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村一日二十八口人被枪杀的惨案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平山县。连燕城和省城也惊动了。不过最为震惊的还是平山县的老百姓,一时间谈之色变闻之色变闭门不敢出家。平山县县长李里善焦头不安,亲到警察局里坐理破案之急。警察局局长沈冠平更是急火攻心,带着警察大队飙马就去了童家村。现场的尸体横七竖八,赤色的血已经干涸在地厚厚一层一直延伸到墙根。沈冠平叫警员们全村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破案的蛛丝马迹,他自己则在院子里察看尸情。在童子全的无头尸体上,他看到了那把牛角刀和那张黄纸上的“牛角刀”三字,他的心一震,马上想起了少年同学解雄二。不过他又否定了,解雄二十多年前当了兵,南征北战千里之外已多年无音信,恐怕是早就死于战场上了。警员们回来报告,屋里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去邻村的警员也回来说:“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村民们都说他们离童家村很远,听到枪响都以为是开战了,全都躲到地窖里不敢出来,直到第二早才有人到童家村找帮工的家人,才知道童家村的人都死了。”沈冠平觉得老百姓说的也是实情,就吩咐当地保丁料理后事,自己则回县城交差去了。
那时侯,杀人的事是经常有的。不过除了军方交战和强盗火并,一般没杀得这么多。同时有这么多无辜的人被杀,人们就恐慌起来。是谁杀的呢?是牛角刀。牛角刀为什么要杀人呢?不知道。牛角刀还会不会来杀人呢?可能的。会不会来杀我呢?也有可能。人们害怕得不得了,担心得不得了,胆颤得不得了。有些人已日不敢出户,夜不敢出门。到处都在害怕,害怕牛角刀来杀人。到处都在打听,牛角刀又杀人了吗?到处都在传播,牛角刀又杀了人了。这一怕一打听一传播,牛角刀就出了大名了,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消息很快传到童志月的耳朵里。童志月知道了有人杀了许多人,但不知道杀了谁家的人。他万万没有想到是杀了他童家的二十八口人。童志月从讲武堂到黄团长的部队已干了好几年,因为有文化有武艺有担当被黄团长看重,两年前提升为团参谋。军队里的事大团里的事多,当了参谋后更要勤勉履职,童志月几乎就把报仇的事丢在脑后了。但几个月前他这个团从燕城调防到洞山县。牛塘镇就在洞山县。他去牛塘镇侦破了家仇报了仇。
童志月有两个最好的结义兄弟,一个是军官之子邢仲色,一个是小商之子钱爱多。他们是在学生时代结拜的,结拜后就形影不离,后来一同进了讲武堂学武,再后来黄团长去讲武堂招兵,他们又一起参了军。洞山县傍着大云山,黄团长这一来一是为了驻防洞山县,另一是为了训练山地作战。日本人在北方打得很起劲,南方的战事只怕不远了。南方多山多丘陵,山地作战训练显得特别重要。童志月要负责每日训练情况汇集,显得很忙碌。但邢仲色在通讯排里钱爱多在炮兵排里,训练完了就没事了,显得空闲些,就有喝酒逛街的时间。
有一天训练之余,钱爱多、邢仲色来请童志月下酒馆。喝五吆六之间,钱爱多问店老板洞山县有哪些特色好吃,他是最喜欢好吃之人。邢仲色则问店老板洞山县有哪些美人红楼,他是最喜欢逛青楼抱女色之汉。店老板一一作了回答,最好吃的特色除了他的馆子外,就数牛塘镇“解氏牛肉馆”的清炖牛肉了,美人红楼他店里就没有提供了,城东的东春楼和城西的西红院的女子水汪汪的嫩粉粉的堪佳。三人听了店老板的话后都各有所思。这三个人少时在学校时就是一帮,好事坏事一起干,抱成一个团不分离。当即邢仲色就提议明日去玩东春楼,钱爱多则提议去吃牛塘镇。每当这两个人意见不一的时侯,童志月就是个天平,这两个人都听他的,这是一个惯例。童志月不重女色但也不反对重女色,但他对吃牛肉倒是特别有兴趣。也许是他家曾开过牛肉铺,从小吃爱了牛肉的缘故。童志月说:“那就先去牛塘镇吃牛肉。”邢仲色听后有点不悦。童志月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说:“吃好了牛肉好有牛劲到东春楼里去啊。”邢仲色一下子也被逗乐了,遂端起大碗喝酒,说:“我听大哥的!”
