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一响,王尊尧立即吓懵了,莫不是日本军来了?王尊尧最担心的就是全中大叔的安全。王尊尧拔腿就往全中大叔屋里跑。门口撞上王敬远。王敬远也是来看全中大叔的。王尊尧急问:“怎么了,鬼子来了?”王敬远急答:“不知道,鬼子哪能来得这么快?”王尊尧急说:“这炸弹声?”王敬远急答:“好像在村后,别管,先把大叔藏起来!”两个人冲进屋里来来藏全中大叔。全中大叔正在屋中僵着,他已听到爆炸声了,正要挣扎着出屋去。王尊尧一步冲上前说:“大叔,请你藏起来!”全中大叔止住说:“别慌,弄清情况再说。”王敬远说:“来不及了,先躲起来!”也冲上前来抱全中大叔。全中大叔说:“不慌,你们快去弄情况。”全中大叔的妻子何秀柔说:“是不是鬼子来了,你还是躲一躲吧!”全中大叔说:“文件都处理了吗?”何秀柔说:“你别担心了,我会处理好,你躲到地下室去吧,防止鬼子再开炮。”全中大叔说:“好像不是炮声,而是炸弹声。”何秀柔说:“不管是什么声,都是鬼子的声音,你快躲起来。”全中大叔说:“我不躲,扶我起来去看看,全村人怎么样。”王尊尧和王敬远立即说:“叔叔你别去了,我们去。”说罢就要往外走。
外面如飞地跑进一个人来,他是王敬近。王敬近和王敬远是双胎胎兄弟。王敬近一进来就说:“出事了,出事了!”王敬远急问:“出什么事了?”王敬近急说:“大叔死了,大叔死了!”众皆愕然。全中大叔问:“是哪个大叔死了?”王家村的人都姓王,下辈人对上辈人都称大叔大伯,不说名字不知是谁。王敬近即说:“是全杰大叔!”王尊尧一听就断肠了,全杰大叔对他亲如父亲。全中大叔问:“怎么死的?”王敬近答:“炸弹炸死的!”全中大叔问:“日本军来了?”王敬近说:“没有。”全中大叔问“谁扔的炸弹?”王敬近说:“是全杰大叔自己扔的。”全中大叔都听懵了,全杰大哥怎么会自己扔炸弹炸自己呢?王敬远也听懵了,说:“你说清楚点,你说详细点!”王敬近就把事情的原委简要地说了一遍。
原来王敬近正在王家武馆里教少儿们练武,村里的调皮蛋小滑蛋跑过来对他说:“敬近哥,老倔头在削铁坨坨呢。”小滑蛋刚才就在看老倔头和老犟头削炸弹,但他也不知道那铁坨坨就是炸弹。王敬近立即问:“什么铁坨坨?”小滑蛋说:“就是滚圆胖圆的一头平一头尖的铁坨坨。”王敬近听了小滑蛋的描述也想不起来铁坨坨是什么东西,谁会想到老倔头和老犟头在削炸弹呢。小滑蛋说:“敬近哥,你快去看吧,全村的小孩子都在看呢。”王敬近就随小滑蛋去看,一到村口并没有见到人,就向在池塘边洗衣物的陈二婶一打听才知道老倔头和老犟头及一帮孩子们去了后山,他们立即就往后山跑,刚跑到后山坪就听见巨响了,王敬近就知道是炸弹响了,他跑上山一看见是老倔头和老犟头被炸死了就跑回来报告全中大叔了。
后山上的小孩和看热闹的人们却没有跑回来,他们还被巨响吓呆着,也被一霎时就死了的老倔头和老犟头吓呆着。过了好久小孩们和大人才慢慢地明醒过来。懂事的人则慢慢地围在老倔头王全杰和老犟头段世泉的周围。这时有些胆小的小孩见死了人,吓得哭着嚎着就跳着跑回去了。路上见村里人往山上来,问他们出了什么事,他们还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说得出这两个字,死人了,死人了。死了谁呢?人们多担心啊,全村的人有很多在看老倔头和老犟头在削炸弹,现在铁坨坨响了,我的儿我的孙其命如何呢?有几个妇女看到自己的孩子回来了,搂着孩儿连连祈祷:“菩萨保佑,祖宗保佑,我刚才还给你祖爷爷祖奶奶烧香供粽子呢。”没有见到自己亲人的村民继续奋不顾身地往山上跑,一边大声呼叫着亲人的名字,“二狗啊”“铁蛋啊”“五月啊”“立秋啊”“大志啊”“孩子爸啊”“菊花啊”“红杏啊”,一时间这些喊声悲穿山林。
