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空一到王家村就回了自己的家。她的母亲正坐在床上哭,眼泪都哭干了。妹妹芳露在床边陪着母亲,眼睛也哭得红红的。王明空叫了一声妈,眼泪也已经出来了。
他母亲拉着他的手,说:“儿啊,你父亲没了。”王明空只得安慰母亲说:“不会的不会的,父亲只是失踪,我回来会找到的,会找到的。”究竟找不找得到,他心中也没有底,他只是安慰母亲而已。
芳露说:“哥哥,爸爸失踪都有三天了,什么地方都找遍了,亲戚家也去过了,一点音信也没有,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她母亲听到女儿这么说,就又哭起来了。
王明空为了安慰母亲,就对芳露说:“别胡说,爸爸或许是有什么急事,一时间走了来不及给家里打招呼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了。”但他母亲不信,说:“你爸爸的腿上伤又发炎了,腿肿得好大,流脓水,走不动,他能走到哪儿去呢?”
王明空只得再安慰妈,说:“爸爸性格倔,意志坚强,他要走时,那点脓水是挡不住的,我估计他就是临时来了个朋友,倔着他走了,肯定过几天就回来了。”芳露见哥哥老是这么说,也理解了哥哥说这些是安慰母亲的意思,就跟着哥哥的意思来说话了。
芳露说:“这也许是真的,我也往这方面想了,要不怎么就没有发现爸爸的身体呢。”她本来是想说尸体的,一想到不吉利,怕引起母亲伤心,就改为说身体了。
她母亲听女儿也这么说了,就有些相信了,哭声才慢慢地止下来。
这时王明空才好问情由。王明空的母亲说:“都是我当时粗心大意,依了你父亲老倔头的倔脾气,就带着芳露走了,把你父亲一个人丢在家,藏在黑屋子里,一回来他就不见了。”王明空正要纳闷,母亲和芳露为什么要走了呢?
只听芳露说:“都是日本鬼子惹的祸,三不二时的到村里来骚扰,全村人都躲日本去了,我和妈妈是女流之辈,最怕日本鬼子了,爸爸就催我们走,他腿走不动,日本人已到村口了,我和妈妈就从屋后走了,本来是把爸爸藏在黑屋子里的,一回来就不见了爸爸。”
王明空的母亲接着说:“这老东西到哪儿去了呢,到晚上全村人都回来了,帮着到处找都没有找着,怕他寻短见,连塘里和小河里都用鱼网捞了,也找不到他的魂,这三天你大舅家大姑家都叫人去问了,也没见他去,这老东西八成儿是跳湘江去了。”说罢又哭起来。
王明空立即说:“妈妈,你别哭,我爸爸不会跳湘江的,你说他腿肿走不了路,湘江离村这么远,他怎么能跳得了湘江呢,他最多也只能跳到村前的水塘里,但水塘里没有,那就证明爸爸还活着,是他的朋友来了背他走了呢。”
说着又编出一个好的理由来,说:“我爸爸以前常给人家杀猪宰牛做宴席,有许多东家朋友,说不定是哪家要办喜事,来请我爸爸去做宴席呢。”
王明空的母亲不相信这个理由,她说:“你爸爸腿都走不动,身上还有伤,还能做得了宴席,谁还请他做宴席?”芳露则来帮哥哥的谎了,说:“有可能,我爸爸不能亲自动手,他可以指导啊,他可以只动口不动手啊,我以前就看见他是这样偷懒的,只叫小厨子做,他自己则抽烟享清闲呢。”
芳露的这句话起了作用,她母亲就收住眼泪了,说:“那敢情好,这个老东西啊,我也觉得他懒,要不那天和我们一起走,也不会丢失了这许多天了。”王明空见把母亲劝住了,也才心稍安,他好有时间来寻找父亲啊。
王大勇也进来看望了伯母,安慰伯母不要难过,伯父一定会找得到的。她伯母见他也为大伯的事回来了,心里很感激他的孝道,说:“大勇,难得你也回来了,你跟二叔父在外打鬼子,重大着呢,怎么也回来了?”
