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黑色的轿车从李公馆出来之后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此时,距离1943年的元旦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傍晚的寒风吹拂着道路两旁种着的那两排光秃秃的树木,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行驶在行人和车辆都稀少的道路上,直奔法租界的圣玛利亚大教堂所在的方向驶去。
而在李公馆的书房之内,李泊儒则是站起来,伸手拉开了书房窗帘的一角。这扇窗户前方十米左右的下边就是李公馆院子的大门,大门外就是一条笔直的柏油马。
而透过位于别墅三楼书房那呗拉开了一角的窗帘,李泊儒目之所及,看到汪峰所开着的那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地驶出了李公馆的院子大门,便就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把抓在手上的那一角窗帘给松开,并低着头转过了身来。
“李伯伯,咱们就这样放王锋这小子走了?您真的心甘情愿把由你辛辛苦苦一手创建起来的上江军统站行动处那二百多号弟兄,白白拱手让给王锋这小子么?
“志诚觉得李伯伯您不应该这么做,不管这个叫老鬼的特派员到底是一个多么厉害的狠角色。也不至于要与李伯伯您撕破脸皮,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依李伯伯在军统系统内的资历和地位,难道还还怕那个单枪匹马的老鬼特派员不成么?!”
坐在椅子上的孙志诚,在被李伯儒教训了一番后就不敢再言语一声了,在他看到王锋得偿所愿的离开,而李泊儒那一副失魂落魄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后,他壮大着胆子,面朝着刚转过身来的李伯儒,心有不甘的他,情绪有些激动地再次打抱不平了一番道。
听到孙志诚说的这一番情绪有些激动和愤慨的话后,李伯儒随即缓缓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年轻气盛的孙志诚后,摆了摆手,沉吟了半晌之后,摆出了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若有所思地说道:“志诚呐,你现在还很年轻,着军统系统里面的事情复杂的很,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你也没有必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李伯伯我在为人处世人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而已。你是有所不知,别看这个老鬼向来做事情都非常喜欢独来独往,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出他的可怕来。因为他无牵无挂,没有什么世俗人情需要牵绊,做起事情来可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而你李伯伯我呢,有你丹丹姐,还有你,还有这个家,又要考虑到追随了我这么多年的手下弟兄,还要应对戴老板和老主任这些顶头上司。这方方面面林林总总,都是需要我考量的。
“好了,志诚,你放心就是了,用不了多久,王锋这小子会在老鬼哪里吃不少苦头的。到时候,这小子会哭着求着来找上门来的。咱们现在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我倒要看一看,这个老鬼在我上江的地盘上能够折腾出什么来。”
那边厢李泊儒和孙志诚在李公馆的书房里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话儿,这边厢汪峰所开着的那辆黑色的小轿车,用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把车子开到了圣玛利亚大教堂前面的马路上,踩了两脚油门,“呲”地来了一个急刹车,停靠在了天悦茶楼的门前。
把车子熄了火之后,王锋并没有急于下车,而是,待在驾驶座位上大概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竟然调转了车头,把横穿马路,把车子停泊在了路对面的圣玛利亚教堂门口前的一片空地上,这才十分警惕地从车子上走了下来。
而在这五分钟左右的时间里,王锋并没有坐在那里发呆,而是掀开左右两侧车窗的窗帘一角,用他那一双敏锐的眼睛,观察了一番车窗外边周遭的环境,看看是不是有人注意到了他这辆夏黑色小轿车的存在。
同时,他还专门拿出大概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车窗外边三四米开外正在营业中的天悦茶楼敞开着的大门,认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从天悦茶楼对外敞开着的大门进进出出都是些什么人。
万一走进去了他不想看到的人,例如76号特务处行动队的人,那么,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天悦茶楼里就什么事情也干不成了。
不过,在观察了这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后,让王锋感到十分欣喜的是,他并没有发现有人特别注意到他这辆刚开过来的黑色小轿车的存在。
与此同时,也没有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人进入到天悦茶楼里面去。在这短短的五分钟的时间里,他看到从天悦茶楼出来的五个人,其中三个人都是在附近拉黄包车的车夫,主要是去天悦茶楼里面歇歇脚解解渴而已。
至于其他两个出来的人则是穿着皱巴巴的西服迎着冷冽的寒风从天悦茶楼大门里走了出来,一看就知道是在一些小公司里面的小职员,去天悦茶楼喝一壶茶暖暖身子,然后在这傍晚时分,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赶回并不暖和的家中。
除了这五个出来的人之外,王锋还看到在这五分钟的时间里进去了四个人,是花白头发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年男子,他们是凑在一起结伴进去的。
进入到天悦茶楼之后,无非就是找上一个空的桌子,分别在桌子的四面坐下来,叫上一壶热茶和几盘点心,凑在一起说话唠嗑。在一起待上个把小时后,各自返回到家中吃老伴准备好的热乎乎的晚饭。
当王锋从车子上下来之后,再车子外边片刻都没有停留,就横穿了马路,直奔路对面的天悦茶楼而去。
行色匆匆地走进了天悦茶楼之后,王锋在一楼的大厅之内四处打望了几眼,果然在距离他有四五米开外的地方,发现了先他两三四分钟之前走进来的那四个结伴而来的老头儿,他们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喝着茶水,吃着聊着闲天。
看到这里之后,王锋忍不住微微一笑,脸颊上浮现出了几分羡慕他们四个人老头儿的神色来。在停顿了几秒钟后,他脸颊上的神色突然一变,变得神色暗淡起来。