在山脊上的人听到自己的亲人来了,纷纷从人群中出来答应,有些奔下山来迎抱自己的亲人。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未死,真是老天开眼,祖宗赐命。不一会儿,村里人全到了山上,各自都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见他们安全无恙,悲恸的心才得以稍安。人们用衣襟擦掉眼泪,这时才想起死者来。活生生的人让人亲近,一旦死了就让人害怕,特别是突然凶死的人有股凶神恶煞的死威,让人恐惧让人心怯。老倔头王全杰和老犟头段世泉就是凶死的人,他们死得凶死得冤,临死会拉人魂灵垫背的,这种自古流传的迷信让人们不敢去接近他们。大家既悲怯又害怕,个个束手无策,又不忍丢人死者不管,都愣愣地站着静静地看着没有一点儿声音。有些胆大的站得近些,垂手低头地看着死者,那样子像在默哀。胆小的站得远些,已经有好多人在为死者伤心落泪了。这样过了好久。突然有人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应当料理死者的后事啊,应当叫全中大叔来啊,全中大叔是全村的主心骨啊,他大喊:“叫全中大叔来啊!”人们听到这喊声,这才恍然大悟,对啊,应当叫全中大叔来啊。这时武馆里的青年们都从武馆赶来了,王六民和王六生兄弟俩立即就骨碌碌地跑下山去叫全中大叔了。
全中大叔也姓王,全名叫王全中。他三十多岁,身体健壮,见过世面,知书达理,智勇双全,侠肝义胆,全村敬服。炸弹爆炸的那会儿,全中大叔正在蒙头昏睡。炸弹的声音也惊醒了正在昏头昏脑的他。全中大叔常出远门,很少在家,这次回来了是因为在外得了重风寒。好像是疟疾之类的俗称打摆子的重病,全身疼痛四肢乏力浸寒发热怕冷打寒颤样样兼备,吃不能吃走不能走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天了。请了镇上著名的中医李尧根看了两趟喝了十几副能治百病的药汤还没有见效,现在只能整天躺在床上休息调养。早晌村外闹轰轰一片,吵得他有些头昏脑胀,迷迷糊糊地心里不安。后来摆子又摆起来了,浑身发冷无可抵御,就叫妻子何秀柔拿了两床棉被来蒙头压身,不知不觉就睡入恶梦里去了。他梦见有飞机飞来向他扔炸弹,一串串像东瓜一样的炸弹就落在他眼前,轰隆轰隆地爆炸,发出炸雷一样的巨响,他想躲开却怎么用力也迈不动脚步,炸弹却一个劲地往他头上砸。正在撕心裂肺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把他震醒了,一叠瓦片从房梁上掉下来,噼啪一声砸碎在床框上,险些砸着了他的头。他立即从梦中醒来,脑子一沉瞬间意识到,真有炸弹爆炸了。天啊,哪来的炸弹呢,莫非是日本飞机又来轰炸了?
六年前日本飞机来轰炸过,四年前日本飞机来轰炸过,两年前日本飞机来轰炸过,那都是轰炸十二里镇、黄泥镇和南桥镇。两年前日本飞机轰炸南桥镇的那一次,全中大叔是亲眼目睹。南桥镇位于大岭山的边沿南仓山下紧靠南水河,主镇座落于山脚一处半椭圆凹陷入山的谷地里,楼台亭角青瓦白墙的房子大都建筑在靠山之处的高台地。南水河在镇前自南向北长年累月地流过。河对岸是宽阔平坦的河谷平原。平原上四季长着庄稼,夏高梁冬小麦常年绿绿葱葱。那时正是秋收冬种的季节,全中大叔帮老姑妈收完高梁正在犁地,准备播种冬麦。突然有飞机在头上轰鸣。那飞机是从北方的天空飞过来的,开始飞得较高,后来逐渐降低。这地方先前从没有飞机飞过,人们不知道飞机为何物。这几年偶有飞机飞过,人们觉得新鲜常常驻足眺望。不过那些飞机大都飞得很高,像只老鹰在云层里一会儿就飞过去了。但那天的飞机飞得很低,飞过去又飞回来,在河谷平原上空盘旋了好几十个回合。全中大叔在江西红色革命根据地时曾见过轰炸机,那是国民党军的轰炸机来轰炸红军的,他还用机枪对着飞机打了一梭子。这次飞机到南桥镇来,是来干什么呢?全中大叔一边犁地一边观察着飞机一边想。前些日听到有日本飞机轰炸长沙城,炸死了好多军民,这飞机是不是日本飞机呢?如果是,它到这无兵无军的小地方来干什么呢?是不是来炸小镇呢?
