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鹤年老老实实地守在五楼的楼梯口处,听兰守农在七楼的楼梯口嚎啕大哭,心知兰守农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嘴角的一缕微笑一闪即逝。
稍等片刻,丁鹤年仰头朝七楼大声地道:“兰副市长,我现在可以上去了么?”
听到丁鹤年在五楼的问话,兰守农慢慢平稳一下心情,权衡一下利弊,心知再做反抗已是徒劳,如何利用自己手中的枪,换取实现自己什么未了的心愿,倒是可行的。
于是,兰守农朝五楼的丁鹤年道:“丁警官,请你上来吧。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趁着丁鹤年慢慢步上来的时间,兰守农在大脑里快速地想着。
突然,儿子冷宽的形象闪现在兰守农的眼帘。
对,自己真对不起冷宽,不如就让丁警官答应自己去看望一次冷宽,也好对儿子冷宽说声对不起。以求得儿子的宽恕。
待丁鹤年趟上七楼,兰守农沮丧地主动将手枪反提着交到丁鹤年的手上。
丁鹤年心中万分感慨,默默地接过手枪,卸下保险,别在腰间。
抬起头,丁鹤年的目光与兰守农相遇时,兰守农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丁警官,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提任何条件。但请你看在一个父亲的份上,允许我探望冷宽一次,去看王峰一眼。毕竟他们是我的亲生儿子,本来有着大好的前途,是我毁了他的前途!求你了,丁警官!”
丁鹤年心里默默地为冷宽有这样一位父亲而悲哀。
想了想,恐怕兰守农若是不死也不可能再离开监狱的大门,看在兰守农能够主动放下手枪的份上,就让他完成这最后的心愿吧!
丁鹤年轻轻地点点头,温声道:“兰副市长,你真害苦冷宽了!王峰之所以一心求死,就因为他对你这位父亲的所作所为不抱任何的希望了。现在王峰已因你而死,作为害他死去的父亲,你真应该到王峰遗体前去忏悔。好,兰副市长,我答应你的请求,立即带你去看冷宽,然后再去见王峰最后一面。”
兰守农驼着背,轻声对丁鹤年用感激的语气道:“谢谢你,丁警官!”
丁鹤年朝兰守农点点头,轻声道:“兰副市长,我们现在就去看望冷宽好吗?”
兰守农无语地点点头,在丁鹤年的注视下先行走下楼去。
守在下面楼梯口的警察和江队长的队员,个个目注着丁鹤年和兰守农走下楼梯,心中都在感慨着人生的变化莫测。
谁会料想到前不久还在海城呼风唤雨的市长兰守农,此刻却惶惶然被押下去呢?
丁鹤年押着兰守农走出大楼,将兰守农交给警察们,叮嘱警察们礼待兰守农后,便快步跑向31幢鹿剑鸣与赵广生呆着的地方。
简单地向他们汇报了抓捕兰守农的过程,将自己答应兰守农去探视冷宽、见王峰最后一面的要求的情况说了一遍,请示鹿剑鸣是否妥当。
鹿剑鸣听了丁鹤年的汇报,微笑着道:“丁警官,今天你是总指挥,你的决定就可以算数,不用向我请示的。好,呆会儿,我们一起陪同兰守农去看冷宽和王峰。走,赵局长,我们见见兰守农去!”
兰守农在警察的监视下坐在警车上,望见鹿剑鸣在丁鹤年和赵广生的陪同下,快步走过来,心里不由惭愧万分地低下头去。
鹿剑鸣走到警车旁,回头对丁鹤年和赵广生一点头,三人一起坐上警车。
鹿剑鸣坐好,见兰守农低着头,心知此时以宽慰为上策,便轻声地道:“兰副市长,我们一起先去看冷宽吧。”
兰守农见鹿剑鸣并没有奚落自己的意思,还称呼自己为市长,便抬起头,感激地对鹿剑鸣点点头,道:“谢谢林主任。”
鹿剑鸣微微一笑,转头对丁鹤年道:“走吧!”
丁鹤年立即对司机道:“立即前往省警察厅。”
警车一路警笛高鸣,直向省警察厅驰去。
路上,鹿剑鸣为避免兰守农尴尬,通过短信向省政府蔡省长汇报抓获兰守农的情况。
此时,蔡康明正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静等丁鹤年抓捕兰守农的进展情况。
收到鹿剑鸣汇报的短信,蔡康明心头大为宽慰,自言自语地道:“丁鹤年果真厉害!这海城大案后期的收案工作,就交给丁鹤年去办好了。”
想到兰守农已经抓获,蔡康明十分开心,动手泡了一杯咖啡端着走到窗口,独自欣赏着窗外江南的绿意。
此时的江南,绿意正浓,正是墨绿染梢头的时候。
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高大榕树,蔡康明不由微笑起来,在心里思考着。
人的戏总会演完的,但能年郁葱的只有树木。
与自然界比起来,人类其实真的很渺小。
贵如吴文龙与兰守农,只因生出贪念,便会提早演完他们的人生。
自己也会演完人生的,到那时候,希望自己可以无遗憾地面对围在身边的人,自豪告诉他们:“这一生为官,我没有做任何有背良心的事情!”