因为突然之间,他想到了自己到了晚年的时候,是不是能够找到三五知己,凑在一起像这四个老头儿似的喝茶聊天。而此时此刻的他,就是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他所能够引为知己的人,竟然凑不齐无一只手上的五根手指头。
在得到了这个答案之后,王锋的心里自然是有些难过起来。可是,这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他所从事的这个职业,就决定了他今生今世就不会有那么多可以敞开心扉促膝长谈的真心朋友。他的心里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穆密,怎么能偶随意与人去分享呢。
而且,那些个埋藏在心底鲜为人知的秘密,很可能会被一直藏匿在心底,可能永远都无法对外人讲述。唯一能够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就是组织。
暗自思忖至此,自然是不免让王锋黯然神伤起来,原本在这一路之上心情还不错的他,顿时,就一下子跌入到了谷底一样,心情差到了极点,脸色也是不一般的难看,就跟别人欠了一个守财奴几块大洋没有归还似的。
“这位先生,你可是刚刚从李公馆而来么?”正待王锋站在天悦茶楼一楼大厅之内,暗自惆怅的之际,突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所发出的磁性问话声。
待这话音一落,王锋当即就清醒了过来。他随即就转过了身去,定睛一瞧,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灰色长衫、梳着二八分齐耳的短发、看起来十分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
“这位先生,你好,我看着你十分眼生,我想我们两个人不认识吧?咱们是头一次见面,我这个人长的就是一张大众脸。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误以为我是他们的一个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的朋友。
“我看呐,这位先生,你恐怕是认错人了吧。”在观察完身前的这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后,王锋略一思忖,微微一笑,并不急于回答他所提出来的问题,耸了耸肩膀,摊开了双手,摆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委婉地拒绝了回答道。
而那个儒雅的中年男子,看到站在他身前的这个比而立之年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男子,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把他当做了一个陌生人来对待。顿时,就让他觉得有些尴尬,紧随其后,他也颇为尴尬地报以微笑。
紧接着,那个儒雅的中年男子伸出左手的食指,在他摊开的右手手掌上,轻轻地敲打了几下,随即就停顿了下来。
“哦,这位先生,刚才不好意思,我误把你当做陌生人了。没错,我就是李公馆的李先生特意介绍我到天悦茶馆里找你们茶馆掌柜的人。若是先生你不忙的话,不妨就带我去见一下这茶楼掌柜的把,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找他谈。”
刚才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王锋,在看到了站在他身前的这个中年男子比划的手势后,他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这是他们上江市军统站高级情报员之间互相联络的暗号,特意用摩斯密码专门制定给军统内部高级特工使用的,那中年子比划手势的意思是李公馆的主人特意吩咐我前来接应你的,于是,王锋赶紧改变刚才说话的态度,和颜悦色地说道。
那个看起来十分儒雅的中年男子看到站在他身前的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年轻男子看懂了他刚才所比划的手势,顿时,就长吁了一口气,会心地微微一笑。如果把他给剃了光头,就是一个瘦身版的弥勒佛。
“好的,这位先生,你既然是李公馆的李先生介绍过来的人,那咱们就是自己人了。这位先生,你真的好眼力呐,一看就看出来我是在这个茶馆工作的,真不愧是李先生特意介绍给我们茶楼掌柜的所认识的朋友。我们茶楼掌柜的已经在二楼的办公室里面等候多时了,来,先生,我在前头为你带路,你随我来就是了。”
那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在会心地一笑后,随即就冲着站在他身前的这个年轻男子微微地俯下身去,伸出右手打了一个“请”的手势,左手指了指旁边不远处通往茶楼二楼的楼梯口,客客气气地开口说道。
“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既然,先生您愿意代劳引荐我去见你们茶楼的掌柜,那我就不客气了,恭敬不如从命。您先请,我跟在你身后走就是了。”
站在原地的王锋,看到他身前这个看上去比他大十几岁的中年男子对他也是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顿时,让他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感到有些受用不起,便就故作一副谦让的样子,彬彬有礼地客套了一番说道。
就这样,在那个儒雅中年男子头前带路的引领下,王锋跟在他的屁\/股后边,屁颠屁颠地走上了楼梯,拾级而上,到了二楼之后,看到走在前头的那个儒雅中年男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伸手推开了天悦茶楼掌柜所在的紧闭着房门的办公室,几乎是前后脚,两个人都没有多想,径直就走了进去。
“先生,这这个房间应该就是你们天悦茶楼掌柜的办公室吧。可是,在这个办公室里面怎么没有见到你们天悦茶楼掌柜的呢?该不会是他突然手头有事情出去了,抑或着是先生您带我进错了房间不成?”
王锋在后边紧随其后走进了这一间办公室后,他看到偌大的一个办公室里面,除了他跟刚才先进来的那个儒雅中年男子就没有第三个人了,又想到刚才进门的时候,他还特别留意了一下,房间的外边并没有挂着任何提示的牌子,就此,他是试探的口吻,疑惑不解地向那个儒雅的中年男子询问了一番说道。
“不好意思啊,王锋先生,刚才在一楼的大厅之内,人多嘴杂,我没有向你说实话。其实,我就是天悦茶楼的掌柜。鄙人名叫李三川,是民国二十一年进入军统的,参加过军统第十期特训班,而当时的教官就是李伯儒先生。
“在十五分钟之前,是李先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通知了我从今以后我以及在此联络点的所有行动处的弟兄都无条件服从王处长您的朋友。除此之外,我们不再听从任何人的调遣。除非,军统局总部有新的指示。
“方才,卑职对处长多有冒犯,还请处长您多多海涵。”李三川在听到站在他对面的王锋的询问后,他当即就行了一个军礼,一脸认真地禀告了一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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