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进了屋内,李询则坐在草地上,玩着他的乌龟形状拨浪鼓。
他忽地叫住了几位还没离去的忘忧谷弟子,奶声奶气地叫道:“哥哥姐姐们陪我玩!”
乞丐的儿子袁曙最先小跑了过去。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地,被提前从禁闭室里放了出来,可能是因为林焰央求自己的老爹出面说了好话吧。
在他看来,讨好这个小孩儿是有意义的,因为自己的前途,绝不局限于小小一个忘忧谷。
三河剑派虽然衰落,但是却依然是道门中的实权大派。
李询嘻嘻笑着,把拨浪鼓放到地上,从衣袋里抓出了三个小玻璃珠和十几个黑球。玻璃的制造技术,已经从西方流传过来,如今在中土虽然还稀罕昂贵,但是在权势之家却是十分流行,不但是玻璃器皿和玩物,许多名门也将窗户都改成了敞亮的玻璃窗,以显示气派。
他小手上绽放出素白色的光华,十几个黑球,便如同天花乱坠,漫天乱飞起来,而小玻璃珠也飞速弹起。
当加持了道力的玻璃珠接触到黑球的时候,便会没入其中,然后再跳跃着飞出来,进入到其它的玻璃球里。
这是猜枚游戏的一个变种,因为玻璃珠和黑球都处于高速运动当中,这个游戏极为考验眼力。
李询用体内的道力,操纵着二十多个球体浮空飞转,玩得得心应手,球体滑动的曲线极为流畅。显然他虽然年纪幼小,但修为却是不俗。
且,李家源自三河中的海河剑派一脉,讲究的是道力澎湃,如同汪洋恣肆,擅长将道力在较大的区域运转,而非集中于一点,正适合这种游戏。
吴锋之前并没有离开,却也没有过去,只是在不远处望着。不知为何,和善有礼的李家父子,却让他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道门中人向来优越感十足,就算不干坏事,也不该这么礼貌。
吴锋一向相信自己的预感。
只见袁曙飞纵起来,将一枚黑球抓入手中。
“小弟弟,是这个嘛?”袁曙含着笑道。
李询将小手探到袁曙手里,将黑球劈地一声分开,里面是中空的,果然有两个小小的玻璃珠,在夕阳下闪烁着七彩的莹澈流光。
袁曙正要道“我赢了”,李询却是咯咯笑了起来:“还有一个在这个球里呢!”
说着,黑球纷纷落地,李询抓起另一枚黑球,将其打开,里面也藏着一枚玻璃珠。
“大哥哥,你输了哦,要吃耳光呢!”
袁曙连忙低下头,预备被这小少爷狠狠抽一记取乐,但李询却只是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不但不痛,被那玉一般的小手碰过,还很是舒服。
“好了,该大哥哥你来了。”李询将黑球和玻璃珠都收拢来,交到袁曙手里。
袁曙犹疑起来,他毕竟是武者,体内没有道力,这玩意可不知道如何操纵。
“用掌力抛起来就行啦!”李询道:“只要速度够快,玻璃珠子会直接没到黑球里,再稍微发力到黑球上,玻璃珠便又飞出来啦!”
袁曙听了这话,拿起珠子,开始运作。他有着煅骨境巅峰的修为,稍微试了几次,就摸到了控制的诀窍。
李询和他互换着对猜了十几次,李询显然在此道上极为熟练,极少出错,哪怕三颗玻璃珠分散到三个不同的球里,也总能一一指出来。
不过袁曙有修为优势,倒也输得不是太惨。
旁边几名男女弟子也加入了游戏当中,他们都是袁曙一党。不过这几人对于球体的控制就比袁曙要差多了,弄得乱七八糟,黑球不停地从空中坠下来,还得慌忙用手去捡起,再抛飞到空中。
玩了一小会,李询忽地望住了袁曙的眼睛。这孩子的眼睛清澈得好似山上的泉水一般,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深处。
只听他轻轻道:“大哥哥,你平时不太开心吧?你一直没笑啊。”
袁曙一惊,而后叹息了一声:“是有点。”
袁曙最近算计吴锋不成,反而被打了脸不说。像他这样时时刻刻想着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不可能活得多开心。
李询笑起来道:“大哥哥不要不开心啦,等你修炼到能够飞起来的时候,一定会比谁都开心的。爸爸就带我飞过,踩着大地和岩石,飞上天空的那种感觉,简直不能再棒啦……”
听到这话,袁曙微微露出喜色。
而一边的吴锋却是心中一凛。
这小孩子不简单。飞和踩两个字,正中袁曙心中所想。
也许这孩子感受到了袁曙身上的气运,有将他收为己用的想法吧。名门的子弟,许多在很小的时候,就在考虑培养羽翼的问题了。
但终究是小孩子,如果再长大几岁,讨人喜欢便又应该采取别的方式,这些话也该藏在心里,或者说得更隐晦一些。
他忍不住近前几步,将眸光转过去,但不知为何,李询在这时却也把目光偏了过来。
骤然间,吴锋与这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孩儿四目对视。
李询的眸光柔和,带着一股粉嫩的天真,但一股极为奇异的感觉,却骤然从吴锋的胸中升起。
警惕的情绪,直透他的骨髓。
似乎是一种叫宿命的东西。
仿佛有什么曾在无数个世界,相互交缠,仿佛在那不可知的岁月,早已不知多少次走完了一生。
吴锋似乎看见了烈火冲霄,高大的宫殿倾玘,化为灰烬,仿佛看见在废墟之上,一轮轮战火后建立起新的尊荣。
“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做嫁衣。”
吴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坐在那边草地上的,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小孩子而已啊!