第二天,三个人就骑马去牛塘镇吃牛肉。洞山县县城离牛塘镇不远,快马只一个时辰就到。“解氏牛肉馆”很有名,问个路人很快就找到了。这一找到不打紧,打紧的是童志月马上就认出了这是自家小时侯的“童记牛肉店”,爹爹临死前嘱他报仇的那双眼神立即就浮现在他的眼前。但童志月现在有了城府,他没有声张,只陪着钱爱多和邢仲色进馆去吃牛肉。店老板解雄三见有当兵的长官到了,忙出来点头哈腰热情招呼,大声叫伙计准备上好的牛肉牛膘牛蹄牛筋牛皮牛耳牛肝牛肚牛肠牛鞭招待贵客。在此一提,这家牛肉馆之前是解雄三的大哥解雄一所有的,前几年解雄一发了财就举家迁到燕城做大生意去了,馆子就给了二弟解雄三了。解雄三见到童志月好像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开馆子的人熟人多,客来客往是常事,也就没有去想了。童志月和两个同学吃完牛肉就离开了。解雄三送到门外请长官以后再来,钱爱多说你的牛筋牛鞭很有嚼头很有味道,我们会再来的。解雄三说:“那是那是,承蒙夸赞,承蒙夸赞,下次来我一定优惠,一定优惠!”童志月望了解雄三一眼,眼里射出愤怒的光。解雄三以为是收了长官的钱长官愤怒,就赶紧说:“下次来了,一定免费,一定免费!”童志月没理他,径直地走上街了。
街上还算繁华。来赶集来买东西来卖东西的人不少。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小的有挑担提筐的有空手甩荡的有牵牛搂狗的也有骑马耍猴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钱爱多说:“这小镇还挺热闹啊。”他是很喜欢凑热闹的人。邢仲色说:“热闹是热闹,就是没有漂亮的小妞。”钱爱多说:“你就离不开这口,哪里都有漂亮小姐的,只是你没有看见而已。”邢仲色说:“我一直都睁大眼睛在看呢,都是大路货,还有歪瓜柳。”正说着,邢仲色的眼睛就直了,目不转睛了。他看到了一个面似桃花头戴红花身穿旗袍身似娥婵的绝代佳人了。这个佳人不是别人,她是解雄三的妹妹解长运的爱女解油兰。
解油兰年方二八,是解长运的老来得女,系二老婆所生。解长运自从二儿子解雄二跟了宋四义从军后,不断地发了些横财,常有人把金子银子送来给他老人家。金子银子多了放在地窖里也没有用处,解长运就买房置地。他在镇上先后买了十几间铺子,又在乡下买了几百亩地,还选了离镇三里的一处山青水静四厢安固的风水宝地,盖了一家独院叫长运院,好安享财富晚年。不过乡邻们称之为长牛院,一是应他院主人是杀牛的,二是应曾受其欺压解恨。解长运凭着一把杀牛刀,长年累月没少欺压过人。后来有了钱更是财大气恶,相连的几家铺子,就是他凭财凭恶横买去的。解长运有了钱自己就不杀牛卖牛肉了,那活儿太累,再说年纪也大了,做不动了。但解长运人老心不老,他花重金娶了一个二老婆叫苗花玉,长得如花似玉,身材苗条高挑,胸腚肥厚丰盈,眉目传情勾魂。解长运喜得不得了,每日在长运院和苗花玉打情骂俏,煮酒烹鸡,薄身附体,快活热闹。这情形让大老婆牛氏牛大妹吃醋了不得了。这婆娘虽已年近六十,风烛残年,骨瘦如柴,风吹草倒,但却容不下苗花玉。牛氏处处给苗花玉找麻烦,常常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鸭死蛋破,墙倒灶倾,人畜不得安宁。苗花玉虽是二老婆,但她仗着解长运宠爱护着,一点都不畏缩牛氏,倒和牛氏对着干,对着骂,对着打,一般都是牛氏吃大亏。但牛氏有儿解雄三在身边住,就是算有依靠,不怕解老儿宠着你苗妖精,照样寻衅闹战惹事生非,使得苗花玉也活得不自在。
这样的战争持续了好几年。苗花玉惧于解雄三的存在,虽每次得胜但也不敢玩得过火。解雄三虽然是个怂包蛋,但毕竟是个男人啊,若与母亲一气,自己的命就不会好过。苗花玉看着日见残弱的牛氏,恨恨地休了手,心里骂,看你个狗身上剔不出二两肉的糟老婆婆还能活几天。牛氏年老体弱又加吃醋憋气受折腾,不几天就洒手西去了。真是,在生日日受浊气,死了才知多悠然。牛氏死后,解长运掉了几滴眼泪,但有苗花玉陪着,不几天就光复了。母亲死后,解雄三就搬出去住了,反正房子有的是,他有些不满父亲和苗花玉,也就很少回来了。解雄三搬出去住以后,长运院就成了苗花玉的天下,每日花前月下风流快活。第二年,苗花玉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叫油兰,跟父姓,也就是解油兰。
