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继续走着,阳光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挡,无私的洒在大地上,彭鲲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温度,当一个兵,当一个兵王,真的要面对那么多难以忍受的东西吗?
明明想哭,却控制着自己不能哭,明明想死,却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要忍耐!
“阿旺增旦给你上了一课啊!”展锋抬头望向绵延的群山,山巅之上泛着皑皑白雪,二人沿着盘山公路一步步的行走,二人低着脑袋,一路无话,他们走过了闹热的村庄,走过熙熙攘攘的集市,接着,他们的路又越来越荒凉,走过大概中午时分,二人走到了一个小村庄,根据展锋的说法,这个村庄,是西藏最南部的村庄,再往南走,就到了和印度的边界线。
彭鲲浮肿的半张脸慢慢的消了下去,他问:“我们要去哪里?”
“忠烈台!”展锋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目光里满是尊重,他的身躯立在那里,山风拂过,所有的小草和藤蔓都被吹得趴在了地上,只有展锋的身躯像一颗青松一样挺拔,山风丝毫不能折弯他的铮铮铁骨,在忠烈台,是个男人,都要挺起腰板,挺起做自己的脊梁!
彭鲲感觉到了,忠烈台这个名字对于军人来说好像格外的重要,他不知道忠烈台是什么地方,但他清楚,忠烈台是军人的圣地,也会是彭鲲的圣地,展锋昂起脑袋,眼里迸射出光芒。
二人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已经可以看到了驻守在西藏南部的边防战士,西藏南部与印度相接,国家的领土主权是国家最高的主权,祖宗疆土,不可以尺寸与人!犯我疆土者,不管是谁,我们都要拿起手中的武器,把敌人给打回去。
夕阳西下,太阳的光芒从地平线下不甘的挣扎,一个边防战士站在山峰上,他的面前是拉起的铁丝网,他的身躯像轻松一般笔直的挺着,手里握着一根钢枪,远远看去,像是一尊雕塑,余晖洒在他身上,山风吹过,士兵纹丝不动,他的眼神很刚毅,眺望着远方,在这里执勤,很枯燥,可是,为了祖国的安全,他们放弃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把祖国的荣誉和安全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面,他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如果手中有一个相机,彭鲲很想把这个画面定格,夕阳的余晖洒在士兵的身上,勾勒出他硬朗的线条,锃亮的钢枪背在他的肩上,如同一座重重的山!
“中国有三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仅仅陆上就与十四个国家接壤,所以中国的国防线拉的很长,军人们的责任也十分的重大!在风雪飘扬的青藏高原上,在热浪滚滚的沙漠里,哪里都是他们的身影,为了祖国的安全,他们付出了很多很多!”
彭鲲目光敬佩的看着士兵,他知道士兵所做出来的牺牲。
在山的那一头,彭鲲可以看到另外一个士兵,这个士兵皮肤很黑,他也背着钢枪,和中国的士兵默默的对峙着,二人无话,脸上表情和冰块一样,很冷,相当的冰冷!
“这个人,是印度的士兵!”展锋看了一眼那个人胸前的勋章断言道。
中国的西藏南部与印度接壤,每个国家都想维护自己国家的利益,又想侵犯别人的利益,所以,在西藏的南部,中国与印度双方时常会发生摩擦,很多人都知道,中国与印度阿三在西藏的南部曾经发生了几场不小的战争,然后迫于环境的压力,战争又停止了。
前几年,在西藏南部,中国与印度更是发生了严重的对峙,把全世界的焦点都聚集到了中国和印度,在权衡利弊之后,战争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印度撤军,中印的关系再次缓和。
因为这些小插曲,中国与印度的关系十分的紧张,在这些地区执勤站岗的士兵,压力也颇大。彭鲲和展锋沉默了一会儿,这时,站岗的士兵突然回头,扫视了彭鲲和展锋一眼。
长期在边防站执勤的士兵身上都带着杀气,他们时常需要与别的国家的士兵打交道,在气势上,他们绝对不能输,这关乎国家的荣誉,士兵只是很平常的一瞥,但是彭鲲却感受到了士兵身上强烈的杀伐之气!
看着二人沿着中国的边防线走,士兵又转过了头去,只要展锋和彭鲲没有做出危害中国主权的事情,士兵就不会去过问,他的职责,是保卫祖国的疆土,他的目光与印度士兵的目光接触到了一起,二人目光如刀一般冰冷,只要他们二人从他们彼此的目光中,看到彼此内心最深处的柔和,军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可是军人的身份,却不允许他们反抗,因为爱国,他们披上了这身军装,然而,他们的内心深处依旧是一个人,中国的士兵和印度的士兵隔着远远的看了一年多,他们已经看出了感情。
敌人和敌人之间的感情,很可笑吧?如果真的发动战争,他和那个印度士兵都会毫不犹豫的朝对方开枪,因为当了军人,他们的命就不属于他们自己了,各为其主,他们只是按照命令行事,战争,受到痛苦最多的不是平民,而是军人,军人必须要拿起自己手中的枪,将另外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联系的人的生命给收割!
