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菜地萝卜田

  段民生设计捕杀了斩首团剌客四杀手栾雄英、栾雄勇、栾雄杰、栾雄伦以后,立即就开会布置转移本营官兵的家属。当下摸清本营官兵共有六十二人的家属在日占区,段民生决定把他们全部转移到安全的根据地来。也有人提出只转移连以上干部的家属到根据地来,其他连以下官兵的家属不是日本人抓为人质的主要对象,为了减少根据地的压力,就通知他们自行隐藏和转移到亲戚家算了。

  段民生对此坚决不同意,他说:“营长连长排长和士兵的家属都是家属,要一事同仁,要转移全都转移,不能官兵有别。”政委邵立春也说:“我支持营长的决定,我们是共产党的军队,官兵一致官兵一心官兵有同等的待遇,当干部的不能搞特殊。”营长和营政委的话就得到全营百分之百的干部的拥护,于是就决定悉数转移全营在日占区的全部官兵家属。

  但转移到根据地来的家属的安置是个大问题,段民生还是请示了王团长。王团长说:“你们做得很对,官兵一事同仁,是抗日武功团的一大团风,这样会极大地激励战士们的战斗力,对于家属的安置,就由团部安置好了。”段民生说:“那我们给团部增困难了。”王团长说:“再大的困难也要解决,后勤部也需要人,根据地也要组织大生产也需要人,就让那些抗日战士的家属到根据地来建设根据地好了。”

  段民生听王团长这样说也就放心了,于是就逐一安排战斗小组去各地接官兵家属到根据地来。这件事让战士们知道了,都感动得流泪,人人拍手称快。

  但是也有一些官兵的家属不愿意到根据地来。最典型的就是段民生的父亲老犟头段世泉。段世泉不来的理由还十分地充分有理,那就是他家有三十亩地萝卜和白菜正在成熟,要趁这收获季节要全数出卖,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一走了之让萝卜白菜烂在地里,这种浪费心血和金钱的事他绝不能干,他犟得像头牛一样决不离开家。来接他的段猛对他也没有办法,又不能抓他走又不能捆他走还有什么办法呢,何况老犟头还是他的叔叔呢。

  段猛是第一营第二连的连长,也是段民生的堂弟,他是段民生的叔叔段世武的大儿子。段世武是段世泉的弟弟,是段家武馆的掌门人,日本人来了武馆就歇业了,前几月段民生请他到第一营教战士们武功去了。段民生叫堂弟段猛回来,就是叫他来接自己父亲的一家和自己叔叔的一家,自己叔叔一家也就是段猛的父亲一家。

  这段家人丁兴旺。段民生一家还有父亲段世泉母亲曹三娥及二妹段青芹三妹段青菠,大妹段青白在抗日武功团第一营当电报收发员没有回来,大哥段民德去南洋经商没有回来,大弟段民力在苏联留学也没有回来,二弟段民胜在新四军中当连长也没有回来。

  段猛一家在家的人口就更多了,有他母亲竺筱蓝大哥段勇嫂子樊冰丽侄儿段振稼侄女段晨云还有三妹妹段晶四妹妹段兢小弟弟段强,大妹妹段鑫和二妹妹段馨均在抗日武功团里当狙击手没回来,大弟段智从欧州留学回来后去了延安,二弟段贤在新四军中当排长没有回来。

  如此人众,段猛就带了第一排回来接他们。一排长段雷霆也是段家村人,也要回来接他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几个段家村的战士的父亲母亲也要接到根据地去。所以段猛就带了一个排的人回来还嫌不够。

  段猛把鬼子要来抓抗日武功团的家属作人质的情况向伯伯段世泉说明以后,段世全说:“好啊,鬼子太可恨了,你把你伯娘他们都接走吧。”然而他自己却不走,他要留下来卖他的大萝卜大白菜。

  段猛一听说伯伯不走可就急了,立即说:“伯伯,鬼子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面条村的两百多人都被鬼子杀了。”段世泉说:“那是鬼子污蔑面条村的人劫了他们的面粉,我又没劫鬼子的面粉,鬼子杀我干啥。”段猛说:“鬼子杀人不需要理由,因为你是中国人随便就可以把你杀了。”段世泉说:“这话你说得对,我也听说鬼子杀人如麻,但是这里的鬼子被你们打怕了,他们也没有来危害乡亲们啊。”段世泉找到了这点理由。

