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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俌离开县衙,回到营帐,神色有些古怪。
徐程问道:“公爷,您真要放此人到安庆府城去辅佐陛下?”
徐俌背对徐程,一摆手:“陛下欣赏他,那就把他送过去,没什么啊……必过现在陛下没点名索要此人,说明还是存有疑虑,想看看他的真实水平如何!”
徐程为难地道:“但唐寅此人的确有能力啊,若是能留在公爷跟前听用的话,确实可以帮到公爷……就这么白白送去安庆府城,实为不智啊。”
“你……你说谁不智?”
徐俌转过身怒视徐程。
徐程赶紧俯身赔罪,又解释道:“陛下跟前能人不少,难道会对一个连进士都不是的人看重?或许陛下只是对他感到好奇罢了……”
“不管唐寅进言什么,咱们转达时只管扣下,再叫人模仿他的笔迹重写一封,陛下看到军策,肯定认为唐寅没什么真本事,也就不会再招揽此人。到那时,他就会专心在公爷身边做事。”
徐俌唇角上扬,嘴里发出不屑的声音:“就算唐寅不为陛下所用,也不可能为老夫所用……他身上打着沈之厚的标签,沈之厚让他来,多半是想以旁敲侧击的方式为陛下尽力,君臣间找个台阶下罢了。”
“你真以为唐寅有本事?唐寅不过是沈之厚推出来的傀儡,真正运筹帷幄之人,是那个跺跺脚可以让大明地皮为之颤抖的沈之厚……唐寅算什么东西?”
徐程听徐俌对唐寅如此不屑,也就再为其争取什么,行礼道:“那一切都顺其自然吧……看陛下是否真的欣赏他的本事。”
……
……
唐寅为得到正德皇帝欣赏,煞费苦心。
嘴上说不想帮皇帝出谋划策,其实内心不知有多迫切想得到朱厚照赏识……甚至于唐寅觉得这次上的这份军策比起当年参加会试答考卷都要来得重要。
唐寅一晚上都在仔细思索,遣词造句一再斟酌,争取把心中所想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当然他更多是按照临行前沈溪给予的“提示”,利用宁王瞻前顾后的思想,在九江、南昌等州府做文章,让宁王及麾下兵马无心于江西之外的地区作战。
寅时末,唐寅终于把军策写好,无心睡眠,耐心等待天亮,以便把军策交给徐程,方便徐程尽快派人前往安庆府城送函。
谁知一直到太阳升起,徐程才出现在县衙,会面时徐程对唐寅表现得依然恭敬。
唐寅把军策郑重地交到徐程手里:“劳烦徐先生将此书函以加急方式送往安庆府城。”
徐程笑道:“这是自然,不知在下可否看看其中内容?”
唐寅点头,随即徐程便把以奏疏形式写就的军策打开,详细将上面的内容看过,脸上的笑容因专注而逐渐消失,等看完后再抬起头来时,被唐寅那张满含关切、期待与担忧的脸吓了一跳。
“确实是好策略,若陛下能按照唐大人的建议安排接下来的行军作战,一定能马到功成……本来朝廷取胜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照此计策实施的话平叛会更加顺利些。”徐程恭维道。
唐寅拱手:“徐先生抬举在下了,在下不过是把自己一些浅见罗列出来,希望能对接下来的战事有所帮助……若陛下不予采纳,只能说明在下才疏学浅,不堪重用。”
“客气了,唐大人真是客气了。”
徐程客套完便拿着唐寅的军策匆匆离开县衙。
……
……
徐程并没有马上派人送信,而是把军策拿给徐俌看。
徐俌本来对唐寅的军策没什么兴趣,但看完后,即便是他这样严重缺乏实战经验的人也能看出其中门道。
“这小子,真是不可貌相啊……这东西真是他写的?还是说沈之厚早就想好,让他背熟后临时写出来?”
徐俌诧异地发出感慨。
徐程道:“唐寅亲笔所写乃千真万确之事,但至于是不是沈国公提前想好并叫其记忆背诵的有待商榷……不过想那唐寅可以得沈国公欣赏,怎会没有本事呢?己未年那次会试,听说他榜上有名,只是被李阁老刷了下来……他是南直隶乡试解元,在诗词和山水画上造诣很高,民间广为流传……”
徐俌白了徐程一眼:“听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对他高山仰止……难道你觉得老夫非留他在身边参谋军机不可?”
徐程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想留此等人中龙凤在公爷面前或许有些难度,首先沈国公便不会答应……但若是能跟他交好的话,若其将来在朝中大有作为,一定不会辜负公爷您的赏识之恩不是?”