李询的目光也一阵呆滞,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一会,他才开口道:“那位大哥哥,你也过来,大家一起玩吧。”
吴锋走了过去,却完全没有瞧那边的袁曙,好像把他当作空气一般。
“小弟弟。”吴锋清声道。“我知道你真正想拿来当玩具的是什么。”
吴锋一手指天,另一手指地。
说完,他笑了笑。指向袁曙和袁曙的几个跟屁虫。
“抱歉,我很烦这几个家伙。我觉得和他们一起做游戏,是一种耻辱。”
“等小弟弟你真想认真做游戏的时候,我再陪你吧。”
袁曙完全没听懂吴锋的真正意思,他只是感到被鄙视而愤怒。
但李询听懂了。
吴锋说的是,等他有资格拿这天与地之间的浩壮山河做游戏的时候,自己陪他一起玩。袁曙这样的庸人,自然没资格参与到这种游戏当中。
李询自负是三河剑派的世子,传承数千年的三河剑派,未来都是自己的基业,他坚信自己一定能振兴三河剑派,让自己参与到这天下的博弈当中。
但是,吴锋这样一个小小的低级武者,又凭什么说这种话?
不过,李询并不感到愤怒,只是感觉很有意思。
而袁曙听了这话,则想要怒吼起来,但又觉得当着三河剑派的世子鬼喊鬼叫,影响自己的形象,只能一口气憋着,将脸涨成乌青。
他没法像吴锋那样,在口出恶言的时候,还保持着从容淡然的形象。这是天生的风度气质的差距。
正在这时,萧狂歌带着几人又行了过来。
“李兄,小公子。一起过来用饭吧。”萧狂歌扬声道,又对袁曙和吴锋道:“你们俩,也来作陪!”
袁曙心头更是恼怒——精英弟子都不是的吴锋,有什么资格,就靠着他那失踪若干年不知是死是活的老爹么?
萧狂歌将李忠和李家的老仆迎了出来,一众人一同来到谷内后殿侧畔装饰精美的饭厅。
饭堂四壁用汉白玉石垒成,再用糯米黏合,不用一根木料,上覆琉璃瓦,宽阔明亮。
此时夕阳落山,仅剩余光,因此屋梁上都挂上了宫灯,四周也竖起了立灯,将饭厅全方位照耀得一片通明。
宫灯和立灯内部用于照明的,并不是灯油,而是在阵法作用下散发光芒的灵石,透过彩色玻璃,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线。
忘忧谷一带多有富矿,因此在神堂的支派中,不算大,却颇为富有。从这个饭堂,便能看出。
一众长老和精英弟子,早已在其中等候。大桌前铺着波斯猩红地毯的台上,有美丽舞女翩翩起舞,清歌动人。
萧狂歌让李忠坐了贵宾席,宾主列坐既毕,立时开宴。萧狂歌和一众长老一同,对李忠轮番敬酒。李忠显然酒力不太强悍,被几轮猛灌下去,很快便显出微醺神色。
李询这小孩子倒是妙语横生,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对这孩子也是越来越喜欢起来。
酒过三巡,只听萧狂歌开言道:“李兄这次出使大周,不知道杨宗主近况如何?”
这也是忘忧谷众人,乃至大周境内所有武者,都十分之关心的!
杨麒道术,冠于当世,但不知何故,他却很少插手大周政事,大部分的时间都处于闭关之中。
因此,大周的权力,实际上是掌握在四柱国家族:诛仙王、傲视王、庸人王、逆战王手中,而四柱国互不相服,暗斗不休,才使得神堂、天子峰等武者门派,能够有着很大的独立性。
倘若杨麒专心于政务,以绝世道术压制武者门派,那么对于武者们来说,无异于极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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