全中大叔留心观察着那架飞机。只见飞机沿着河谷低空飞了好几个来回,又见飞机提升高度沿着山脊飞了好几个来回,但没有见飞机扔下炸弹来。一会儿,那飞机又变了方向,横穿河谷平原对着小镇飞过去,但小镇后面是高山,它还没到小镇就不得不抬头穿山而过,否则就会撞在山腰上。接着,飞机又从山顶那边折回俯冲过来,它一到小镇的上空就降低了高度,但它的速度已使它早已越过小镇和小河。如此者好多次。全中大叔看明白了,这飞机是要轰炸小镇,目标可能就是小镇里紧靠山梁旁边的青砖白墙建筑。全中大叔想大喊,叫小镇里的人防空。刚张开喉咙,飞机又从山那边俯冲过来,一串东瓜似的炸弹直锥锥地扔进了河谷,河水掀起巨大的水花,河岸炸起满天的尘土。全中大叔骂了句,****的。那飞机绕个圈飞回去又从山顶那边俯冲过来,一长串炸弹又落在河里土里。落在岸上的炸弹,最近的离全中大叔也只有半里地,尘土几乎掉落到全中大叔身上。飞机俯冲带来的巨风把高梁杆吹得直根往地倒,飞机的头几乎擦着全中大叔的头。全中大叔愤然骂了句****的,赶紧卧倒在地,那黄牛受了惊吓,拖着犁一头钻进了旁边的高梁地。接着,那飞机又在上空盘旋了三四回,估计是在观察战果。也估计是把炸弹扔完了,飞行鬼在想,为什么就炸不掉这个小镇?后来那飞机盘旋了好几次就飞走了。全中大叔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想,万幸,是小镇的独特地形救了小镇。他又想,日本飞机先行轰炸,日本兵只怕不久就要打过来了?
但两年过去了,日本兵没有来。国共两党两军联合抗日,阻止了日军的大举南侵。最近形势却不妙,日本兵节节南进,风传已经打过长沙了。前半月全中大叔去了燕城,城里的人乱纷纷准备逃难,军队也在乱糟糟地往外撤。地下党联络员李海传达省委的意见,日本兵可能要打过来了,省委指示要作好抗日的准备,要尽力保护民众又要保护好自己,要防止有人当汉奸,要继续坚持统一战线,积极协同****作战,必要时可拉起一支党的抗日队伍,和日本兵开展游击战。全中大叔回来后,就四处奔走联络有关人员传达上级指示布置以后的工作。不曾想节骨眼上染了重病,躺在家里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全中大叔心急如焚,但他知道,急死了也没有用,当务最急是安心养病,待病好了好与日本军作战。这几****真希望****多抵抗几日,也在心里骂那****的日军不要快来。哪想到这炸弹的声音给了他震惊,日本兵可能来了。
全中大叔奋力爬起来掀开被子跃下床,想到外面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日本兵来了?然而,他才走了两步就站立不住,颤抖的双腿抬不动脚步颤抖的身子住下倒,他不得不就势退到床沿反手按住床框,然后坐在床沿上。全中大叔的妻子何秀柔也听到了炸弹声,并听到了睡房瓦片掉碎的声音,她丢下手中的厨刀飞步冲进睡房,一把抓住全中大叔的手,性急地问:“砸着了吗?”见全中大叔摇着头,她心才安。全中大叔说:“是炸弹爆炸声,是不是日本兵来了?”何秀柔的老妈妈说:“不一定,我刚才出去听说,有人在村口削铁坨坨,小孩儿和后生们都围着看热闹呢。”全中大叔一听头就崩了,他想,完了,那炸弹爆炸了,多少人都死了。全中大叔用力站起来,大声喊着说:“快,快,快扶我出去,一定是那炸弹爆炸了,村里人遭难了!”何秀柔一听也慌了,立即用肩膀来架丈夫,说:“搭住我肩膀,我扶你出去。”怎奈她的力气太少,加上全中大叔正在打摆子,自己迈不动腿,两个人就站着僵在床沿边。
这时,全村出奇地安静了好一会儿。一会儿过后,全村又立即乱糟糟一片,哭声和喊声从外面风涌着传进来。全中大叔对妻子说:“出大事了,你出去叫两个人来架我出去。”何秀柔答应一声就要走。恰这时王尊尧和王敬远进屋来了。接着是王敬近风掣电驰般地从门外跑进来告知了老倔头王全杰被炸死了的消息。王敬近还说:“段民生的父亲老犟头也被炸死了!”全中大叔立即问:“其他人呢?”王敬近说:“我来得急,其他人我还不知道呢。”全中大叔说:“走,立即扶我出去看看。”王尊尧和王敬远立即说:“大叔您身体不好,您就别去了,我们去。”这时王六民和王六生飞快地跑进屋来,急急说:“大叔,老倔头和老犟头死了!”全中大叔急急问:“其他人呢?”王六民急答:“其他人都好,一个都没有受伤。”全中大叔说:“万幸。”又问:“大家在哪儿啊?”王六民说:“在后山。”全中大叔说:“快,快架我到后山去。”王六民和王六生即走过来,两人各架住全中大叔的一只胳膊走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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