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英和左小铜出去撒尿,提上裤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张有英系上腰带:“高太尉就在上头陪官家说话,高衙内出去了,咱们去找高衙内?”
左小铜思量着:“张哥哥,我看邓三行说的也对,咱俩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高衙内凭什么见咱们。”
“要是能让太尉和衙内消气,咱们就是磕再多头也值当……可人家凭什么要看咱们磕头。”
张有英一想,觉得是这样。
他们已经惹了邓三行不满,要是等孟骏和吴大有下场,听说他们撺掇大伙给高家服输认罪,能被这两个一起打死。
军营是不好回去了。
张有英狠了狠心,低声说:“要做事,就要做到底。咱们现在是回不了头了。”
“你还有多少钱,咱们凑一凑,去寻个妇人送给高衙内,这样他至少肯见咱俩。”
左小铜也知高衙内喜好。
他摸了摸自己缝在衣服里的钱袋,脸色晦暗不明。
忽然说:“张哥哥,我记得你嫂嫂生的不错……”
身后有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
“什么不错?”
张有英和左小铜心里一惊,连忙转过头,穿好裤子。
一个不起眼的汉子走过来,打量着两人。
张有英和左小铜也在打量他,心里犹疑,不知道刚才说的话教没教这人听见。
这人穿着短褐,略敞着胸膛,看着只是路过,但能让人看到他身上一道道鞭伤,比他们身上的更为严重,一层叠着一层,像一条条狰狞趴伏的蛇。
除了鞭伤,还有被烫过的细疤,青紫消退的於痕。
鞭伤、烫伤、棍伤、刀伤……细细密密叠在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这不是个简单货色。
张有英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哈哈大笑,“什么不错?女人不错。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我们一起去找个娼馆痛快痛快?”
他回头给左小铜使了个眼色,虚扶着对方走远……
对方说:“我姓陈,你叫我陈大就好。”
“哈哈,原来是家中长子,我也有个兄长,不知陈大你是哪年生的?我瞧你气度不俗,是个好汉,咱们也认个兄弟……”
一直走到另一条胡同里,张有英的笑脸才陡然一收。
他伸手,想去抓住对方的脖颈,沉下声:
“兄弟是走的是什么路子?没听见什么不该听的罢。”
对方已经先伸出手来。
掐住了他的脖子。
陈信一只手掐在他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对方的口鼻。
一直感觉对方挣扎的动作软下来,身子一沉。陈信又在他心口捅了两刀,才松开手。
他这才有功夫回答张有英的问题。
“免贵姓陈,李郎君门下,不该听的东西么……”
陈信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你说的是哪一件?”
把对方的外衫扒干净,套在自己的身上,靴子脱下,一会儿扔河里头。
陈信抽出袖子里的小刀,划烂对方的脸,端详了半晌,确保查不出人,才穿着张有英的外衫,迤迤然擦干刀上的血迹,转身离开。
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安稳。
陈信折回来,把自己之前穿的短褐给张有英套上,让他穿着自己的草鞋,自己穿着对方的皂靴,有些挤脚。
陈信一只手用力扶着尸体的后背,支撑着张有英站来,单手解开腰上的水囊,抿了一口里面郎君蒸出来的烈酒。
仰头一喷,淡淡的酒气落在两人身上。
晃晃悠悠扶着人走出去。
“哈哈,你请我去睡你嫂嫂?算喽,我长你两岁,但也不是你亲兄长啊,哈哈哈……”
他喷着酒气,醉醺醺的。
寻了个僻静的河道,把张有英身上的衣裳鞋履扒下来,一脚踢下去。
又拿出酒囊,自己喝了一口。
又喷了一口到河里。
“爷爷我请你喝祭酒。”
“抛个尸这么麻烦,我不如郎主,郎主杀人还有人帮他收尸嘞……”
他穿着张有英的衣服,把自己原本的短褐塞到衣服下面,捏着鼻子将自己的草鞋贴身收好。
晃晃悠悠,去找另一个人。
左小铜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见张有英过来。
难道张有英真跟那人去娼馆了?
还是说他舍不得自己的嫂嫂?
胡乱猜测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张有英回来。左小铜正要抬腿出去瞧瞧,就看到那身熟悉的衣服向自己走来。
他松了口气,“你怎么才回来?我还当你去跟那厮去娼馆了,那人是什么来头?”
左小铜推了一把对方。
“赶紧走,咱们还得去找高衙内……我说,你别不是真舍不得你嫂嫂罢。”
话刚说完,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才他推了张有英一把,这厮身上鞭伤未愈,按说疼得很,怎么没骂他?
好像这身量也有点不对,张有英好像要高上一些……
他抬起头。
正对上陈信的脸,他弯起嘴唇。
“你还没走,真让我省了找人的功夫。”
……
“扑通……”
陈信提着一双靴子,闲散走在街头。吹着口哨,踩着草鞋,在汴京城里绕了两圈,不经意地在路上撞过个锦衣的公子的马车。
车夫踢他一脚,“不长眼的东西!”
他连连躬身,给贵人赔礼:“都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
车里的贵人不悦:“难得你樊五和学里请假,咱们能有空聚一聚,好好的兴致被个泼皮打搅。”
“一贱民耳,何必跟他计较?”车里传来另一个年轻声音。
等马车走后,陈信才直起身,手上已不再提着那双皂靴。
“樊五?”他嘀咕了一句,“在学里请假……没准是郎君学里的同窗。”
“骂我贱民,活该。”
谨慎起见,他在城里转了大半圈,扮了帮闲,浪子,伙夫……绕了一大圈子,才重新回到李浔面前。
这时候,已经快要过去两个时辰。
中午的日光曝晒着鞠场,无论是蹴鞠社的汉子们,还是临时调来蹴鞠的军士,都满身大汗。
场上的禁军已经换过几个人,精疲力竭地奔跑着,错过一个又一个球。
高太尉擦着汗,躬身站在官家面前,脸皱成了一团苦菊花,每见到一个漏球,就哎呀叫一声。
他一脸痛苦地给官家赔罪。
“怎么就赛成这样……”
禁军力竭,趴在鞠场地上不动,高俅心急的不行,甚至提着衣摆蹬蹬蹬走下观赏架。
手臂不断往上抬着,使唤着这些人:“哎呀,你们都给本官起来——”
官家瞧着好笑,还抱起嘉王,问:“你看高卿像什么?”
嘉王歪着头,稚声稚气,掷地有声:“像个猴!”
“哈哈哈哈……”
在他们旁边,皇长子定王,一脸嫌恶地看着那忙上忙下,不知如何赔罪是好的丑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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