王大勇说:“婶婶,二叔父听说大伯父不见了,非常着急,就催着我和明空兄回来了,我也该回来看你啊。”他伯母问:“芳琼和芳雨在二叔父那里可好?”王大勇说:“好着呢,伯母你别挂念她们了,她们都要回来呢,我说她们回来也没有多大用,等找到了大伯伯再叫她们回来,等过几天我回去,叫她们回来看您老吧。”他伯母立即说:“别叫她们回来了,等找到了你大伯父,我和他到你那里去看她们吧,她们有责任了,不要影响她们了。”
王大勇听了伯母的话很感动,伯母虽然是一个农家妇女,心中都担着抗日的责任呢。王大勇说:“那更好,抗日根据地现在可红火啦,人山人海,人来人往,人才济济,人强马壮,人人都是笑脸呢。”她伯母说:“那敢情好,我和倔老头子是要过去看看呢。”他伯母现在已彻底相信老头子是能找得到的了。
他伯母一相信老头子是能够找得到的,就放心了就高兴了就有了精神了就从床上下来了,她叫芳雨去淘米做饭烧火杀鸡,招待儿子和王大勇他们。那鸡是家里仅剩的两只鸡了,原来有十多只鸡都被来村上骚扰的日本兵捉去了,这两只鸡是跑得快的,日本兵没有抓住。
此时龙时汉、于爱活、王三黑、王四黑和度虹大都进屋来了,来向王明空的母亲问好。王大勇一一作了介绍。王明空的母亲见这么多的英雄后生来看望她,也感到满心宽慰,一边大声叫芳雨把那只老鹅也杀了来招待客人。
此时王六民进来了,说:“大婶你就不要做饭了,我家已经把饭做好了,我父亲还杀了一只羊。”他大婶说:“你爸爸怎么把那只羊杀了呢,那可是你家最后的一只羊了。”王六民说:“不可惜,我爸爸说了,十多只羊都叫鬼子兵吃了,这一只就招待打鬼子的人,心里可乐呵了。”她大婶说:“村上没有羊了没有鸡了,省得鬼子来了,来了也没有便宜占了,白跑两趟就不会来了。”
王六民说:“是是是,我看鬼子就是冲着这些鸡鸭牛羊来的,来了也没有做大坏事,只抢鸡鸭牛羊,连老鹅都不要,不是贪这些鸡鸭牛羊来的吗?”芳雨说:“鬼子不光是要这些鸡鸭牛羊呢,他们还要大姑娘呢。”王六民说:“说是这么说,不过这伙鬼子比以前的鬼子是好多了,也还没有听说强奸了谁家的姑娘。”
芳雨说:“那是以前有大姑娘被强奸怕了,大家见鬼子来了都早早地躲了,鬼子才没有得逞呢。”王六民说:“是是是,大姑娘还是要早早地躲走为好。”芳雨说:“是啊,我就是为了躲鬼子,把我爸爸丢了。”王六民说:“不会丢不会丢,明空哥回来了,会找得到的,会找得到的。”芳雨听六民这么说,也自然从丢失父亲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王明空还是惦念父亲的下落,就到村上各地方去看。好像是漫步,其实心中在想念父亲是怎么丢失的。他不会想到父亲去寻短见,因为他了解他的父亲,他父亲不是那样懦弱的人,一点伤一点肿一点脓水不会把父亲打垮,更不会让父亲去轻生。
那么父亲会到哪里去呢?王明空想,父亲不可能到哪里去,父亲的腿肿身伤,他也不会到哪里去,如果父亲能走,那天他也会随他母亲和他妹妹走的,也不会单独留在家中的黑屋子里躲日本兵了,以前日本兵要来了,父亲不都是由母亲和妹妹搀扶着走的吗,父亲是肯定不会自己走出那黑屋子的。
王明空又反复地察看了那间黑屋子。这间黑屋子是里屋又有木板楼,光线极暗,所以叫做黑屋子,屋子里有一张床一张柜,床就是父亲躺着的床,柜是放粮食放钱币的柜,钱币通常是用棉布包裹着放在粮食里,这样才不易被人发觉。王明空仔细地察看着床铺和柜子,那一切如原样,没有任何打斗和遭抢的痕迹,屋里也没有少任何一样东西,连一粒粮食也没有少,放在粮食里的钱包包也没少,只是少了父亲。
父亲是怎么少的呢?王明空百思不得其解。在没有解的情况下,王明空就只能猜想一个解了,那就是父亲是被日本兵抓去了。因为那一天,只有日本兵来过。
王明空问过村上的人,日本兵到村上共来过三次了,日本兵来时,村上人就躲进山里去了,日本兵就抓些鸡鸭猪羊走了,鹅,日本人不要。村上人也说,日本兵到村上来主要是抓大姑娘,作花姑娘糟践。也有人说,日本兵来,主要是抓壮劳力,帮他们修公路修工事,永祁公路就是日本兵抓男人修起来的,十二里镇苏家山三叉河的战壕也是抓的附近的老百姓修好的。