  段猛立即说:“这里的鬼子没危害乡亲们,不等于那里的鬼子不来危害这里的乡亲们,这次是燕城的鬼子特务队,要来抓你们这些抗日官兵的父母当人质,逼你们的儿子放弃抗日投降他们,这可是鬼子的毒计啊。”

  然而段世泉立即说:“是这事,这我就更不能走了,鬼子来了,我就用毒药毒死他们,就像我毒死菜地里的老鼠一样,即使不能毒死鬼子,那我也可以毒死自己,让鬼子彻底死了心,也好让民生铁心抗日。”

  段猛一听伯伯这话可惊了心了,立即说:“别别,伯伯,鬼子可是不容易毒死的,你也不能毒死,你还是跟我去根据地吧,免得大家担心。”段世泉说:“我跟你走,我那些萝卜白菜能跟你走吗,季节完全到了,我正指望要卖那些萝卜白菜赚钱呢,我今年被那该死的老倔头的弄炸弹炸伤,用了不小的钱呢,正指望用萝卜白菜赚些钱补回来。”

  段猛听说是这事,就说:“萝卜白菜赚钱是小事,命是大事,你还是跟我走吧,等过一阵子你还可以回来卖萝卜白菜啊!”

  段世泉听了哈哈大笑,说:“猛子啊,你真是个猛子啊,我笑你真是不懂农事,过一阵子,萝卜絮了,白菜烂了,年关也过了,谁还要我的絮萝卜烂白菜啊,连喂猪的都不会要了。”

  段猛听伯伯这么说,说:“那伯伯就不可以不要啊,那几亩萝卜白菜能值几个钱。”

  段世全听了就不高兴了,说:“段猛啊段猛啊,你才当了几天抗日武功团,就不懂得珍惜劳动的果实了,那是你伯伯的汗水和心血啊,我连伤都没好就在侍候那些萝卜苗白菜秧,现在它们长大了要为我赚钱了,你却要我丢弃它们,你这个没良心的话我听了实在是寒心啊,你走吧,带上你妈妈他们走吧,再要我走你想都莫想!”

  段猛见自己劝说不了伯伯,就走进里屋叫伯母来劝。

  伯母曹三娥正在家中收拾东西,听说老犟头不愿意走,也就走出来劝。但是劝了好久都无济于事,累得老犟头最后发火了,说:“你要走就走吧,别来烦我了,烦得我犟脾气来了,连你们也别想走了,全部留下来跟我卖萝卜卖白菜!”

  曹三娥素知老犟头犟,一犟起来九十九头牛也拉不转,就生气说:“你不走你去死吧,你死了也没人回来给你收尸。”

  老犟头一听倒笑了,他笑着说:“我死了不要你收尸,有大萝卜大白菜为我收尸呢。”曹三娥也笑了,笑着到里屋去收拾东西去了。她的老犟头就是犟,心还是好的还是特别勤劳顾家的,是做丈夫的楷模。曹三娥进到里屋还叫儿女们出来劝,但劝了半天也是无功而返。

  这时段猛家已经收拾好东西在街道里等着,马匹上驮着简单的行李准备出发。段猛再一次来劝大伯跟他走,但是段世泉挥挥手说:“去吧去吧,你们去吧,告诉民生那小子,叫他多杀些鬼子,我卖完萝卜白菜自己到根据地来呢。”

  一排长段雷霆也过来劝说:“段伯伯,段营长盼望着您到马甸子里去呢。”段世泉说:“雷霆侄,你来劝也没有用,就是民生回来了也没有用,有用的就是我自己,我不想去就是尸体也去不了。”

  段猛听伯伯说得如此铁心,也就不想来劝了,他原来还想来点硬的在临走时把伯伯强拉上马,这时这颗心也只得收回了。他把伯娘扶上马并帮弟妹们上了马,就带着一大队人马快速地走了。门口留下一个孤零零的老犟头段世泉笑着到萝卜地里去看萝卜白菜了。

