杨守文听罢,立刻让扈从带他前去查看。
在密林的尽头,倒着两具尸体。
其中一人死于梅花针下,而另一人则是被利剑所杀。而在山丘另一边的河滩上,还有一具死尸,同样是死于利器。杨守文现,那两个死于利器之下的人,伤口颇有些诡异。
“老牛头,你可知道幼娘用得是什么兵器?”
老牛头想了想,轻声道:“小人见到的,是一口短剑。
不过小人记得,小娘子身上还有一个包裹,应该也是武器,但小人却没有见过。”
“那这几个人,你可认得?”
“小人正要与阿郎知,这几个人,小人都见过。
刚才在密林中的两具尸体,一个是黄文清的外甥,另一个人则是他的侄子。这个人,是黄文清的堂弟,名叫黄子泰。不过这个人挺神秘,并不住在射洪。据说,他是负责黄家的生意,好像和私镕山的那些个养鸟蛮子关系很好,长年住在铜山。”
也就是说,幼娘是从这里逃走。
杨守文抬起头,举目向远方眺望。
他的目光,掠过远处不远处的一条溪流,旋即投入那溪流后面,延绵起伏的山峦。
“那是青石岭,小娘子若想要脱身,青石岭是最好的选择。”
杨守文点点头,翻身上马。
“老牛头,你先回去,其余人随我往青石岭,看能否找到线索。”
说完,他带着十八扈从,直奔青石岭而去。
老牛头想要拦阻,可是杨守文等人的度飞快,眨眼间就越过溪流,朝着青石岭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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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青石岭,是射洪城外的一座山岭。
其山势呈南北走向,山峦起伏延绵,山势陡峭。
杨守文等人一直来到青石岭下,也没有再现什么有用的线索。青石岭上,遍布苍郁植被,郁郁葱葱,林木繁茂。杨守文有点不太死心,又带着人朝山里走了一阵,可依旧没有任何现。
幼娘不知所踪,包括那黄文清,也不见踪迹。
冷冷清清的大山里,透着一股子寂寥之气。杨守文牵着马,往山里走了大约四五里地,忍不住仰天出一声长啸。
“幼娘,我是兕子哥哥,你在哪里?”
他站在一处空旷的山岭上,大声呼喊。
声音,在山峦中回响:你在哪里?在哪里?哪里……
“阿郎,这样子找下去,恐怕难有线索。
不如先去射洪,让射洪县出面协助。人多力量大,总好过咱们这样似无头苍蝇一般。”
杨守文稳定了一下心神,轻轻颔。
他也知道,扈从所言不差。
可他更加担心,这耽误一刻,幼娘就会多一分危险。根据老牛头所说,那黄文清并非善与之辈。况且他还带着人,幼娘就算再厉害,人单势孤,又该如何才能脱身?
一想到这些,杨守文的心情就变得格外恶劣。
自青石岭出来,天色将晚。
斜阳夕照,晚霞把青石岭染成了红了。
这原本是一副极美的景色,可是杨守文却没有半点想要欣赏的心思,阴沉着脸,领着扈从,准备和李裹儿汇合。
不过没走出多远,迎面一队骑军赶来。
为之人,隔得老远便高声喊道:“前面的,可是李司直?”
杨守文愣了一下,勒住马,怀抱金锏定睛观瞧。看对方的装束,似是官兵。他眉头微微一蹙,催马向前行进几步,沉声道:“我是李易,来者何人?”
来人连忙放慢了度,胯下马原地一个打旋,稳稳站定。
他端坐马上,拱手欠身道:“下官苏长史,乃孙长史帐下记室参军,奉孙长史之命,特来请李司直返回射洪。”
什么苏长史,孙长史……
杨守文先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眼前之人怕是姓苏,名长史,至于他口中的孙长史,莫非是梓州长史孙处玄吗?
想到这里,杨守文不禁感到疑惑。
孙处玄奉命率梓州勇壮前往蜀州集结,按道理说,他此事应该已经在往蜀州的路上。可为什么又会到了射洪呢?要知道,射洪与蜀州,一个南、一个西,完全两个方向啊。
亦或者说,射洪出事了?
杨守文突然间激灵一个寒颤,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苏参军,难道射洪出事了?”
那苏长史点点头,沉声道:“回李司直的话,射洪在晌午时遭遇飞乌蛮的攻击……
县令段简,县尉王猛被飞乌蛮所害。飞乌蛮攻破射洪后,掳掠大批物资,已经逃往铜山。孙长史也是在渡河之后听闻此事,所以才匆忙间赶来。听闻李司直入青石岭追踪敌人,孙长史担心李司直出事,故而命下官带人前来接应,并请李司直返回县城。”
关于飞乌蛮的来历,杨守文已经从老牛头的口中知晓。
只是,他没想到飞乌蛮竟然会攻击射洪县城,还杀了射洪县令以及射洪县尉……
感觉着,这里面似乎有点不太正常。
飞乌蛮好端端为何要攻击射洪?黄文清的手下,似乎有不少飞乌蛮,亦或者说,黄文清和造反的飞乌蛮有什么关联?杨守文心里有些不安,他隐隐感觉到,这次西南之行,恐怕不会似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想要找到幼娘,恐怕还要有一番波折。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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