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以理服人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

  成国公说道看着众官员。

  “我所谓的谋反逃匿是陛下的安排。”

  陛下的安排?

  又来这样。

  众官员看着成国公神情有些无奈。

  这说起来真的没办法让人信啊,跟攥着诏书的宁云钊一样,一口咬定这是皇帝的安排,有疑问你们去问陛下。

  你们这是看着皇帝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吧?

  这么天大的事,只有你和皇帝两个人知道?这是皇帝把朝政当儿戏还是把满朝文武不放在眼里?

  “当时的事太过于突然,而且陛下怀疑朝中有内‘奸’,所以才隐瞒。”成国公神情温和说道。

  内‘奸’?

  这话让在场的官员们神情微变。

  怎么?这是不光是要趁着皇帝不能说话为自己洗罪,还要趁机打击报复异己给人安罪了?

  话题可不能让他扯远了。

  “成国公,什么事过于突然?”一个官员忙皱眉问道,截断了话头。

  “当时是战事正酣,金人却突然提出议和。”成国公说道。

  这有什么突然的?

  金人因为战局不利,主动议和不是很正常的吗?

  要说古怪也应该说皇帝陛下在战局得胜的时候同意议和吧。

  当时朝堂就是因为这个争论起来,宁炎还为此辞官。

  成国公当时也是抗旨不退。

  “不,当时金人战局并没有不利。”成国公说道,“除了先前的金兵,金人国内又集结将近五万大军,如果真要战,谁胜谁负还说不定。”

  众官员看成国公的眼神更复杂。

  没想到成国公也有这么谦虚的时候。

  “总之,金人议和陛下认为是很反常古怪的事。”成国公没有在意众人的眼神,继续温和的说道,“所以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就是想看看金人到底打什么主意。”

  “那打什么主意?”有官员问道。

  成国公看向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离间,陷害,除掉我。”他说道,又伸手指了指这皇城,“偷袭京城。”

  这是皇帝陛下看出来的?

  皇帝陛下这样英明神武?

  “陛下英明神武。”成国公没有停下,继续说道,冲着皇帝的所在施礼,“第一时间就察觉金人意图,所以将计就计,将我定罪,金人果然出兵,而我已经回到北地暗地调动兵马,这才及时的破了金人‘奸’计。”

  清河伯在北地被金人围攻,当时形势危急在场的官员都知道,是成国公突然出现率领兵马解围击退了金人,这件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而且援军也及时赶到击退了围攻京城的金兵。

  这样听来的确是早有安排。

  但....

  这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就是胡说八道啊!

  “既然早就知晓金人有不轨之心,那当初就该一举击破。”一个官员竖眉说道,“怎么会给金人机会?”

  是啊,别的且不说,就说围攻京城,造成多大的死伤损失。

  这是明知是虎,偏要把胳膊递进虎口为了证明老虎就是咬人?

  “因为只有这样也才能一举击垮金人。”成国公看着他说道,“这就是壮士断腕。”

  壮士断腕?

  “我先前说过,金人当时聚集全国兵力,那时候说议和,一是‘迷’‘惑’金人,也让他们的气势暂散,当时如果不议和硬战,我们付出的代价更大,而且也不一定能伤到金人的元气。”成国公接着说道,视线看向众人,“现在让金人咬住了胳膊,以为‘奸’计得逞,他们便拼尽全力,这时候给他们的一击就足以致命。”

  朝堂上响起低低的议论。

  “还有。”成国公说道。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但立刻让议论声停下,大家都看过来。

  “金人大军倾巢南下,我们的人成功突袭金国都城。”成国公说道,微微一笑,“就在三天前,消息最终确认。”

  确认什么?

  “金国皇帝拓跋宗重伤不治而亡。”成国公说道。

  什么?

  金国皇帝死了!

  朝堂上顿时哗然。

  “怪不得金人突然退兵。”宁炎说道。

  因为京城围城,又遇上皇帝生病,朝堂一片纷‘乱’,只确认北地金兵退去,并不知道原来是因为金国皇帝死了。

  “太好了。”一个朝官忍不住击掌,神情‘激’动,“金国的皇子众多,王爷们也是拥兵自重,现在皇帝死了,可想而知必然内‘乱’。”

  先有大军在北地被消耗,紧接着国内陷入内‘乱’,金国这次元气大伤是必然的。

  众朝官看向成国公,神情复杂,再没有先前的质疑。

  如果这真的是一开始就筹划好的,那还真是....