王明空听了,就想到父亲可能是被日本兵抓去服劳役去了,日本兵丧尽天良,他们也许不会放过一个受伤的男人,就把他父亲抓去了。王明空想,要想找到他父亲,最好的办法那就只有去问日本兵了。
日本兵在十二里镇。王明空就来到十二里镇上。镇东门有日本兵看守,王明空就没有从镇东门入镇,而是从玉器巷越墙而入的。镇上的维持会会长是刘细胆,王明空就到镇公所去找刘细胆。
刘细胆见是王明空来了,立即就把他引进了偏室,说:“明空,你有事来了?”刘细胆问的有事,是指抗日武功团要情报。王明空说:“我父亲前几天失踪了,我怀疑是日本人抓来了,就来问你了。”
刘细胆听了也是吃了一惊,问:“你父亲不是受伤了吗,他难道暴露了是你的父亲?”日本人抓抗日人员的家属刘细胆是听说过的,他以为是王明空的原因他父亲才被日本人抓了。
王明空说:“我想这可能不是原因,日本人把我父亲当民夫抓了。”刘细胆说:“那我去打听打听,日本人最近是抓了很多民夫修公路养护公路,我看那里面有没有你的父亲。”王明空说:“好,我父亲有伤在身,可经不起体力的折腾。”刘细胆说:“不过这伙日本兵比上一伙日本兵可好多了,不那么灭绝人性。”王明空说:“那我也要尽快把我父亲营救出来才好,时间久了别说是伤了,累也把我父亲累死了。”
刘细胆立即说:“你别着急,我先打听消息,消息有了再想办法。”王明空说:“那烦你快点。”刘细胆说:“我这就去三叉河野村真三那里去问。”说罢还叫了刘有才和刘有财到苏家山的工事上和八里山的公路上去问,那里就有日本兵抓来的民夫在干活。刘有才和刘有财立即就去了。刘细胆叫王明空在此稍等,他也走了。
王明空没有在镇公所里等,他走到镇街上来徘徊。镇街上好像秩序还井然,铺面都开门了,做生意的人也多起来了,街上的人也有很多,镇里人乡下人都有,有一点繁忙景象了。
王明空没有心思来看这点繁忙景象,他心想着一个熟悉的名字,那就是野村真三。刚才刘细胆又说到野村真三,这个野村真三是不是野云真二的弟弟野村真三呢?上次刘呼众向王团长报告十二里镇新来的日本少佐叫野村真三,王明空就这样怀疑过。不过他当时想到日本人的同名人很多,再想到天下的巧事再多也不会有这么巧就没放在心上了,现在刘细胆又说出了野村真三的名字就又勾起了他的遐想,说不定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这个野村真三就是野云真二的弟弟呢。
他又想到这个野村真三和他的日本兵在老百姓的眼里也没有从前的日本兵那么做坏事,就觉得这个野村真三更可能是野云真二的弟弟野村真三了。因为他在日本留学时就经常在野云真二的家里作客,认识野云真二的弟弟野村真三,野村三那时就是个心怀和平反对战争的小青年。
还有野云真二的妹妹云真美子,年纪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也和他二哥三哥一样对和平十分地向往对战争十分地厌恶。王明空和野云真二是要好的朋友,把野村真三和云真美子也当作弟妹了,他们也把他当作哥哥一样地叫。如果这里的野村真三就是日本的那个野村真三,王明空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了。
王明空想,但愿这个野村真三不是他在日本认识的那个野村真三,否则他和他就是敌人了是谁死谁活的较量了。王明空在日本留学时得到过野村家的许多帮助,王明空不想和野村家成为仇人。
王明空的心思有点乱了。
下午,王明空得到了刘细胆的信,他的父亲没有在日本兵那里。刘细胆去问了野村真三本人,野村真三说他绝没有抓过一个受伤的中国人当民夫。野村真三对刘细胆还挺客气,因为他的日本兵有好多的生活问题都要维持会来解决,维持会也给他们解决了,所以野村真三对刘细胆很依赖就很客气。
