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再出蔡府,薛昂已挺直了腰,沉下气。
他坐回没有标记的普通马车,如一个卑微的访客,离开了太师府。
另一边。
李浔拿笔把长乐写的大字批完,发现妹妹难得写的这么认真。
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去穿好衣裳,戴上你喜欢的头花,哥哥带你出去看热闹。”
他自己也穿戴好。
没有乘马车,反倒是牵了一匹蔡休家的青驴,把长乐驼在上面。
李长乐很少出门,头一回看到这么热闹的街道,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盯着货郎卖的草编蚂蚱,等驴子走过去了,小脑袋还恋恋不舍回头望着。
李浔扶着她的后背,免得小孩子栽下去。
顺手买下,递给货郎五个铜板,把草蚂蚱递给长乐,让她自己摆弄着玩。
身后的陈信换了一张皮子,当个多嘴的家丁跟在身后。
“郎主怪会惯小孩子。”
并没有其他人附和他,身边的下人只跟他了一个,戴平安去处理那死掉的小乞儿,没一同出门。
陈信挠了挠头,也跟李长乐一起张望汴河风景。
自从在郎君那学了更好的易面法子,他出门都自信许多,不怕再遇到什么仇家。
李浔先到京中最大的蹴鞠社。
挑开门帘,看着一群赤着膀子,刺着锦体纹身的浪子围在桌案上斗蛐蛐。
“好,胜过它!”
“哎!没用的东西!白浪费我那么些虫子。”
“咬死它……”
长乐梳着两个辫子,缩在李浔腿后,好奇抱着他的手腕,扑闪着漆黑的眼睛,盯着这些花花绿绿的大人。
有个浪子哼着勾栏里的小曲,草鞋在地上一点一点打着拍子,身上刺绣的美人图也跟着一动一动。
李长乐指着一个浪子,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小脸充满好奇:
【他背上有个姐姐。】
他们站在那里久了,那浪子目光瞥过来,第一眼看到一个相貌不凡的年轻郎君,还有身后的家仆。
觉得不对劲,打量半晌。目光往下移了移,看到一个矮墩墩的小不点。
召唤鸡仔一般嘬嘬两声,让她过来玩。
他移开动作,李长乐才看到案上被他们围着的黑乎乎油亮亮的虫子,一下子抱紧哥哥的手,缩在他身后。
汉子们哈哈大笑。
那背上纹着美人的浪子披上衣裳,抬头问李浔:“你女……妹子?来这做什么?这可不是你们读书人来的地方。”
这郎君的模样,还不像是能生出这么大的娃娃。
李浔轻轻颔首。
他说出进来的第一句话:“你们都报名参加蹴鞠比赛了罢,跟我走一趟,有人要你们后日赛一场。”
“你是谁?”
“我是李浔。”
“不认得,咱管你是谁。”那浪子屁股都没抬一下,“看在你妹子的份上搭理你一句,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陈信昂首挺胸,把一张画报递给对方。
指着郎君名字那个位置,“自己看。”
浪子瞟了一眼,“什么玩意,咱不认字。”
陈信指着最前头的“蔡攸”两个字,念给他听:
“李,浔。”
他也不识字,但这蹴鞠大赛都是李浔的主意,陈信觉得他们家郎主一定是排在最前头。
浪子被他唬住,扯过画报,给认几个字的朋友瞧:“你看看这上头有没有李浔。”
对方仔细找了一会,在这浪子指头后掠过几厘米,点头,“是有个叫李浔的,还是主理人。”
浪子盯着那弯弯绕绕的小字瞧,依然不认识,也没记住,囫囵把画报还给陈信。
抱拳拱了拱手,浪子盯着李浔的脸:
“要我们踢球,有什么好处?”
李浔:“给皇帝比赛,算不算得好处。”
室内喧哗起来,一下子像炸开的热锅,蹴鞠社的汉子们打量着李浔,思忖着这郎君说话是真是假。
穿着这样富贵,这样的人物骗他们干什么?
难道是别的社的人捣乱?想让他们失去战力,夺得比赛。
可谁会拿官家开玩笑?
有人眼尖,看到那矮个子小丫头脖子上挂着红绳,里面露出一小截金色,应该是金子打的。
李浔神色淡淡,任由他们打量。
李长乐看着热闹,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一下子都起来了,躲在哥哥身后看他们说话议论。
陈信傲气逼人地看着他们。
议论了一会儿,那浪子被推出来说:“咱跟你走,去哪?”
“鞠场。”
李浔扫视一圈,看着屋里的十来个人:“借用你们三天,这三日里你们的吃食用具,都由蔡府包了。”
“都由蔡府包了!”
陈信虽然不知道蔡官人什么时候答应给这些人包餐食费用,但也站出来助威,并用眼神压迫这些汉子,增强可信度。
汉子们把蝈蝈和其他虫子收进笼子里,披上衣裳,三三两两站起来。
对李浔说:“那我们跟你走。”
就瞧瞧这人是想做什么,要真是别社派过来的,也有个应对。
李浔略一点头。
抱起开始揪着他荷包穗子玩的妹妹,跟着他们到了鞠场。
“你们先如常操练,我先瞧瞧,只选二十人,十六名主队,四名备选。”
这些汉子一到鞠场,就像如鱼得水,瞬间找到重心,很快分散开。各自站在球头、骁头、正挟、左竿网、右竿网……的位置上。
这些民间浪子成日闲散,挂在蹴鞠社的名头上,居然踢得还不错。
陈信凑过来说:“这些人还真有一手。不对,还真有一腿,也不是……”
他一时间说不出清楚。
李浔笑了一下,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家喜欢踢球,又有高俅个小厮出身的朝中大员在前面做表率,自然风气大盛。”
现在有了蹴鞠大赛,给这些市井儿出路,受人追捧,恐怕会更加兴盛。
提到高太尉,陈信就想起来:“后日那些禁军是由高太尉操练的,郎主能赢过他么?”
李浔摇头:“我不知道。”
“啊?”陈信吃惊。
李浔慢悠悠说完下面的话:“不知道会如何轻松获胜。”
陈信笑出声。
“郎君还怪会讲笑话的。”
李浔弯了弯嘴角,看着鞠场里奔跑的社员。
“那些禁军操练刀枪多日,吃不饱睡不得,已经精疲力竭。之前又没练过蹴鞠,胜不过才是常事。”
“我只希望他们身子再结实一点,别被高俅操练活活累死。”
“撑过这几天,往后日子就好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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