徐俌撇撇嘴:“老夫没心思攀这种高枝,他有本事,让他去陛下跟前施展。咱这里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徐俌可不是什么治世能臣,好好地守着他那世袭的一亩三分地混日子便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以这样的心态,不太可能主动笼络人,哪怕唐寅再有本事,徐俌也没打算收拢身边,毕竟作为勋臣荣华富贵他出身时就注定了,若是对权位表现得太过热切,广植党羽反倒不美……引起皇帝的猜忌就不好了。
唐寅的军策很快送到安庆府城。
张苑亲自呈递朱厚照跟前,还是趁着江彬不在的时候去送的……张苑有意把唐寅收揽为“自己人”。
张苑心想:“陛下对江彬信任,并不代表江彬办事能力高,不过就是看重江彬这小子是军户出身,又愿意为陛下去死,再就是能帮陛下领兵……我现在身边最缺乏的就是这种人才。”
朱厚照拿到唐寅的军策,仔细阅读起来,不需要旁人给他解释,朱厚照完全能看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
看了半天后,朱厚照抬起头,似有所思:“宁王生性多疑,有雄心但无胆魄……真是这样的吗?”
这问题好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但其实现在他旁边只有小拧子和张苑,二人都无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张苑怕冷场,轻声道:“陛下,这是唐伯虎说的,现在看来……倒也有几分道理,您想啊,逆王兵出江西,就算是在九华山打了胜仗也还是停步不前,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焉了……这种人根本就不配跟陛下作对。”
朱厚照释然地点点头:“倒也是这么回事,也就是朕现在对敌情判断不足,再者经过魏国公的战败,所以有所顾虑。若是有能力的人领兵,这会儿早就出击跟逆王决战了……逆王进退失据,瞻前顾后的确没大将之风。”
张苑恭维道:“陛下英明。”
朱厚照又低头看面前的军策,过了一会儿道:“唐寅还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对江西进行全方位封锁,让逆王兵马的粮草物资供应不上,同时以湖广、闽粤兵马骚扰敌后,甚至可以从朕统领的中军抽调兵马奇袭九江府,开辟新战场,站在全局的高度对逆王展开打压。”
张苑听了朱厚照的话,也不知这战略是否得当,总归现在唐寅说什么他都会支持,当即道:“陛下,这算是一步高招吧,逆王现在着眼点放在青阳县上,大概接下来一段时间有可能会跟魏国公兵马于青阳县展开拉锯战,正是我们派出奇袭兵马的绝佳时机。”
“嗯。”
朱厚照点点头全当赞同,但随即就蹙眉沉思起来。
就算朱厚照能力不高,但许多时候也开始学着装深沉,让人琢磨不透他心中所想,以此来保持一种神秘感。
张苑再次出言建议:“陛下,既然唐伯虎有能力,何不将他叫到安庆府来?正好可以让他在陛下跟前出谋献策。”
朱厚照摆摆手:“朕说了,暂时不用他到朕这里来,让他先帮魏国公吧……魏国公现在确实需要人帮忙,朕这里城墙高深,还有大江作为屏障,逆王想打过来太难了,而魏国公只是守着一座小县城。孰轻孰重,难道你不清楚?”
张苑道:“那陛下……是否采纳唐伯虎之议呢?”
朱厚照有些迟疑:“朕的确想同意他的建议,派兵绕击敌后……但以什么人领兵合适呢?”
张苑心想:“换作以前,陛下根本不会在这种问题上纠结,直接便派江彬那小子去了……陛下如今犹豫不决,足以说明陛下对江彬的能力也开始怀疑起来。”
张苑以坚定的口吻建议:“老奴认为,让小王将军带兵去最合适。”
“哦?”
朱厚照眼前一亮,问道,“何出此言?”
张苑道:“小王将军在西北多年,骁勇善战,且善于运用骑兵作战,若是以他领兵,突袭九江府,必能在逆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扰乱敌寇腹地安宁,让逆王兵马不战自乱……至于小王将军身边,有刘序刘将军辅助,他们都是陛下跟前干将,可托付重任。”
朱厚照又点了点头,再次赞同张苑的说法,但他那紧皱的眉头足以说明此时他心里还是有所顾虑的。
张苑心中透亮:“陛下这是不想太过器重我那大侄子栽培出来的人,陛下想用自己人……可惜实在是没有合适人选出来担当重任。”
张苑继续推波助澜:“陛下,要绕击敌后的话,必须要做到稳准狠,不需要统领太多兵马,只需以合适的人带适当兵马前去便可……小王将军和刘将军领兵出击,兵员不需超过五千,就能起到奇效,等宁王首尾难顾阵脚大乱,狼狈撤回江西时,陛下便可带兵长驱直入,活捉宁王。”
“好!”