刘有才和刘有财也回来了。他们在苏家山和八里山的民夫里找了个遍问了个遍,也没有王明空父亲的消息,民夫里也没有腿肿身伤脚流脓的人。
王明空这时对父亲的消息就彻底没底了,他唯一想到的还有一条路那就是,是不是刚好那天是在新四军中的大哥明宇回来了一见父亲伤重就把父亲背到可以治伤的地方去治伤了。王明空是相信父亲还活着的,因为种种调查和推测,父亲都没有死,那就是活着了,只是一时找不到父亲的着落罢了。王明空有这种信念也就不那么地着急找父亲了,倒是着急起武功团团部的事情来了。
第二天,王明空就要回根据地马甸子。芳露说:“我也想去马甸子。”王明空说:“你去马甸子干什么,你要在家照顾妈妈呢。”芳露说:“我也要去参加抗日武功团,妹妹和姐姐都参加武功团了,我不能落后了。”
王明空当然理解妹妹的心情,也希望她能参加抗日武功团,妹妹有文化,可到武功团文化部去工作,那里的学校也正缺教师呢。
但是王明空说:“芳露,你要照顾妈妈啊,妈妈没人照顾啊。”芳露说:“那让妈妈也去马甸子,让妈妈也参加抗日武功团。”
明空一听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妈妈和芳露两个女流之辈在家他实在是有点不放心,日本兵可能随时再来,难免万一遭到祸害。王明空说:“那要看妈妈同意不同意去了?”
芳露就立即去同妈妈说:“妈妈,哥哥想带我们去马甸子,我要去参加抗日武功团,妈妈你去可以为抗日武功团缝衣服啊,再说那里离燕城近,爸爸有可能就在大哥哥那里呢。”
芳露只知道大哥哥明宇在燕城,并不知道明宇不在燕城而在新四军部队里。明空在新四军部队里只有明空一个人知道,这是明宇交待明空保的密,目的是不让家里人为他坦心,也有防止汉奸和日本特务祸害新四军家属之避。
芳露的妈妈说:“我不能去马甸子,万一你爸爸回来,没有人照顾他。”芳露说:“妈妈你不去我也不能去了,我要照顾你啊,但在家里万一日本人来了,把我抓走了,那您会伤心死的。”
芳露的妈妈见芳露这样说,想想别在家里害了女儿,就说:“那就去吧,不过我去一段时间就要回来,那时你爸爸也可能回来了。”芳露一听就高兴了,母亲真是伟大,一切都是为儿女在着想了。
芳露和妈妈的对话王明空都听到了,对妈妈说:“妈妈您去马甸子也可以见到芳雨和芳琼了,芳雨还等着妈妈您去多安慰她呢。”妈妈说:“芳雨是个苦命的孩子,我是该多劝劝她了。”芳露说:“什么苦命啊,都是日本鬼子害的,我立誓要杀光日本鬼子呢,为姐夫和小外甥报仇。”
王明空见芳露这么说,觉得芳露也是长大了,就说:“快收拾一下吧,我们就出发。”芳露和她母亲立即就收拾去了。
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王六民听说芳露和她妈妈要去马甸子,就送来了两匹马。芳露招呼王六民如果她爸爸回来了就来马甸子告诉她,王六民答应着。
芳露的妈妈对王六民说:“六民啊,如果你大伯回来了就请你照顾他。”王六民答应着。
王明空则和王大勇他们说了他要先回马甸子了,王大勇说他们还要执行任务就晚几天回来。王明空就和他母亲他妹妹就出发了。全村人都来送他们,有些妇女流下了难舍的热泪。王明空的母亲会骑马,在马上说:“叔伯妯娌侄儿们都回去吧,我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大家都说:“回来吧,我们天天在一起惯了,您走了我们会不习惯的。”
王明空也感谢乡亲们相送,说:“叔叔伯伯婶婶们,你们要保重身体,还要防止日本人的来袭。”乡亲们也感谢王明空的嘱托。乡亲们送了好一阵,直到芳露和她的妈妈以及王明空都看不见了。度虹大也向王大勇等人一抱拳,走了。
王大勇对龙时汉、于爱活、王三黑、王四黑说:“明空回去了,我们也要去执行任务了,我们去十二里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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