  “陛下圣明!”

  一个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大家都很熟悉。

  宁云钊已经向殿内皇帝的宝座跪倒。

  宝座上空空,但宝座垂帘后却坐着人。

  那是皇后在垂帘,但也不是皇后一人,皇后身边安置这一张‘床’,‘床’上躺着皇帝。

  虽然皇帝不能说话不能动,但因为说意识还清醒,大家最终决定还是让皇帝上朝,听着大家议论朝政。

  似乎这样,大家做的决定能理直气壮。

  “陛下,圣明。”宁云钊抬起头,神情比往日更多悲壮,再次重重叩拜。

  “陛下圣明。”成国公紧跟着跪倒,垂头叩拜。

  其他的官员们再无迟疑,忙都跟着叩拜。

  “陛下圣明!”

  一时间殿内声如洪钟齐响。“陛下真是圣明之君。”她哽咽说道。

  只是怎么偏偏就得了这种病。

  她看向皇帝,见皇帝的眼角泪水流的更厉害了。

  这些日子皇帝的眼泪都没停过。

  一开始大家认为是因为犯病皇帝心里难过,但时间久了,不知道哪个太医说了句因为没有别的可以表达心情,只有流眼泪。

  那是不是意味着难过流眼泪,高兴也可是流眼泪?

  现在在陛下的筹划下,金国皇帝死亡,金国内‘乱’元气大伤,得知这个陛下一定也很高兴吧。

  “陛下也很高兴。”皇后伸手为皇帝拭泪,一面对外颤声说道,“众卿平身。”

  很多官员叩谢起身。

  但成国公跪着没有动。

  “听说如今朝堂还未册封皇太子?”他忽的说道。

  在场的官员心中一跳。

  来了!

  果然成国公绝对要在皇太子一事上‘插’手。

  “成国公此话差矣!”宁云钊的声音响起,神情几分肃重,手中举起诏书,“陛下已经册封了皇太子。”

  “不!”皇后的声音立刻在垂帘后响起,颤声而尖利,“这不是陛下的诏书!”

  听到这声音,在场的官员们都轻叹一口气。

  又开始了。

  这些日子朝堂纷‘乱’,刑部大牢里关满了太监和锦衣卫,而随着审讯拷问,不断的有人被抓进去,京城之中闹的人仰马翻人心惶惶,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其实朝堂这段最主要的事就一件,就是关于皇太子的人选。

  宁云钊每日抱着诏书,坚定的要怀王为皇太子,同时他的身边也围绕了一群官员,但皇后这边自然不允许,坚持要自己的皇长子为皇太子,她的身边也有一群官员拥护。

  另外还有其他的皇子也在‘私’下运作,另有官员保持中立看热闹,一时间‘混’‘乱’不堪。

  每次的朝会都以皇太子人选争执为开始,再以此为结束。

  吵闹至今各方角力旗鼓相当没有结果。

  现在成国公也回来了,也开始参与其中了。

  “陛下的诏书是只有宁小大人你一个人见到拿到的。”成国公看向宁云钊,“也无怪乎大家质疑,这种事还是要以理服人的。”

  坐在垂帘后的皇后眼睛一亮。

  这么说成国公也是不信这个诏书的。

  宁云钊神情平静。

  “对于宁某来说,陛下就是天理。”他说道。

  成国公温和一笑。

  “你说你有理,他说他有理。”他说道,“理不辨不明。”

  “成国公你的意思是?”皇后在内忍不住问道。

  成国公对皇后的所在施礼。

  “臣以为,诏书的事就不要说了。”他说道。

  太好了!

  皇后几乎忍不住掀起帘子走出来。

  成国公微微一笑。

  “陛下如此圣明,不是早有安排吗?”他接着说道。

  早有安排?

  在场的人都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难道大家都忘了?”成国公也看向众人,“当初君小姐提请陛下立怀王为皇太子,陛下不是说让大家商议吗?”