朱厚照本来还有所顾虑,但在听了张苑的话后,挑动了他的敏感神经,不再迟疑。
朱厚照站起来,大声道:“就让小王将军和刘将军带兵去,调拨给他们……三千兵马,他们麾下将士可以带上,再从军中调拨部分兵马配合,这件事一定要保持机密,谁都不得泄露。”
……
……
张苑没料到朱厚照如此爽快便同意他的建议。
从行在出来后,张苑心里无比得意:“江彬苦苦追求胜利,以为自己得圣宠就能拥有一切,但陛下关键时候还是相信我那大侄子的人,王陵之和唐寅这些人都是我那大侄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关键时候还是要靠我那大侄子啊。”
因为朱厚照说保密,这件事上张苑根本就没打算对江彬泄露。
回去后,他立即将王陵之和刘序叫来,准备对二人耳提面命一番,最好是将二人拉拢到自己麾下。
王陵之和刘序觐见张苑时,态度没有那么恭谨,也在于张苑以前做过不少针对沈溪的事,作为沈溪麾下大将,王陵之和刘序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张苑这种喜欢在皇帝跟前搬弄是非的阉人。
“两位将军,这件事高度机密,事关平叛战争胜败,甚至大明国运。陛下有意派二位将军带兵绕击敌后,袭击宁王后方城池,也不求你们攻城略地,毕竟你们是轻骑出击,带的辎重不多,迅速占领一大片地打开局面很困难,但把宁王后方搅得鸡犬不宁还是能做到的。”张苑笑眯眯道。
王陵之和刘序对视一眼,二人都有推诿的意思。
王陵之不善言辞,由刘序出面对答。
刘序道:“张公公,陛下为何突然要调我二人出击敌后?请问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说……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
张苑稍微有些不悦,板着脸道:“两位将军难道觉得咱家敢假传圣旨不成?绕击敌后,这建议还是唐伯虎……就是沈大人跟前那位红人提出的建议呢。”
刘序稍微松了口气,道:“那意思是说,唐先生会跟我们一起出兵敌后?”
张苑摇头:“那倒不会,唐伯虎如今仍然在青阳县城,相助魏国公与宁王主力作战,他的目标是拖住宁王主力……他为陛下上了军策,提出骚扰敌后的想法,这大概也是沈大人的意思……两位难道怀疑沈大人胡乱用兵?”
刘序拱手道:“不敢,不敢。只是这冰天雪地的,突然提出绕击敌后,可能粮草物资补给方面有所不足,一旦遭遇战事的话,或许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张苑笑了笑:“这就要看两位将军的本事了……宁王主力不在江西,现在江西各州府非常空虚。陛下又没给两位将军定什么具体指标,比如说几日内抵达,或者攻下多少城池,杀伤多少敌人……所以两位将军不必背负太大的心理包袱,只要带兵出击完成陛下嘱托便可,若是能造成大的波澜,让宁王率军回防,那两位将军就居功至伟了。”
王陵之点点头:“如此说来,我们的任务倒是不难。”
张苑笑道:“那是当然。”
刘序白了王陵之一眼,好似在责怪对方多嘴。
刘序道:“不知我二人是否有面圣的机会?由陛下亲自传达出兵谕令,并告知具体计划,我们也好知道这一战到底要如何进行。”
张苑脸上带着讳莫如深的笑容:“面圣之事就不要提了,圣旨很快就会传达,到时两位只管领兵出征便可,你们麾下自带兵马只有两千,若需要调遣哪路兵马只管提,但总数不能超过三千……哦对了,这事一定要保密,尤其不能让江统领以及他麾下将领知晓,这些人……本来就对二位有成见,他们可是憋着劲要跟你们争功。”
刘序无所谓地道:“我等同为朝廷办事,不分彼此。”
张苑笑道:“刘将军可真洒脱,咱家佩服,不过就怕有些人暗中使绊,让二位出兵敌后诸事不顺,还将此事泄露给宁王知晓,让宁王派兵半途截击……两位此战必须在机密中进行,这也是陛下亲口交待,可不是咱家有意为难你们。”
“明白。”
刘序再次行礼。
张苑满意点头:“至于出兵细节,其实不必跟两位细谈,你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将,跟随沈大人多年,领兵是你们所擅长的,只是这次不会有人在旁协助你们,到敌后更多是要看你们自行发挥。”
刘序问道:“不知我们几时可以回兵?”
张苑道:“只要战事不结束,两位就要一直在敌后袭扰,协助陛下攻下南昌府城,活捉宁王。要记住,就算你们有机会击败宁王,也要把机会留给陛下……你们身为臣子,应该知道如何才能让陛下满意,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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