其实,世界上最糟糕的不是战争,而是政治,政治,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二人沿着边界线一直走,彭鲲本来以为边界线都很荒凉,然而,藏南的边界线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夕阳如血,这里时常有一些人经过,他们有的是小孩,有的是热血青年,有的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们都向着同一个目的地,他们的目的地,叫作忠烈台!
忠烈台,铸就了中国的军魂,铸就了无数人的信仰,据说,懦夫可以从这里得到勇气,老人可以从这里找回当年的年轻与霸气,一腔热血,血洒苍穹,以我血肉,铸就忠烈!
彭鲲以为前方一定会有一个大大的英雄纪念碑,纪念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诉说着一群人的功绩,让他们永留丹青,正气长存天地!
彭鲲向前走了几步,发现这里环境非常的典雅,甚至是朴素,也对,在藏南这个地区,由于海拔过高,并不适合一些开花的灌木和好看的阔叶植物生长,生长着的,大多数都是耐寒的松柏,松柏虽小,树干却异常的挺拔,松柏的叶子上,还挂着一些碎冰屑。
“这里就是忠烈台?”彭鲲有些疑问,这里的环境再普通不过了,普通的树木,普通的环境,连一块石碑都没有,忠烈台在哪里?为什么引来那么多的人缅怀?为什么会成为军人心目中的圣地?即使展锋和阿旺增旦提到忠烈台三个字,眼里都会流露出崇拜的神情?
如果非要说这里的独特,彭鲲只能说在他们的面前,有一个巨大的水泥石台,这个水泥石台上面爬满了青苔,一些地方还甚至还出现了裂纹,足以看出修筑这个石台的仓促和粗糙。
难道,这块破烂的石台就是忠烈台?
展锋缓缓的走到忠烈台前,他的身躯挺得笔直,拉开自己上身的衣服,取出一包红塔山,展锋平常是不抽烟的,抽烟会导致身体素质下降,作为一个特种兵,他绝对不能忍受身体被尼古丁腐蚀,蹲下来,取出三支红塔山点燃,红塔山竖在忠烈台上,香烟缓缓的燃烧。
彭鲲这时才注意到,石台上还摆满了各种水果,由于在青藏高原上,水果没有腐败,一些水果的上面已经沾满了厚厚的灰尘,不知道放了多久,还有一些黑黑的痕迹,彭鲲猜测这些也许是燃烧纸钱留下的痕迹,根据种种迹象,彭鲲确定,眼前这个普通的石台,就是忠烈台!
“兄弟们,走好!”展锋在忠烈台前面默哀,神情专注,等到三支香烟都燃尽之后,展锋有从兜里摸出一瓶白酒,彭鲲记得,这白酒是展锋刚才在闹市区买的劣质白酒。
“在你们生前,你们也许连这种白酒都是一种奢望,今天,我们来喝个痛快!”展锋一仰脑袋,灌了一口白酒,火辣辣的白酒穿过他的喉咙,灼烧着他的胃袋。
展锋擦了擦嘴巴,把剩下的白酒全部洒在了忠烈台上。
彭鲲感受到了展锋的悲哀,他知道,忠烈台,一定有故事,夕阳依旧,来忠烈台的缅怀烈士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缅怀烈士。
彭鲲忍不住好奇心:“烈士的墓,在在哪里?”
“烈士墓?”展锋哈哈大笑,中国发生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战争,很多人的尸体都已经被炸成了粉碎,一些人甚至死的时候别人都不知道,他们又哪里有墓?牺牲之后,还有墓的烈士,都是幸运的,战争是生命的收割机,而收割的生命,因为泛滥而廉价!
“他们哪里有墓!中国这片土地,西藏这片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坟墓!看到了吗?这里的松柏挺得那么笔直,他们就是烈士的墓碑!”展锋哈哈大笑,感叹这些烈士的壮烈牺牲,为他们的奉献精神所深深折服!
“竟然连坟墓都没有!”彭鲲心里生出一丝荒凉,死而无墓,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对很多烈士来说们三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就是他们的坟墓!”展锋眺望着远方,向忠烈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神态专注凝重。
展锋指着忠烈台对彭鲲说道:“这一座破烂的水泥台下面,就埋葬着一百零八个烈士,埋葬着一百零八个为国捐躯的热血男儿!”
“什么?”彭鲲只感觉自己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的整个灵魂都被冲击的有些发晕,他实在无法想象,烈士就埋葬在水泥台下,更无法想象的是,水泥台下埋葬着一百零八为烈士!
