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李浔给卢知易倒了一杯茶,老翁颤颤巍巍接过,不顾水烫一饮而尽,被下人送回去。
就按照这种做法,李浔不嫌费事,先把人提过来让管事们七嘴八舌说一遍,再让对方把其他人供出来,很快就一个一个查问清楚。
白子兴和王逸也不在上房那看着人,留了几个下人在那看守,跑过来看李浔审问。
白十一兴致勃勃,看李浔只是喝喝茶,说几句话,轻而易举就从这帮人嘴里问出东西,觉得学到了很多。
王逸扯了一张椅子听到最后,只是面色有点微妙的古怪。
“你怎么了,不会是便秘罢?肚子疼?”蔡休关心问。
王逸瞪蔡休一眼。
他嘴角抽搐了下,正要招呼。
就见到那个年轻的郎君主动拱了拱手,“小叔。”
王逸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比他还大的小辈,只好面无表情,点了下头。
蔡休眼睛瞪的像铜铃,“这是你侄子?”
“他父亲是我堂兄。”
“哈哈哈,原来是大侄子。”
蔡休看王若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从看嫌犯变成了看自家人,“你早食没吃,六个包子吃饱没有,要不要我再差人拿些吃的?”
王若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微妙,“蔡公子……我恐怕,长你一岁。”
“哈哈哈哈,”蔡休一把揽住王逸的肩,毫无芥蒂地说,“我把你小叔当成亲兄弟,你放心,他侄子就是我侄子,一定会好生照顾你。”
蔡休招手:“管事,上茶——”
王逸维持不住笑容,翻了个白眼。
蔡休正试图让王若叫他一声叔叔,忽然院子外传来走动的声音。
几个下人从院外走来,先是和蔡休几人行礼,然后站在李浔身边耳语几句。
李浔听完,点了点头,把茶壶放到年轻郎君手上,让王若先回去喝茶,就带着蔡休他们出去。
几个人和管家的侄子,一齐走到院子外,一直到院里的人看不到也听不到,才站住脚步。
蔡休好奇:“出了什么事?”
随从躬身禀报:“小人跟着大伙儿去查了城里的药铺,按照陈太医、百草堂的刘老大夫,还有其他几个大夫的拟的毒方,去查几味重要药材都有谁买过。”
“有个药童说,之前一直有个妇人买雷公藤,因为这物有大毒,他印象很深,连着买了几年,从前两日开始,突然就不来店里了。”
“小人心中疑惑,去查发现那妇人身份是瓦子里卖艺的琴师。雷公藤是给她相公用的药。只是那妇人前几日忽然遭遇不测,家中银钱洗劫一空,相公跟儿女的胳膊也教人打断了。”
“指使打他们的人已经查出,正是宴席上的一位宾客,薛采,薛郎君。”
管家的侄子喃喃说,“薛采?这么说……这人也碰过府里的螃蟹。”
蔡休叫道:“什么?会不会是碰巧……”
“天底下哪有这么碰巧的事。”管家的侄子躬身说,“休公子不急,小的把消息递上去,让官人一审便是。”
说着,就带着下人,叫上几个刚才在院子里的管事,一起去了前院,留下几个少年人在原地琢磨。
白子兴越想越奇怪:“要是他下的毒,这人图什么?”
“他又没把蔡官人毒死,只下毒但不伤人性命……”王逸陷入沉思。
蔡休抱着头,感觉越想越疼,“李浔,你有什么想法?”
李浔皱着眉,缓缓说:“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奇怪。我不过是听讲史的时候给他让了个座,分了一半桌子予他,当天请一顿饭还好理解,还给我一枚玉佩,是否有些过于深交?”
白子兴:“是不是他早盯上你了?”
蔡休摸了摸下巴,想到一个奇怪的地方:“薛采很爱读书么,我瞧他衣着华贵,被我碰了下手都觉着脏,竟然会挤在瓦子里听书?这么爱干净,不得先把瓦子的桌椅擦上几十遍?”
王逸回想,越想越不对劲:“确实没听说过薛采喜欢讲史。我姐夫私下和我说,这人诗书不通,心胸狭窄,教我千万别学他这样。”
白子兴下定论:“果然是一早便有预谋的。说不定是早计划好了这事,想让你顶罪。”
李浔皱眉:“我先前都不曾认得他。还是让直学士来论定,下毒的是不是他罢。”
直学士说的是蔡攸,他官衔三品,任枢密院直学士,很受赵官家看重。
……
……
本就是夏日,但一个下午过去,蔡攸的房中温暖的像是太阳从天上砸下来,正常人站上一会儿都冒汗。
明明是暑天,室内却燃着四个炭盆,又用狐裘和鸭子毛作为毯子和披风,盖在换上的鹤氅上。
蔡攸的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很不好受。
按照医嘱,他需要这么度过至少两个月。
他不是没理论过,但刚撤去炭盆,换了一身清爽的夏衫。蔡攸站在窗边,望着莲花水榭的水面,思索到底是谁在害他。
一阵冷风吹过,他就觉得喉咙和肺腑钻心的痒,忍不住咳嗽。
口鼻开始流出鲜血。
一张张帕子换着擦滴下的血,一直擦了七八张帕子,施了针灸,才止住血。
还有公务要处理,蔡攸生生掐断笔杆。
等管家和蔡休李浔那边查出结果。
让他知道是谁下毒害他,蔡攸要教那狗东西后悔从娘胎里生出来。
怒火冲烧脏器,闷得胸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他压抑着咳嗽,生怕再咳出血。
管家推门进来。
“可查出是谁动的手脚?”蔡攸披着鹤氅,脚边燃着炭盆。
把寒毒下在本就是寒凉之物的螃蟹里,真是好算计。
屋内,一股热气冲在管家和他侄子的脸上,年轻人火气旺,很快滴出汗,顺着滑进脖颈里。
管家侄子低头躬身,和蔡攸交代了一遍。
“……所以,薛采是最有可能投毒的人。只是不知他为何这么做。”
蔡攸抬起头,一双细长的眼睛睁开,盯着虚空的某个地方思索。
他失血过多,哪怕室内炎热,脸依然苍白的没有血色,显得眼瞳更加的黑。
“是他的话也不奇怪。”
“薛采……”
蔡攸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薛采两个字的气音缠绕在唇齿边,满是刚咳血的气息,再怎么漱口都冲不去的腥冷。
“把他关到地牢罢,薛家若问起来,就如实告诉他们。”
蔡攸捂着手炉,轻声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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