1942年7月22日11时左右,兰守农在鹿剑鸣、丁鹤年和赵广生的陪同下,到达省警察厅拘留室,与冷宽会了面。
冷宽背朝门口站立着,并未回头看兰守农。
兰守农心知道冷宽对自己失望至极,不想面对自己。
回头望了望门口的鹿剑鸣,转头对丁鹤年微微点下头。
丁鹤年理解此时兰守农懊悔的心情,回头望了鹿剑鸣一眼,便转身走出去,留下兰守农和冷宽独自相处。
兰守农默默地望着冷宽的背影,心中的愧疚之感慢慢占据了心房,悔恨的泪水滴滴滑落,渐由无声的哽咽转为低声的哭泣。
冷宽背对着兰守农,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纵有千万般的不是,兰守农是自己生身父亲的事实也无法抹去。
兰守农当年抛弃母亲不顾,母亲不但没有怨恨他,反而对他念念不忘。
父母当年的恩怨,作为儿子的冷宽,自认无从判断。
既生了自己,人子之责就已赋成,这就是血脉关系,自己无法抉择、无法逃避的血缘关系。
冷宽遵照母训,得机随蔡康明来到海城,却没料到自己的生身父亲会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
但母亲的叮嘱,时时在冷宽的心中响起,使得冷宽不惜抛弃大好前途,为使生父兰守农能够脱困而通风报信。
如今,冷宽身陷囹圄,自思已尽大力报了兰守农的生身之恩,再也没有欠兰守农什么了。
此时,冷宽听兰守农在自己的身后轻声抽泣着,恻隐之心立时占了上风。
冷宽慢慢地转过身来,眼前这位在海城曾经叱咤风云的生父,此时却神情萎靡不振地耸肩低泣着。
冷宽无限感慨地低声道:“何必呢?”
兰守农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望着神情淡然的儿子冷宽,后悔与凄楚交织着涌上心头。
无言地摇摇头,望着冷宽淡然的双眼,兰守农泪如雨下。
冷宽低低地叹口气,走前一步扶着兰守农坐到床沿,低声却一字一顿地对兰守农道:“好了,你不用再哭了。一切都已铸成,不用再后悔了。你也不用替我担心,我从来就对人生很淡然的。随遇而安本来就是我的秉性,待母亲百年后,皈依佛门是我多年来的心愿。因此,请你不用再伤心了。”
听说冷宽要皈依佛门,兰守农惊悚地抬起双眼,定定地望着冷宽的双眼。
兰守农自思没有婚生子女,只有冷宽和王峰两个私生子。
如今王峰已对自己绝望而自杀身亡,若冷宽再皈依佛门,自己真的就绝后了。
兰守农很想劝冷宽放弃出家的念头,却始终无勇气说出口来。
冷宽淡定的双眼迎着兰守农的注视,从兰守农不断变化的眼神里渐次读出了惊惧、希望、无奈和绝望。
冷宽心知兰守农心中想说的话,但出家却是他悟透人生后的抉择,已没有任何回旋的空间。
冷宽轻轻地坐在兰守农身旁的床沿上,伸出手抚摸着兰守农的脊背,淡淡地道:“人生几十年,眨眼即过。生无可恋,死无可避,何必在意有无传人呢?也许,我本就不该到这人世来,可既然你让我来到了这人世,却让我背负如此的重负。我不皈依佛门,难道你要我娶妻生子,再让我的子女从我的身上将你造成的重负接过去么?我本不愿担此重负,岂会忍心让我的子女再担起此重负呢?因此,算了吧,看淡一些便好了。”
兰守农默默地听着冷宽的话,感受着冷宽在自己脊背上的抚摸的感觉。
兰守农并无婚生子女,子女的关爱之情从未感受到。
此时感受着冷宽的抚摸,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强烈地撞击着兰守农的神经末梢。
兰守农激动地扭头望着冷宽,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好,就依你。你能叫我一声爸爸吗?”
冷宽淡然一笑,轻声道:“你既生了我,当然是我的爸爸。为何不能叫你爸爸呢?好了,爸爸,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的爸爸。不因你风光而改变,也不因你落魄而改变。你是我爸爸,这是我无法改变的事实。嗯,爸爸,到现在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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