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烈阳当头,即使是打定主意要肃清这窝山贼,也不必急于一时,现在队伍最需要的,就是休整和补给。
于是他们先行回到了河谷村中,没有过多的停留,就如同以往打完一场丛林遭遇战后,便匆忙归家一般,没有任何的不同。
若真的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展现在村卫队们面前的,除了熟悉的疲惫和伤痕,还有塔里克无边的怒气。
“斯诺!”老兽人刚跨出林荫一步,其怒吼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
“你他妈的给我出来!斯诺!!!”他暴怒地跳到了一名前来迎接的留守战士身边,一把揪住了这个目瞪口呆的孩子:“告诉我!那个混球在哪里!”
守在在山门前的战士还没见过塔里克这般暴跳如雷,一时间懵了,傻傻的不知道说啥好,其实不光是新兵,就连一些跟随老兽人征战多时的士兵此刻也是一头雾水,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道该咋办。
塔里克见着没问出个究竟,撇下对方便咆哮着径直朝村内走去,路上逮到一人就问一句,两秒没给出答案就揪下一个,片刻间,兽人队长的凶名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就算他人在村里,也早就被吓跑了吧,跟在后面的程曦汗了一个,拍了拍不知所措的留守战士的肩膀,示意他们无需惊慌,随后便跟了上去。
即使是离开了不过几个小时,但是归来之时,他却忽然发现周边环境有一种陌生感……并非经历险情后的感慨之类的感觉,而是整个村子,或者说村中的氛围改变了。
程曦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而且大事不断,无法观察到村人们的日常,可就是那一夜一日之间,他也能从人们的眼中看到他们的意识……这些人都是为了某种不可动摇的信念才留在此地的,因此那时的河谷村中蔓延着一种紧张的敌意、肃杀以及悲哀。
但现在不同了,探员看到了忙碌的人们,有搬运木材的,有敲敲打打的,有装卸货物行装的……等等等等。
大家眼中冰冷的严肃已经变成了阳光的释然。
是在准备远行?
程曦对一个把大捆草料挑进马车中的中年人点头致意,一转头,又看到了一个载满柜台的车子从身边驶过。
就如同蚂蚁搬家一般,整个村卫队……或者说整个村子,都准备离开了。
等待多年,终于达成了自己的使命,终于可以离开了,想必一定会有很多感慨吧。
或许有些人依然会跟随着塔里克、跟随着探员们继续前进,继续战斗,但也同样会有很多人选择退出,选择回家,而不管如何,接下来,这些人都将从责任的束缚中逃离出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多幸福啊,程曦默默想,自己的生活……是多么的好。
因此,那些,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想法,而剥夺了所有人自由生活权力的人,又是多么邪恶,多么可恶……
更别说,是一个可以背叛和自己生死与共多年的同伴的人……
在回来的过程中,塔里克对程曦说了很多,很多关于这5年来他们的经历,也有5年前的,甚至更久远的,很多很多,而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围绕一个人展开。
斯诺是人类,中规中矩的人类,不过和普通人类又有区别:他是一个战俘。
或者可以叫做战俘随从。
众所周知,兽人和人类关系不好,小型甚至中型的局部冲突经常发生,甚至有些时候,城主之间的战争也不少见,所以人类也好,兽人也好,双方都会产生战俘。
斯诺就是一位被俘虏的小队长的随从。
本来,他不该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才对,毕竟俘虏在双方阵营里都是有待遇标准的,而作为服侍俘虏的随从,斯诺被人类阵营派了过来,就相当于战场特使一样,理应要得到保护与尊重,但是……
但是兽人蛮横地虐杀了被俘虏的人类小队长,只因为他们没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情报,而在一手撕毁优待战俘的协议后,这些凶残之人把手伸向了无助的战俘随从们。
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但是它却发生了,斯诺和一同前来的另外三名同僚也被抓住,严刑拷打,甚至当成了新的俘虏,被用来作为交换战俘的交易筹码……
这还不算完,关键是,在目睹这般暴行后,人类阵营,也就是斯诺所效忠的领主,居然对此无动于衷。
他们冷漠地拒绝了兽人们的提议,也没有一丝营救的意思,于是斯诺四人就如同被判了死刑一般丢进了兽人的地牢里。
很快,另外三人不堪折磨而死,而奄奄一息的斯诺则被卖到了奴隶市场,等待他的将会是更加痛苦的深渊以及与他同伴相同的命运。
就在这个时候,峰回路转。
他在肮脏的奴隶市场,与塔里克,遇上了。
是银血拯救了他,塔里克是个怪胎,他并不仇视人类,反而觉得能熬到现在的斯诺十分不简单。
于是他买下了遍体鳞伤的俘虏,而且没有把他当做奴隶看待,老兽人为他治疗,为他购买装备,供他吃住,训练他,信任他,让他成为了自己的副手,银血佣兵团长最亲密的战斗队长。
很多人对此不满,特别是银血手下的兽人们,他们对一个羸弱的人类成为一介战斗队长非常不服气,但是塔里克对此毫不理会,他依然一如既往地信任斯诺,培养斯诺……
所以,是这个兽人,这个古怪的兽人,让斯诺重生了。
是老兽人救了他,给了他第二条生命,甚至让他飞黄腾达,超越了过去的自己……
就是这样,这样的关系……即使是这样,最终,他还是背叛了吗?
程曦想起了初次与其见面时,还是深夜,他还记得在火焰气球的照耀下,黑暗中那一对小眼睛中射出的敌意和不善……
当时他没能发现更多,只是觉得郁闷和不爽,如今回想起那一头乱发,一脸的络腮胡子,一双闪烁的黑眼珠……他就感到一阵恶心。
那股恶意,是仅仅对他们发出的,还是对整个世界?
他不知道,程曦只能听到从村中,更远,更远处传来,塔里克声嘶力竭的吼叫。
“斯诺!你给我出来!!!!!”
他忽然感到,这声音中带着一阵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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