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军中将士的求战之心,陆鹏起初是有些诧异的,但后来渐渐也就明白了。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从古至今,都有蓄养士卒的说法。
专门训练的军队,时间久了自然会想打仗,以改变枯燥的现状,和证明自身的价值。
但若是打仗久了,又会自然而然厌战,想回到和平的生活。
这是很自然客观的规律,但要是不注意去观察总结,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到。
目前钦州没什么大的敌人,陆鹏也就想着过些天让军队去剿些山中的盗匪之流。
不过在这之前,在钦州城内却先有了用武之地。
“禀相公,这城里的乞丐,都是那东城的呼延豹所为。此人纠集了一伙亡命徒,远近都称他为钦州一霸。”杜同拱手说道。
“钦州一霸?”陆鹏听得失笑,“竟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他有多少人?”
“至少有三五十人罢,除了那些乞丐营生外,各处的酒楼、商铺都为其所扰,只得向其交付额钱。”
“呵呵,钦州有这么厉害的人,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
身边的众人听了都低头不言语,陆鹏想了想,便令人去将蒋都头叫来。
不一时,蒋都头匆匆行来,进了大堂满头汗水涔涔而落,扑地跪倒,颤声道:“老、老爷恕罪,小人该死。”
陆鹏让杜同将他扶起来,笑着说道:“大仁不必如此,本官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问一问情况。”
自来水至清则无鱼,更何况是这样的时代,陆鹏也从没想过做什么明镜般的圣人。像蒋都头这样忠诚度绝无问题的下属,利用职权讨得一些好处他是不会去深究的。但是——不能太过,更不能扰乱到秩序和民众。
这些陆鹏不会拿到明面上讲,但是这条底线,却是有必要让所有人知道。
他沉吟了一会,蒋都头被杜同扶起来后,仍是羞愧尴尬,等陆鹏看来忙上前道:“老爷,小人这便去将呼延豹那厮揪来,好狗胆敢惹到老爷眼前来!”
陆鹏摇头笑道:“本官要他做什么?大仁我且问你,这城里如那呼延豹的人物,一共有多少?”
“连呼延豹在内,则共是五伙人,纠集的都是流放来的亡命汉。这些人大都只是牟利,少有闹出过人命,因此小人想着时局惟稳,便……”
“时局惟稳……”陆鹏摇了摇头,感叹道,“谁都想要稳定,但是大仁啊,真正的稳,恰恰是要将这些人也除掉才是啊。否则我等倒是稳了,城里的百姓又如何呢?”
蒋都头垂着头,羞愧地连声称是。
陆鹏敲打了几句,又抚慰一番,笑道:“创业艰难,诸位都是同我一路走来的患难故交,咱们以后还有的是富贵与共。大仁你抬起头来,本官说了不怪你,你不信我不成?”
蒋都头忙挺起胸,说道:“老爷,小人这便去将这些厮鸟剿掉。”
陆鹏沉吟了一会,说道:“不要小看这些人,单一个呼延豹能纠集三五十人,其力已是不小。加之如今军中求战之意甚浓,这样吧,我调两营人来,以你的人为其引导,以雷霆之势将之抹除掉,务必不能对城内民众造成任何干扰。”
蒋都头忙应了,陆鹏遣人去传军令,又吩咐众人各自去做事。
钦州城里的流放汉,重犯便入了石仲康的牢营,轻犯却自行在这地界上讨生活,只是不许离开。不免便有许多人纠集成团,各行其事。
对于这些人,陆鹏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他当然是要坚决抹除掉这些不稳定因素,早就让人暗中注意这些人的不法举动。
这一次,作为顾潭秋副手的杜同调查城中乞丐时,那呼延豹在他面前竟然是张狂无忌,说出“俺跟县里相公井水不犯河水”这等话来。如此嚣张,却是给了陆鹏动手的契机。
杜和亲率两营钦州军入城,城中百姓初时还有些惊惶,但见这些军士阵容整肃,目不斜视,行伍章法严明,举手投足宛如一人。他们才放下了心,在街边指点赞叹。
陆鹏令杜同带人抚慰民众,告诉他们这是钦州人自家子弟兵,只会保护百姓,绝无任何滋扰。
下午,在蒋都头手下众人的指引下,钦州城内一众非法聚起来的亡命之徒各处巢穴遭到迅雷般的打击。
一心求战的钦州军终于是有了用武之地,何况还是对付这些乌合之众,自然是如同秋风扫叶一般,几乎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
那张狂无比的呼延豹,惊惶之下欲钻狗洞逃脱,却被前后堵了个正着,倒是几名军士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其从洞里拔了出来。
陆鹏着人去知会了石仲康,欲将这些人还是交给他。石仲康便亲自跑来,抱怨道:“我说你这小子,给老夫塞这么一堆破烂废物有何用?”
老石是真瞧不上这些人,他的钦州牢营里,关押的是真正的重犯,那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外边这些“亡命徒”,其实犯的事都不大,至少和他那里的人没法比。
陆鹏没好气道:“爱要不要,我县衙里又不是没牢房!”
两人骂骂咧咧争吵了几句,最后是各领了一半。
除了这些大的团伙外,城中一些偷摸拐骗之徒也被顺手打掉,整个钦州的不法之徒在此次行动中一扫而空。
平日里这些恶徒在城里也是横行霸道惯了,民众大都敢怒不敢言。此时便是满城轰动,百姓们无不欢腾。
于是便有民众自去犒军,见着肃立于街中的钦州军战士,胆大的便上前将手中的鸡蛋、果物、肉脯等塞过来。
被塞了这些东西的战士脸色涨得通红,急忙将东西往回推。
陆鹏亲自为钦州军制定的军纪,第一条是永不扰民,第二条是不许拿取百姓任何物事。
钦州军军纪如山的传统由来已久,每个人都烙记在心,此时便出现了旷世奇景:百姓与军士互相推辞,你塞过来,我推回去,双方争得面红耳赤,最后以那不到二十岁的新兵几乎要哭出来,杜和亲自来解围才罢休。
这场景看得满街百姓啧啧称奇,钦州人见过不少军队,尤其是以“钦州营”为名号的那支谢家私兵,更是驻扎多年。那钦州营军纪之恶劣,便是这钦州城里的百姓都对之如避蛇蝎,满州民众无不深受其害。
如今相比之下,这支新的钦州军,完全打破了人们传统的印象:军队是一定凶恶强横的,不滥杀只抢东西的就是难得的仁义之师。
人们记住了这支钦州人自己的子弟兵,也记住了他们的宗旨:保卫钦州。
对此,陆鹏也是深感欣慰,他没白将农有方这宣传利器调到军中。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只要能让士兵们体会到这种高尚、正义的立场和感觉,他们自然而然会将之当成约束自己行动的法则。当一支军队里所有人都有着这样的理念后,这支军队就有了军魂,将无往而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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