  接下来的几天老犟头段世泉都在马不停蹄地卖萝卜白菜。今年的收成特别的好,秋冬两季风调雨顺,天高气爽,阳光明媚,加上老犟头对大田的百般照料,精锄细耘,淡肥常施,早晚看管,萝卜长得是身粗叶绿,白菜长得是叶绿皮白,菠菜长得是根粗叶茂,大蒜长得是叶青茎壮,喜得老犟头常常是情不自禁地犟在地头合不拢嘴地笑。老犟头段世泉是一个地道的庄稼把式,他从小就跟着伯父段传农习农,现在历经四五十年了农家活那是炉火纯青得心应手,他种的庄稼比哪一个邻居的都好,上下三百里左右五百里也没有哪一个农人能和他比。段家应当是习武世家,段世泉为什么就单单地喜欢上农了呢?这里面有一个渊源,是段家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即子孙万世要农武结合并且以农为先,即生子必有一个从农一人从武,且规定长子从农次子从武,其余儿子可以自选或从事其他行业。段世泉是长子必从农,所以从小就跟着伯伯学农了。段世泉为什么不跟着父亲学农呢?因为他父亲段传祖在那一代是次子,是从武的,只有一身传世的武功而对农活一概不知,所以段世泉就只得跟着伯父段传农学农了。段传农也生了二子,长子段世禾次子段世剑,段世禾从农段世剑从武,段雷霆就是段世禾的二儿子,所以他从武有一身好武功。段世武是段世泉的弟弟,自然秉承其父段传祖从武开武馆。段民生是段世泉的次子,所以从小在叔叔的武馆里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武功。段民生的哥哥段民德是长子应从农,不过他也喜欢武从小亦农亦武,长大后到南洋经商去了。段民生的弟弟段民力和段民胜不属长子次子之列,各按自己喜好从武,也有一身好武功。段世泉虽是个地道的庄稼把式,但思想并不庄稼,强力要求儿女们都要学文化,因此从儿女小时就鼓励他们从学,并全力提供金钱上的支持,所以他的三个儿子都出了国留了洋,三个女儿也有文化,段青白曾在铁道学院学无线电,段民生当猛虎连连长时接收她到连里当电译员,如今在武功团第一营营里当电译收发员。段青芹和段青菠还不到十八岁,段青芹十七岁,段青菠十六岁,还在家中习武修文。老犟头段世泉见儿女们都很成材,心里百般的高兴,但是他肩上的经济担子就更重了,他得千辛万苦地赚钱来满足一家的开销。这也是老犟头段世泉坚决不去马甸子而要在家卖萝卜白菜的主要原因。

  地头上站着一匹黑马在吃萝卜叶白菜叶。这匹马膘肥体壮全身墨黑四肢精壮,一看就知道是匹能干活的主儿。它是老犟头段世泉用来驮肥驮菜的得力工具,凡是上肥送菜的重活老犟头都和这匹马来共同完成。有了这匹马,老犟头的劳动效率一般要提高两倍,身上的担子要减轻两倍。老犟头对这匹马也十分爱惜,他把它当作心肝宝贝称它为兄弟叫黑兄弟。这马也听得懂老犟头的话,叫它一声黑兄弟它就跺跺脚,叫它一声马大哥它就点点头。叫它一声心肝宝贝它就打个响鼻。这马也没有装马鞍子,而是装了两个马麻袋,是用来装萝卜白菜用的,地上还放着一副马箩筐,也是用来装青菜用的。这马的力大,加上干活又很卖力,一般能驮两百多斤,每次上街卖菜,老犟头都要给它驮上马麻袋和马箩筐,同时要装四种菜到镇上去卖。

  邻地的段勤劳走过田垅来对老犟头说:“老犟头,你给马装这么重的菜,你想把马压死啊。”老犟头说:“压不死的,我这黑兄弟力气大。”段勤劳说:“压不死也会把它压垮的,如今全家人都走了,压垮了谁帮你干活?”老犟头说:“压不垮的,这马通灵性,知道我活儿多,给它装少了它还不走呢。”段勤劳说:“有这等事?”老犟头说:“是这样,要不你问问黑兄弟。”段勤劳就对着马儿说:“黑兄弟,是不是?”马儿立即就向他打了哧哧两个响鼻。老犟头立即就对段勤劳说:“你看是不是啊,它说,是,是。”段勤劳说:“马打响鼻是常事,我就不信了,我再问它两句照样打响鼻。”老犟头说:“那你问,只要不问太难的问题。”段勤劳就对着马儿问:“黑兄弟,是不是老犟头虐待你啊?”只见黑兄弟没有打响鼻,而是抬起头来摇了摇。段勤劳立时就奇了。老犟头说:“这马是我的兄弟了,它凡事都会为我分担呢。”段勤劳说:“赶明儿我也养一匹马,和我做兄弟分忧呢。”