  当初君小姐是在帝陵外说出的这句话,人人皆知,而随后皇帝并没有明确回答,而是让朝臣商议,这也是人人皆知的事。

  “那,大家就遵从陛下的吩咐,好好的商议立怀王为皇太子是否可行。”成国公说道,“这不是遵从圣命吗?”

  朝堂里一阵安静。

  这样遵从圣命吗?

  “这种圣命,就不是宁大人一人知道的,而是我们大家都亲耳听到看到的。”成国公接着说道,“那这样明辨出结果,就能以理服人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吧。

  这样的话好像也不错。

  朝堂微微的一阵‘骚’动,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不过这跟现在这样纷‘乱’又有什么结果?反而宁云钊这边势更微,毕竟他依仗的是皇帝的诏书。

  成国公看着众人站直了身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表明我的意见。”他说道。

  这话让朝堂再次安静,所有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我觉得,怀王很好。”成国公说道。

  皇后噗通一声坐回龙‘床’上。

  完了。

  .......

  .........

  “成国公让大家朝议,说要以理服人,但是呢。”

  陈七说道,说到这里似乎忍不住笑起来,话也说不下去。

  风尘仆仆,正解下斗篷的君小姐看着他。

  “但是呢?”她问道。

  “但是成国公带了三万兵马,就守在京城外,拒绝去京郊大营,说是要守护京城守护皇城安稳。”陈七笑道,一面挤眉‘弄’眼,“说待皇太子册立了,朝政安稳了才走,免得金贼趁机生事。”

  他说着哈哈笑了。

  “我看他这分明是威胁大家不要生事。”

  在很多时候,握有兵权的武将在帝位更迭上能起到关键作用的。

  更何况此时战‘乱’才平,成国公威风更甚,且表明了支持怀王,那这朝堂中很多官员都要好好的考虑一下怎么做选择了。

  君小姐捏着衣领微微出神。

  那这件事.......

  “成了!”

  有人猛地掀起帘子冲进来,声音颤抖说道。

  君小姐扭头看去,见是柳掌柜。

  他的面‘色’‘激’动。

  “就在适才,宫里宣召了,册封怀王皇太子。”他颤声说道。

  .........

  .........

  册封皇太子也有仪式。

  首先要做皇太子的礼服,原先皇帝可没打算立年幼的儿子为皇太子,所以宫中没有准备怀王这般年纪传的礼服。

  一时间忙的制作,另外还有很多礼仪要教导,怀王府再不似先前大‘门’紧闭无人敢靠近,而是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除了皇太子的礼服,皇帝的礼服也开始准备了。”成国公说道,“毕竟陛下龙体欠安,待皇太子册封完毕,大家会商议禅让事宜,好让陛下静心养病。”

  君小姐点点头。

  “朱瓒这次没回来?”她问道。

  并没有在意内禅的事,而是问朱瓒。

  成国公温和一笑。

  “北地那边还要戒备。”他说道,“等过一段就让他回来。”

  君小姐点点头,看着人来人往奔忙的怀王府。

  “你要去见见殿下吗?”成国公问道。

  怀王已经不是先前的怀王了,以君小姐的身份,此时见怀王并不容易。

  不过当然这只是规矩而已,如果想见也不过是成国公一句话。

  “我想,见见太后。”君小姐想了想,看着成国公说道。

  ...........

  .............

