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新现实主义(三)

  讨论余切这个作品的也不止教授们。

  余切回到社团时,发现这个教室外面,有学生很工整的用红漆抄写了“新现实主义”五个字,并且用白色薄木板作为底子。

  牌子钉在了教室外面。

  他一来,大家就非常激动的鼓掌,有个长相儒雅的师兄说:

  “来你们社团报名的人很多,我们都注意到了,原来的条件已经不能满足‘新现实主义’社团的发展,所以我们团委申请给你们配备了新的桌具。”

  是的,桌具,崭新的课桌,板凳,小黑板和粉笔,以及数量客观的文学杂志,《当代》、《十月》、《钟声》、《人民文学》……

  余切问:“这么多杂志哪来的?”

  “这都是大家自发捐出来的,余同学。”

  余切发表作品的《红岩》十月刊,就放在所有杂志的最上面。目前来看,他仍然是这个社团第一个上刊物的作者。

  哟……还有一张崭新的乒乓球桌呢。

  这得花大几十块钱吧。

  “这也是捐的?”

  “学院特批的。”

  产地是羊城的双鱼牌,仔细看,还有用于出口的DHS双鱼牌的英文标志,这种球桌只能在财大气粗的大厂里面看到,是正儿八经的大厂!

  比如燕京的人民印刷厂和雪花冰箱厂,那里工人们一干完活儿,甚至没有干完活儿,拿上拍就开始玩球。

  ——不要光说作家余切在摸鱼,事实上,我们现在的领导阶级……也就是城里的工人都在摸鱼。

  大领导乔公访日,和一大批日本商界人士会面后,日本派出浩浩荡荡的代表团考察中国各地企业,看看中国人到底是钓鱼打窝,还是来真的。

  《读卖新闻》的松永日二就跑到了魔都的一家微电子厂——这代表中国当时的最高工业水平的工厂,发现这家工厂像是一家马路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一多半不合格。

  一条生产线上,八个人在吃瓜子唠嗑,一个人在照看生产线,接着,唯一看生产线的人也烦了。

  然后他去打乒乓球去了。

  松永日二看得瞠目结舌,他就在回国的报道中写:“中国人确实会改革,不改革不行了,他们的效率已经低到令人发指。”

  余切觉得这个长相儒雅的人十分熟悉,他问:“你是谁?”

  “余同学,我是我们学校团委派来的代表,我也看了你那个《天若有情》,很喜欢,我们还带来了燕大校报的同学,想对你做一个采访。”

  余切说:“这怎么采访?”

  他意思是现在一百多个人围着我,难不成把所有人都干晾着?

  团委代表转头和校报的记者聊了几句,说:“请你对同学们讲一讲,你创办社团的宗旨吧。”

  接着团代表为这个事情定性,把调子起得很高:

  “我们燕大走出了未名诗社,朦胧诗派、走出了五四文学社,一代又一代传承……”

  “我们燕大,一直是全国年轻人的思想阵地和精神上的共同追求,现在,余同学的新现实社团,也有可能在未来成为燕大新的代表社团,影响到全国其他高校……”

  是这么回事。

  不然为什么我要创立社团呢?

  就是要用燕大辐射到全国其他年轻创作者啊……跟着我走吧,别瞎写了。

  五四文学社在多年前同样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组织,但他因为其中走出的大佬太多,深刻的影响到了中国的文学发展,反过来赋予其远超出了社团的权力。

  所以余切才搞了个“新现实主义”社团嘛。只是没想到发育的这么快。

  这个教室的布局就像是一场发表演讲的大会堂,所有人都看过了自己作品,露出期待的目光,而且把自己围住。

  有很多余切的熟人,有未来的大佬,还有正在准备写小说的新秀。

  余切还没有说话,所有人叽叽喳喳等待着他,余切还没说话,所有人声音小了,余切还是没有说话,大家面面相觑,一点声音也没有了,静的像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咔擦一声发出听得见的响。

  余切慢条斯理的,扫过了所有人。

  俞敏宏和王锵都在那,他们头一次发觉了“沉默的力量”,这是一种可用的演讲技巧。

  俞敏宏看的浑身都热了,他压低声音:“有一天,我也会像余切一样,用不说话逼得大家也不说话!”

  王锵反驳他:“老俞,你不说话,大家只会说的更大。”

  “为什么?”

  “因为你永远不是余切。”

  还记得余切打乒乓球的球拍吗?

  斯蒂卡,那是个瑞典牌子。

  余切这个时候忽然有种狂想——有一天,我在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讲台上,在那个地方,我是不是还带着这一副牌子,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出名写的作品吗?

  我是怎么来的?

  我怎么走到这的。

  余切说:“什么是新现实主义?这是我一个胡诌的名字。就是因为我们处在了这个时代,十年二十年就天翻地覆了,人、事、物都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冲击……老去新来。”

  “我们作为文学创作者,也有责任,是不是要见证一些什么,不要说引导什么,至少真切的见证一些事情,把看到的听到的写下来,我相信这种东西才能拿到读者的喜欢。”

  “比如之前有个小说叫《灵与肉》,现在改编成电影《牧马人》了,那里面的男主角抛弃了荣华富贵,他选择和自己的农村老婆在一起……我来到燕大之后,发现不是这样,大家其实是迷茫的,表现出来就是吟诗作对、打架,精神世界很空虚。”

  “迷茫是错的吗?西语系的人不迷茫,他们已经找到天堂,拼命的留学,愿意付出很大的代价重头开始,但是再过四十年,会不会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情?”

  没有人回答余切,因为没有人知道。

  这里有很多人可以留美,他们大多数人都去了不回来,有的人去了回来了,还有的人在学校领导的许多次劝阻下,最终放弃了机会。

  余切点点头,给了大家思考的时间。

  “所以我觉得,大部分作家其实无法引导什么?我们没有这种前瞻性,但可以记录下来,时间可以去证明这些东西的价值。”

  “而且,我们也会活到看到的那一天。”

  说完了吗?

  说完了。

  大家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都记住了“新现实主义”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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