  说话间,老犟头把明天要卖的菜都准备好了,是一袋大萝卜一袋大白菜一筐青蒜苗一筐青菠菜。老犟头年年秋冬都要种菜卖菜,往年事忙,还有老伴和小妮子来帮忙,今年她们走了,这一切全得自己干。老犟头是勤快人,他的地一年四季从不闲着,秋冬是蔬菜,春夏是水稻,一年两熟或三熟,比别人家的收成要翻上一倍多。老伴和儿女们也劝过老犟头别这么忙了,但是老犟头不听,年年一样地忙。后来儿女们也不说了,就随他去干,反正有时间就帮帮,没时间拉倒,老犟头也从不叫儿女们来干。有时菜种的多了,卖不完,他就把青菜晒成干菜,留到淡季去卖,这样反倒还卖得个好价钱。老犟头卖菜的地方也不愁远近,周遭方圆一百里的乡镇他都去卖过,卖菜的年头多了那里的人都认得了他。老犟头的菜也比别人家的好,既新鲜又干净又有好味道,因此人们都愿意买他的菜。老犟头除了犟,其人缘关系也特别地善,回返的时侯见有挑箩提担的常用空马搭他们一阵,喜得乡人都说道他的好感道他的恩施。因此方圆百里认识老犟头的人多。加上老犟头的弟弟段世武开武馆来的人多,方圆几百里的人就都知道老犟头了。

  老犟头段世泉现在是只身一人在家,也就不常回家去了。他在菜地里搭了个窝棚,是放些农具和偶尔休息的地方,现在老犟头就把这窝棚当作家了。在这空旷的田园上生活比在家里好,老犟头对段勤劳说:“空气流动阳光充足风和日丽天底无垠,萝卜白菜大芹小芹菠菜蒜苗尽收眼底,这四野的绿啊叫人看了好不心醉。”段勤劳说:“世泉兄,你倒还有这样的好心情,一个人在此无伴无侣,连口热饭也吃不上,连口热水也喝不上,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似我都会烦死了。”段世泉说:“这你就说得不是理了,我在这蓝天下享受充足的阳光,我在这大地上欣享丰收的景象,我望着天上的大雁飞,我听着林间的鸟儿叫,我看着溪间的鱼儿跃,我瞅着山边的兔儿跑,我其乐无穷也,再说,我也有热水喝,我也有热饭吃,我把家中的锅碗瓢盆都搬到窝棚里来了,从镇上老尝店带几个馒头回来烤烤,从屠老三的肉铺称回半斤肉回来炒炒,从地里拔出一棵白菜烧汤,还喝二两老酒,其味无穷也,再说还有你和我来作伴,还有黑兄弟和我说话,每天还有钱进,我有哪一点值得烦呢?”

  老犟头把自己的生活说得简直是人间仙境了。段勤劳说:“好,好,你说的是有理,这么好,我明天也该把做饭的家伙搬到地里来,也带上一坛好酒,和你在此对天饮酒了。”段世泉说:“得,得,就这么办,你肯定会有别样的乐趣,不过要多带一坛好酒来酬谢我。”段勤劳说:“那是自然的,不过今天我没有带酒来,就到你窝棚里喝酒吧,明天我还你。”段世泉说:“还是得还,不过要加倍,我的酒可是酤来的,花了钱的,你的酒是自酿的,没花钱。”段勤劳说:“是是是,没花钱,不值钱是吗,得得得,不说这些了,你把窝棚说得这么好,我真想喝酒了。”于是两人就到窝棚里去喝酒。餐桌还挺丰富,不光有买来的馒头有肉还有买来的烧鸡,不光有煮好的白菜,还有买来的猪骨头炖萝卜。段勤劳见了是啧口称赞。两人把餐桌搬到棚外,就着下午的暖阳,你一盏我一盏地喝起酒来。