一百零八为烈士,一百零八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被水泥台永远的封存,彭鲲终于可以理解为何这里可以被称作忠烈台,终于可以理解到为何众多的英雄都视这里为圣地!
“他们的故事,一定很惊心动魄,感人泪下!”彭鲲说道,对于军人,对于为了国家民族而牺牲的勇士,彭鲲一向是敬佩有加,啪的一下立正,对着水泥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展锋深吸了一口气:“的确,他们的故事,感动了无数的人,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作忠诚!什么叫作壮烈!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一九八四年,印度与中国就藏南的边界线发生了争议,国土的问题没有一点周旋的余地,双方短兵相见,中国军队与印度军队仅仅相差十几米,只要稍微有风吹草动,接下来的可能就是大战的爆发!”展锋回忆道,忠烈台的故事,感人肺腑。
“最后,中印还是打起来了,中国军队败在了措手不及,印度那群阿三不知道是打了鸡血还是怎么的,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突然对我军发动了袭击,军队上面那一群愚蠢的专家,他们断言印度绝对不会打响第一枪,看着印度军队将大批的军力在边界线上集中,依旧不紧不慢,印度的突然袭击势如闪电,第一波攻击就把我军打懵了,我军的防守阵线被摧毁,开始迅速的撤退,印度阿三们却穷追不舍!”
一些文人纸上谈兵,他们靠着关系,靠着一些潜规则上位,却不把士兵当做人看,他们自己捞钱捞好处,却忽略了在一线的士兵,当印度阿三打响第一枪的时候,我们的防守工事都还没有铸造完成,水泥台都还没有凝固。
“当时驻守的军队一共有一百零八人,他们打算撤退到后方再和印度阿三开战,忽然,他们想到了一个恐怖的问题,距离边界线不远处,有一个村庄,如果他们贸然后退,印度阿三也许会开枪打死一些百姓,即使印度阿三遵守所谓的日内瓦公约,不杀百姓,一些误伤也是在所难免的,所以,中国的一百零八个军人没有退路,他们只能背水一战,明知道死,也要坚守阵地,绝对不能让敌人打过边界线伤害中国的百姓!”
“大批的敌人涌了过来,当时地形很平坦,战争的前沿没有任何掩体,一旦冲上去,绝对会被敌人的枪打成筛子,做出无畏的牺牲,这些士兵把目光落到了尚未凝固的水泥台上,在水泥台的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小小的凸起是浇筑水泥台的时候挖出来的石块,他们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思,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一抹决绝,即使是要死,也要给敌人留下一个无法摆脱的噩梦,也要狠狠的反咬敌人一口!”
“一个士兵带头跳进了水泥台里,水泥没有凝固,那个士兵一下子没了进去,他用自己的胸口支撑住下沉的身子,拿起自己的枪,迅速完成一系列装填子弹的动作,打响了反攻的第一枪,把几个敌人给干翻了,更多的士兵跳进了尚未凝固的水泥台里,小小的凸起给他们提供了掩体,让他们扳回了一点点的劣势,一时间,硝烟味弥漫!”
“战争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印度的火箭弹不断的砸向我军的阵地,一些士兵被炸成了几块碎肉,战友的死亡,并没有让或者的士兵感到害怕,反而激起了他们复仇的怒火,他们要为战友复仇!一条条复仇的怒火喷射,倾泻在印度阿三的身上,在印度阿三的身上炸开一朵朵的鲜艳花朵!”
“等到天亮的时候,印度阿三的进攻逐渐停止了,虽然说我军措手不及,但是印度方面没有占到任何的便宜,印度阿三撤退了,根据他们的统计,这一场突击,他们仅仅是死亡人数,就超过了两百三十人人是我军死亡人数的两倍!”
“然后呢?那些士兵怎么样了?”彭鲲急切的问,他预感到,一个十分不妙的结果会发生!
“然后,就有了忠烈台!当他们毅然决然跳进水泥坑的时候,就没有再想着上来,他们有的人被敌人打死在了坑里,有的活到了最后,水泥缓缓凝固,他们身子缓缓下沉,最终沉到了水泥台的最深处,一百零八个勇士,永远的被凝固在水泥台里!”
干涸的水泥,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死而无墓的英雄,是那样的悲哀,他们并不孤独,青松翠柏与他们常伴。
“这就是忠烈台的故事,他们都是中国的英雄,也是默默无闻的英雄,由于国际舆论,他们没有被写进教科书里,但是,当地的人民不会忘了他们,中国的军人不会忘了他们!他们,与世长存!他们,是中国最感人的军队!”
展锋凝视着水泥台,仿佛透过水泥台,可以瞻仰到里面军人铁汉的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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