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乐已经睡醒了,只是还抱着被子,缩在床头,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长乐。”李浔带上门。
李长乐乌黑的眼睛动了动,抱住李浔的胳膊,紧紧攥着她唯一的家人。
李浔看得出,这个小女孩有些被吓住了。
两个多月以来,她先是经历相依为命的兄长被抓,邻里又开始给李浔办丧事到处说兄长死了。
又听人说李浔还活着,千里迢迢来到汴京见哥哥,在张昌家里寄养了几日,出狱后接过来,搬到这个很好的家里没两天,又被蔡二绑走。
她不会说话,讲不出自己害怕。
李浔只能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头发乱蓬蓬的散着,野草一样。
他十指瘦长,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小女孩的红发带,有些笨拙生疏地编辫子。
比最开始那个歪歪扭扭的样子好很多,他和请来的梳头娘子请教过。
李浔勉强把发带系上蝴蝶结。梳头娘子编的蝴蝶结像轻盈的蝴蝶在发间,他弄出来的像两个翅膀臃肿的大扑棱蛾子。
好在小姑娘看不见,年纪小也没有审美。
又从盒子里找出两个发饰给她看,问:“想要戴哪个?”
李长乐眼睛渐渐有了神采,她指了指,要那个樱桃的。
李浔低头捣鼓了一下,研究明白这东西是怎么弄的,把发饰别在她的辫子上。
小女孩的头发还有些枯黄,但手上的冻疮已经好多了,脸上爆皮也消失的差不多,看着就是个有些呆生生的古代小孩。
李浔不知道要怎么哄她,只说:“以后每日要吃一个鸡子,这样头发才有营养。”
他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哥哥改日带你去大相国寺逛逛。”
不会哄,就只能拿出小孩子会感兴趣的集市和各种小玩意。
李长乐拿过本子和炭笔写:【哥哥】。
除了一二三四五外,这是她学会的第一个高难度文字。
【我想让你不要死】
写的东倒西歪,“想”字不会写,只写了一半,“要”字两个竖冲天而出,“死”被写成了“歹”和“七”。
李浔熬了一宿,有些发飘的困意,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一下子消失了。
他怔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只摸了摸妹妹的头:“我答应你。”
……
……
重新坐到书房里。李浔把陈信叫过来。
陈信身上的鞭伤已经好很多,伤口愈合,只留下瘢痕,这是先前坐牢的痕迹。
“郎主找小的什么事。”
“戴平安让我亲自同你解释。”李浔说,“我想过要如何说得更清楚,但这是一件很长的事情。”
“简单来讲,我和你关在过同一间牢房。这也是我认识刑部主事张昌的原因。”
陈信抬头:“被绑的那老头子是刑部主事?”
李浔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是。”
“就是那些狱卒的头头?”
“是的,不过他只负责死牢的事务。”李浔说,“我知道你身份,并非是薛采私下供给我,而是那牢里的小个子说的。”
陈信低头沉默了半天,李浔等着他的回答。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问:“郎君犯的什么事,也关在死牢里头?”
“杀人顶罪。”
李浔平静地看着陈信,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断。自己一颗心也缓缓落地……如果陈信离开,他也会放人。
陈信想不出世上还有人能让李郎君顶罪,问出心中疑惑。
李浔就给他讲了一遍摇家村杀人案子的始末,这是张昌先前和他说的。
听到那摇大志把人杀了,他叫好:“好!早该把这些穿狗皮的杀了!”
又听到摇大志被判死刑,他脑袋耷拉下来,摇大志杀人有错,但他心里沉闷,总觉得不公。
李浔说:“再过两天是摇大志行刑的日子,去菜市场还可以见到他最后一面。”
“那个摇家栋呢?”
“只是从犯,刺配充军。”
李浔说着,不由想到了早上杀死蔡二,门人和那两名歌女俱被蔡攸处置干净,或许一同处置的还有几个家丁。
他不后悔杀死蔡鯈,只是觉得,下次动手的时候应当更隐秘些,免得连累无辜。
……
……
第二天散学后,李浔再次来到了太师府。
引着李浔进门的家丁是个生面孔,他到的时候有几人已经在室内,先前都见过,是梁师成和高俅。
他对几人拱了拱手。
侍女奉上茶,室内温暖如春。
蔡攸笑道:“浔弟散学来了,正好太尉跟梁公刚到,你们也见过面,我就不多介绍。”
“先说说这蹴鞠大赛是怎么个章程。”
他们都是朝中掌权的高官,此时却都在等一个人,因为李浔对他们有用。
李浔说:“告示已经张贴在城门上了,只是来应的人不多,我看城中百姓大多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赛事,不如请人多宣传宣传。”
梁师成抿了一口茶,慢声细语:“怎么宣传,让守城的士卒多张罗张罗?”
高俅对蹴鞠大赛很关心:“我叫禁军去参加,补上人数?”
李浔摇头:“官家的意思是想在民间遴选,禁军虽然可以参加,但若都是禁军之间的比试,也称不上是大宋百姓的赛事。”
他说:“先立下头名的赏银,叫城里几个蹴鞠社都报上名,教几十个说书先生多在各处宣讲,把告示贴到各处,请人多在鞠场诵读几日,只是这样难免耗费银钱。”
蔡攸捧着热姜茶,问出关键:“银子走哪里的账?”
梁师成:“今年好几个地方天旱,税银收上来的不多。不好从内库里出。”
高俅眼帘微微垂下,他知道这两人的意思,想大头从兵营的拨款出。要掏他的家底。
他放下茶盏,开口:
“咱们都是给官家做事,这赛事第一回办,怎么弄都还不清楚。李浔给的预算你们也都看过,不是一笔小数目,具体要怎么出,大家诚心议一议。”
梁师成把茶盏搁在桌上,发出声音:“你们去外边要钱我不管,内库的银子不能动。”
高俅有些火气,他又没一门心思盯着官家的银子。用得着一再提起么?
为了客人来访,室内的炭火拿去了四盆,现在有些凉。
蔡攸断断续续咳嗽,捂着胸口,只觉得肺像被一刀刀捅下去一样疼。
过了一会儿,止了咳,他才沙哑地开口:“一部分走礼部的账,一部分走工部,再有的,让枢密院批。”
“实在凑不够,攸饶是掏空家底,也要把官家的差事办成。”
高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挡住自己的面容。
蔡攸说掏空家底……蔡家的家底别说办几场比赛,都够给辽夏交足几年岁贡。
蔡京这儿子说的义正词严,谁信?
蔡攸继续说:“浔弟先前跟我说了个法子,看着不错,还能赚上一笔,你们听听如何。”
这几人一起就看向李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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