解油兰是解长运的唯一女儿,又是年过半百后生,弥足珍贵,视若掌上明珠。但解油兰又是不幸的,他没有母爱,苗花玉在生下解油兰的第二年就离开了解长运。那年有个北方人来给解长运送银子,背着一口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红木桌上。那人生得牛高马大但眉目清秀,自称叫苟仁奇,称解长运为老伯,是解副官的部下加拜把子兄弟。解长运得知是二儿子的把兄弟又是来送银子的,就叫苗花玉热情地弄酒弄菜款待他。不料第二天早上起来苟仁奇和苗花玉都不见了,那桌上的银子也不见了,查查地窖的金条也不见了。解长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好才苗花玉知道的那个地窖只有一点点家财,其他的地窖只有他自己知道。天下最毒妇人心啊,好才我留了心眼早有预防,否则失色失财悔断肝肠,解长运感慨说,以后再不受女人骗了。解长运查罢银子才想起女儿解油兰,油兰肯定也被拐走了,他心里忑忐不安。但到床上一看,解油兰正在吮着手指呢。解长运于是就请了奶妈喂养油兰。油兰是吃奶妈的奶长大的。解长运认为奶喝得越足的孩子越聪明,就一直叫解油兰喝奶,奶妈换了一茬又一茬,直让油兰喝到十二岁死命坚持不喝了才停下来。奶可能确实有大用,油兰不仅聪明而且粉亮。那脸粉嫩好看啊,把个邢仲色看得嘴都歪了。
邢仲色出身于官宦家庭。他的曾祖父是大清朝的县官,祖父是北洋政府的税官,父亲是现在民国的军官。他本应到他父亲的部队里去当兵才对,但他的父亲在北方和日军作战,不叫他去。邢仲色从小就在女人堆里浸,家里佣妈丫环一大堆,个个都宠着他依着他由着他。邢仲色不到十岁就好奇去强暴一个八岁的小丫环,导致那丫环的母亲要上吊自杀。后来邢仲色稍大了就经常游妓院。他的母亲觉得他年纪还小不能把品质染坏,就张罗着给他找了个比他大五岁的商贾人家的女儿梅蓝儿为妻,他不到半个月就生了厌,仍旧满城寻花问柳。他母亲对他也没有办法,就叫他父亲邢伯斯把他带到军队去。他父亲说军队要打仗死人,儿子不能到军队去,就送他到省城去上学。在学校,邢仲色最先认识了钱爱多和童志月,三个人很快成了好朋友。学校的生活让邢仲色的恶习有所收敛,不过频率还是蛮高的。省城的女子时尚的多漂亮的多,邢仲色逐渐考究起质量来,凡见了漂亮的女子不惜代价总要去追。不过邢仲色追女性并不是为求老婆,他是一个搞一个女人换一个姑娘的人,再漂亮的姑娘到手之后不久就甩了。后来侵占北方的日本军越来越强盗,省城有人要强国办起了讲武堂,任仲色、钱爱多和童志月都去了讲武堂,这时邢仲色对女色才有所收敛。前三年黄尚武团长扩冲军队到省城讲武堂去招军,童志月就到了军队里,钱爱多和邢仲色见童志月来了,也报名来参军了。邢仲色到了军队里,黄团长治军较严,战事训练也重,邢仲色也就无睱那么重女色了。这次空闲来到牛塘镇,见到比花更美比玉更亮的解油兰,他的魂魄立即就出壳了,他又管不住自己了。
钱爱多见邢仲色僵呆了,立即就知道邢仲色发现宝贝了。他顺着邢仲色的眼神望过去,立即看到了解油兰,他也立即僵住了。解油兰的美能让是男人的所有男人僵住。邢仲色和钱爱多僵得很入呆,竟不知道解油兰快要离开视线了。童志月拍拍邢仲色的肩膀,说:“还看什么看,美人已经走远了。”邢仲色和钱爱多这才发现解油兰是在走,只留下了一点点背影。解油兰从小娇生惯养,我行我爱,常在这小镇上飘。长大了点,懂了一点事,知道自己有多美了,飘倒不那么飘了,改成妖了。他打扮时尚妖娆,走路似猫招摇,做事怪诞乖翛,常惹事生非玩无聊,弄得街坊邻居不得安宁,连那来镇上赶集卖菜的乡下好佬都要避让她三五分。今天是逢三六九赶集日,解油兰从不错过,又穿红着绿长袖舞空来镇上闯荡起来。她从早上来,已经从镇东头走到了镇西头,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新鲜的。已经吃过了玩过了看过新鲜了,她还不尽兴,又从镇西头走回镇东头,正巧就被邢仲色看到了。邢仲色见解油兰就要消失,他一声喊:“追!”就扒开人群追了上去。钱爱多和童志月像任何上次一样,跟了上去。三个人也未造次,只是跟着看背影。不久,解油兰进了一家铺门,叫声:“哥哥,累死我了。”哥哥答应了一声:“进来坐吧。”他是解雄三。这家铺子是解氏牛肉馆。邢仲色也要进去,童志月把他拉住,说声:“时间不多,要回军营。”三个人就退了出来,至镇北口存马店牵了马,一路上无话,慢马回到了县城。
回到军营好几天,三个人都一直茶饭不香。邢仲色茶饭不香是为解油兰,他思念解油兰,并且日甚,后几天演变为茶饭不思。钱爱多茶饭不香,是因为想到解氏牛肉馆的牛肉比军营里的茶饭香,一直就想着再去吃一次。童志月茶饭不香,却是因为心里有了复仇的愿望,那“解氏牛肉馆”就是自家的“童记牛肉店”,父亲死于强人之手,全家被恐吓离开牛塘镇,生财之店被歹人所侵占,这种仇不报枉在世上转。童志月就又去了趟牛塘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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