  两个人喝完了酒还唱歌。唱的是十二里镇流行的地方山歌。有民谣的,有颂家的,有调情的,有骂人的,有打家劫舍的,有偷鸡摸狗的,有三教九流的,有地方戏里的。这些歌这里的人都会唱,从小就学会了,在劳动消谴的时侯最爱唱,唱走疲劳唱走烦恼唱走郁闷唱走晦气,唱来精神唱来快乐唱来大度唱来运气,幸福也就随之而至了。老犟头和段勤劳唱罢歌,还跳舞。这些舞也是十二里镇流行的地方舞。有狗爬舞,有猫抓舞,有女人舞,有猛男舞,有狮子老虎舞,有鸡鸭牛羊舞,有孔雀鸳鸯舞,有英雄出山舞。这些舞这里的人都会跳,从小就学会了,在欢乐喜庆的时侯最爱跳,跳走疲劳跳走烦恼跳走郁闷跳走晦气,跳来精神跳来快乐跳来大度跳来运气,幸福也就随之而至了。老犟头和段勤劳就在这空旷的大地上,就在这厚广的蓝天下,就在这青绿的庄稼旁,就在这和煦的晚风下,唱着自己的歌,跳着自己的舞,享受着自己的快乐。

  两个人跳累了,就坐在小凳子上休息一下。这时一只大老鼠从地洞里钻出来啃大萝卜,后面还带了一溜小老鼠往菜地里乱钻。老犟头看见了站起来走过去,老鼠们见有脚步声纷纷钻进洞里。老犟头蹑住脚在洞口等他们出来,他要用脚踩死它们。这些老鼠太可恶了,不光吃菜还糟蹋菜,吃菜也净拣好吃的吃,先在萝卜白菜腰上啮齿一个洞尝尝,好吃的就吃几口,不好吃的就丢下又去糟蹋别棵了。老犟头恨死了它们,已经买了剧毒的鼠药要在晚间药死它们。老鼠们很通灵,嗅到洞口有人味就不出来了,老犟头只好等着。段勤劳见老犟头在等老鼠,就告辞说:“老兄弟,时侯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家去了,明天带酒来,你可要早点回来啊,我和你仍在这儿喝酒唱歌。”老犟头怕惊动老鼠,连话也没有答,只朝段勤劳点点头。段勤劳就哼着小曲走了,留下一片嗡嗡声。老犟头返身回到窝棚里,拿出老鼠药来拌菜放到菜地里去。他把另外的三包老鼠药塞进贴身的口袋,这是用来对付鬼子的。老犟头不能不相信段猛说的话,也怕鬼子的特务来抓他,就蒇了三包老鼠药在身上,他想好了,如果他有机会,他就给鬼子下毒毒死鬼子,鬼子如果逼他来要挟民生儿就范他就自毒,让鬼子断了人质的念想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好让民生儿断了营救的念想********满腔仇恨杀鬼子。老犟头虽说是一门庄稼把式,爱国的情怀还是有的还是蛮浓的,要不他的众多儿女也不会都去参加抗日队伍。

  老犟头刚放好老鼠药,地洞里的老鼠就出来了。老鼠闻到香喷喷的菜汤就来喝,喝了就倒了。这老鼠药叫“三步倒”。卖老鼠药的毒药王李三独说:“老鼠喝了三步就会倒。”老犟头说:“别吹得那么神,走七步能倒了也不枉你叫‘李三毒’了。”李三独说:“你不信,别说是老鼠喝了三步要倒,就是老鼠闻了,走三步也就倒了。”老犟头说:“你吹得就更神了,如果有这么灵验,我拿回去给人去毒死鬼子。”李三独一把捂住老犟头的嘴,半天不放。老犟头想挣开也没有挣开。此时正有一队鬼子从身边经过,老犟头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李三独说:“这话不能乱说,鬼子听了要掉脑袋的。”老犟头哈哈大笑说:“只要能毒死鬼子,掉脑袋怕什么。”老犟头自从受了鬼子的炸弹炸伤以后,对鬼子更加仇恨起来,该死的鬼子把炸弹运到中国来,死炸弹都能炸死人,那活炸弹不知要炸死多少人啊,老犟头对鬼子是越来越仇恨了。听说儿子段民生在大岭山打死了很多鬼子,老犟头别提有多么高兴了,竟然鼓励二女儿段青芹三女儿段青菠也到根据地去参加武功团。现在,全家人都走了,到武功团那里去了,他想到她们到了那里就会参加武功团的,他心里安心多了他得赶快卖掉这三十亩白菜萝卜,也要到根据地去看看儿女们是怎么打鬼子的。老犟头想到这就朝根据地的方向望了望,这一望就看见前方有几个人向他走来。

