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丑角儿

  张有英和左小铜出去撒尿,提上裤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张有英系上腰带:“高太尉就在上头陪官家说话,高衙内出去了,咱们去找高衙内?”

  左小铜思量着:“张哥哥,我看邓三行说的也对,咱俩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高衙内凭什么见咱们。”

  “要是能让太尉和衙内消气,咱们就是磕再多头也值当……可人家凭什么要看咱们磕头。”

  张有英一想,觉得是这样。

  他们已经惹了邓三行不满,要是等孟骏和吴大有下场,听说他们撺掇大伙给高家服输认罪,能被这两个一起打死。

  军营是不好回去了。

  张有英狠了狠心,低声说:“要做事,就要做到底。咱们现在是回不了头了。”

  “你还有多少钱,咱们凑一凑,去寻个妇人送给高衙内,这样他至少肯见咱俩。”

  左小铜也知高衙内喜好。

  他摸了摸自己缝在衣服里的钱袋,脸色晦暗不明。

  忽然说:“张哥哥,我记得你嫂嫂生的不错……”

  身后有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

  “什么不错?”

  张有英和左小铜心里一惊,连忙转过头,穿好裤子。

  一个不起眼的汉子走过来,打量着两人。

  张有英和左小铜也在打量他,心里犹疑,不知道刚才说的话教没教这人听见。

  这人穿着短褐,略敞着胸膛,看着只是路过,但能让人看到他身上一道道鞭伤,比他们身上的更为严重,一层叠着一层,像一条条狰狞趴伏的蛇。

  除了鞭伤,还有被烫过的细疤,青紫消退的於痕。

  鞭伤、烫伤、棍伤、刀伤……细细密密叠在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这不是个简单货色。

  张有英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哈哈大笑,“什么不错?女人不错。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我们一起去找个娼馆痛快痛快?”

  他回头给左小铜使了个眼色,虚扶着对方走远……

  对方说:“我姓陈,你叫我陈大就好。”

  “哈哈,原来是家中长子,我也有个兄长,不知陈大你是哪年生的?我瞧你气度不俗,是个好汉,咱们也认个兄弟……”

  一直走到另一条胡同里,张有英的笑脸才陡然一收。

  他伸手,想去抓住对方的脖颈,沉下声:

  “兄弟是走的是什么路子?没听见什么不该听的罢。”

  对方已经先伸出手来。

  掐住了他的脖子。

  陈信一只手掐在他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对方的口鼻。

  一直感觉对方挣扎的动作软下来,身子一沉。陈信又在他心口捅了两刀,才松开手。

  他这才有功夫回答张有英的问题。

  “免贵姓陈,李郎君门下,不该听的东西么……”

  陈信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你说的是哪一件?”

  把对方的外衫扒干净,套在自己的身上,靴子脱下,一会儿扔河里头。

  陈信抽出袖子里的小刀,划烂对方的脸,端详了半晌,确保查不出人,才穿着张有英的外衫,迤迤然擦干刀上的血迹,转身离开。

  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安稳。

  陈信折回来,把自己之前穿的短褐给张有英套上,让他穿着自己的草鞋,自己穿着对方的皂靴,有些挤脚。

  陈信一只手用力扶着尸体的后背,支撑着张有英站来,单手解开腰上的水囊,抿了一口里面郎君蒸出来的烈酒。

  仰头一喷,淡淡的酒气落在两人身上。

  晃晃悠悠扶着人走出去。

  “哈哈,你请我去睡你嫂嫂?算喽,我长你两岁,但也不是你亲兄长啊,哈哈哈……”

  他喷着酒气,醉醺醺的。

  寻了个僻静的河道,把张有英身上的衣裳鞋履扒下来,一脚踢下去。

  又拿出酒囊,自己喝了一口。

  又喷了一口到河里。

  “爷爷我请你喝祭酒。”

  “抛个尸这么麻烦,我不如郎主,郎主杀人还有人帮他收尸嘞……”

  他穿着张有英的衣服,把自己原本的短褐塞到衣服下面,捏着鼻子将自己的草鞋贴身收好。

  晃晃悠悠,去找另一个人。

  左小铜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见张有英过来。

  难道张有英真跟那人去娼馆了?

  还是说他舍不得自己的嫂嫂?

  胡乱猜测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张有英回来。左小铜正要抬腿出去瞧瞧,就看到那身熟悉的衣服向自己走来。

  他松了口气,“你怎么才回来?我还当你去跟那厮去娼馆了,那人是什么来头?”

  左小铜推了一把对方。

  “赶紧走,咱们还得去找高衙内……我说,你别不是真舍不得你嫂嫂罢。”

  话刚说完,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才他推了张有英一把,这厮身上鞭伤未愈,按说疼得很,怎么没骂他?

  好像这身量也有点不对,张有英好像要高上一些……

  他抬起头。

  正对上陈信的脸,他弯起嘴唇。

  “你还没走,真让我省了找人的功夫。”

  ……

  “扑通……”

  陈信提着一双靴子,闲散走在街头。吹着口哨,踩着草鞋,在汴京城里绕了两圈,不经意地在路上撞过个锦衣的公子的马车。

  车夫踢他一脚,“不长眼的东西!”

  他连连躬身,给贵人赔礼:“都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

  车里的贵人不悦:“难得你樊五和学里请假,咱们能有空聚一聚,好好的兴致被个泼皮打搅。”

  “一贱民耳,何必跟他计较?”车里传来另一个年轻声音。

  等马车走后,陈信才直起身,手上已不再提着那双皂靴。

  “樊五?”他嘀咕了一句,“在学里请假……没准是郎君学里的同窗。”

  “骂我贱民,活该。”

  谨慎起见,他在城里转了大半圈,扮了帮闲,浪子,伙夫……绕了一大圈子,才重新回到李浔面前。

  这时候,已经快要过去两个时辰。

  中午的日光曝晒着鞠场,无论是蹴鞠社的汉子们,还是临时调来蹴鞠的军士,都满身大汗。

  场上的禁军已经换过几个人,精疲力竭地奔跑着,错过一个又一个球。

  高太尉擦着汗,躬身站在官家面前,脸皱成了一团苦菊花,每见到一个漏球,就哎呀叫一声。

  他一脸痛苦地给官家赔罪。

  “怎么就赛成这样……”

  禁军力竭,趴在鞠场地上不动,高俅心急的不行,甚至提着衣摆蹬蹬蹬走下观赏架。

  手臂不断往上抬着,使唤着这些人:“哎呀,你们都给本官起来——”

  官家瞧着好笑,还抱起嘉王,问:“你看高卿像什么?”

  嘉王歪着头,稚声稚气,掷地有声:“像个猴!”

  “哈哈哈哈……”

  在他们旁边,皇长子定王,一脸嫌恶地看着那忙上忙下,不知如何赔罪是好的丑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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