  厚重的殿‘门’被太监们推开,日光倾照进来,让屋子里变得明亮。

  但旋即‘门’就被拉上。

  “太医说,太后不见光的话对恢复更好。”一个内‘侍’小心翼翼的说道。

  身边的‘女’子只是穿着县主品级的礼服,对于见惯皇后公主的内‘侍’来说,这种人实在不入眼。

  但面对这个‘女’子,他却摆出了比面对皇后公主还要卑微的姿态。

  因为这个‘女’子的地位可不仅仅是神医,是解救了京城百姓的英雄,而是因为此时在前朝正举行的皇太子册封仪式。

  虽然这个皇太子是朝堂商议决定的,但谁也不会忘记,第一个提出怀王当太子的人是她。

  皇太子也不仅仅是皇太子,用不了多久就将君临天下成为新的皇帝,这个皇宫的主人。

  而她就是这个皇宫主人的最大恩人。

  这个‘女’子不仅救了新皇帝的病,治好了他的痘疮,还救了他的命,从一个原本紧闭一生默默死去的亲王变成了人人敬畏的天子。

  虽然,他原本的命就是天子。

  君小姐停下脚。

  两个内‘侍’忙拉起幕帘,‘露’出‘床’上躺着的太后。

  太后至今昏‘迷’不醒,太医们束手无策,说是受惊太大伤了心神,至于什么时候醒来也说不准,只能用汤‘药’养着。

  君小姐走过去,内‘侍’们放下帘子,遮住了身影。

  引路的内‘侍’摆摆手,带着人退了出去,太后的寝宫内便只剩下君小姐一人。

  如果是以前,绝对没有内‘侍’敢让君小姐独自面对太后的。

  但现在,不是以前了。

  君小姐坐下来,看着似乎沉睡的太后,认真的看了很久,然后伸手抚上太后的头,慢慢的抚‘摸’一刻,抬起,手中多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随着这个银针的出现,太后如同噩梦惊醒一般喘口气,猛地睁开眼。

  她的眼神一瞬间‘迷’茫,旋即凝聚,看着眼前的君小姐,面‘色’青紫,人也猛地挣扎起身。

  “你,你现在敢把我‘弄’醒了!”她哑声喊道,“你就不怕我说出真相了吗?”

  她说着眼神狠狠。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说出真相。”

  君小姐笑了笑。

  “现在没有人在意你的真相了。”她说道,“有更多的人不会让你说出真相的。”

  因为大局已定。

  就像当初齐王成为皇太子那样。

  那些龌龊的真相不需要再被翻起,大家希望看到的只是光鲜亮丽。

  太后狠狠的瞪着她。

  “你是来炫耀的吗?”她哑声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她说道。

  太后看着她。

  君小姐也看着她。

  “养那么久,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她说道。

  这话没头没尾,令人不解。

  太后的眼神也是一阵‘迷’‘惑’,她看着君小姐,忽的想到什么,顿时愕然旋即骇然,人也猛地向后挪去。

  “你,你。”她颤声喊道,神情惊恐伸手指着君小姐,“你是人是鬼?”

  君小姐看着她站起身来。

  “我曾经以为我是不人不鬼,但现在我觉得,你们才是不人不鬼。”她说道,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太后缩在‘床’上看着这‘女’子的背影,神情骇然,似乎看到那‘女’子转过头来,但却不是君小姐的模样,而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

  “皇祖母,皇祖母。”她笑嘻嘻的喊着,手里举着竹竿网子向她扑来,“看我抓到的蝴蝶,给你做贴‘花’。”

  太后不由大叫一声伸手用力的推去。

  “走开走开。”她喊道。

  ‘女’童在她的手里撞碎消失。

  走到‘门’口的‘女’子停下脚转过身看她一眼。

  “没有!”太后忽的嘶声喊道,面容也变得凶狠,似乎这样就能驱散一切恐惧,“没有!一点也没有!”

  君小姐哦了声,收回视线转身继续迈步,垂帘掀起又落下遮住了太后的视线。

  “没有!没有!”她依旧不停的说着,身子慢慢的缩起抱住了膝头,瑟瑟发抖,“没有,没有,一点也没有。”

  宫‘门’关闭,内‘侍’们躬身相送,看着君小姐离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君小姐握在身前的手才松开,也轻轻叹口气,前边就是前殿了,此时正在举行皇太子册封典礼,只是因为皇帝的病而简化也没有鼓乐。

  要不要去看看呢?

  虽然她没资格去,但她却知道从哪里可以偷看,毕竟她小时候没少做这种事。

  君小姐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但下一刻她的笑意凝结在嘴边,因为前方的宫道上站着一个人。

  身材高大,大红衣袍,但明媚的日光却退避,明明站在日光下,却如同被‘阴’影笼罩。

  陆云旗?

  他怎么来这里了?

  他怎么又出来了?

  君小姐面‘色’骤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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