  那几个人是从段家街那边向这里走来的。他们都穿着十二里镇老百姓常穿的衣服,脚步匆匆,动作灵活。老犟头想,他们是什么人呢,难道是来买萝卜白菜的?他在镇里也跟一些菜贩商谈过,如要大宗的菜,可到他地里来买,价格一定公道。可他再一看又不像是来买菜的人,倒有点像镇上的日本人,虽然没有穿军装,但他们走路的姿势和日本人有些相象。老犟头有点犯疑了,是不是日本特务来了?老犟头立即朝窝棚里走,想从窝棚里逃走。但是已经晚了,窝棚后面已经有了那些人的同伙了。

  那些人中的一个人走过来对老犟头说:“喂,老人家,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认识段世泉吗?”老犟头一听可惊了,怎么这些人一来就打听起我来了,肯定是冲着我来的了。但他镇定自若,说:“我不认识段世泉。”那个人哈哈大笑,说:“你不认识,我倒是认识他,他是大名鼎鼎的武功团第一营营长段民生的父亲,外号叫老犟头,就是和牛一样犟的那个犟老头。”段世泉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了,这个人说话就是日本人了。但是这个人说:“段世全,我们是段民生营长手下的兵,是奉营长之命来接你到根据地去的,请你跟我们走吧。”段世泉从这个人的话中肯定他是日本人了,民生不会派一些他毫不认识的人来接他,民生那里认识他的段家街人是太多了,再忙也不会全派一些生疏的面孔来接他,再说这些人说话的腔调就不是本地人,也不是南方人,肯定是日本人装扮的了。

  段世泉说:“你们就别骗我了,你们是哪伙强盗,就说实话吧,我老犟头一生光明磊落,最恨那些装慈善卖凶狠的人。”那个人说:“老人家,你别误会了,我们就是段营长派来接你的人,日本特务会来抓你,段营长怕你被抓特叫我们快来迎接你呢。”段世泉说:“那我就感谢你们了,请你们回去吧,我一个地道的庄稼把式,要在家里卖萝卜呢,没时间外出探亲。”那个人说:“不是探亲,是去享福,根据地大大的好,段营长官大大的大,接你去大大的享福呢。”这个人不小心露出他的日本中国话来了。

  段世泉听了就笑了,说:“对,大大的好,大大的大,比起你们日本来,中国就是大大的好了,中国就是大大的大了。”段世泉曾听二儿子段民力说过,日本就是一个小岛国,没有中国的一个省大。”那个人见自己被对方识破了,还要狡辩,说:“老伯伯,你弄错了,我们真是段营长手下的人,是地道的中国人,你跟我们走吧,再不走天就全黑了。”段世泉说:“我不能走,我还要在这里守萝卜白菜呢。”那个人一听就笑了,说:“守萝卜白菜,这些东西给人家都没有人要,谁还来偷你的东西呢。”段世泉说:“有人偷。”那个人问:“谁,我帮你开枪打死他。”这个人彻底暴露了,哪有武功团的人会说这种无德的话。然尔段世泉答:“老鼠。”那个人惊讶:“老鼠?”段世泉说:“就是耗子,耗子可坏了,不光偷我们的菜,还偷我们的国家。”那个人说:“真的吗,我还从未听说过。”段世泉说:“那我就好好地给你们说说,你们好好地听听。”

  这时有一个人在旁边发火了,他说:“别跟这老家伙啰嗦,我看这老家伙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我们捆起他来押走就是了。”那个人说:“别鲁莽,上司说是要我们请,要我们敬敬酒,不要我们敬罚酒,我们还要他合作骗取段营长呢。”段世泉现在一切都知道了,这伙人就是地道的日本特务,是来抓他赚取儿子段民生的。段世泉呸了一口,说:“你们做梦,我段世泉可不是那么省油的灯。”那伙人也不由分说,原形毕露,掏出枪来把段世泉押走了。段世泉吼道:“不用押,我自己走!”老犟头段世泉就这样被日本特务抓走了。这时天已经全黑了,没有人知道段世泉被抓走。只有黑兄弟知道,它奋力地拍打着蹄子,大口地打着响鼻,似乎在呼唤人们来救它的主人,但它的这些举动无济于事,无助地消失在无人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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