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峰从小到大窝在山里,从未离开过上河镇,所以为人老实、拘谨,见识少。
这完全是季瘸子一手造成的,早年阿姐的离世给了他太大的刺激。
老实的季木匠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脾气大、行事乖张,动不动酒后打骂妻儿,把老婆打跑了,季峰也成了拴在裤腰带上拖油瓶。
季瘸子给季峰立了规矩,从今往后,哪里都不许去,不许出了上河镇,在家里老老实实,学手艺。
因为这条规矩,让季峰错过了很多东西,初中就辍学了,也没能跟村里的同龄人搭伙,一起去外面打工闯世界。
季峰完全成了被困在山坳里的一只小鸟,被剪断了翅膀,失去了自由翱翔的能力。
等待开饭的时间,季瘸子一直在絮叨季峰的点点滴滴,赵东阳能听出来话外音,季峰是季瘸子无法释怀的一个遗憾。
当年,季瘸子到职校赵东阳,并送了一笔学费,是有多重含义的,接济一下亲外甥,这是主要目的,父母双双过世,赵东阳实在是过的凄惨。
其次,是看看赵东阳的心劲儿,是不是个有血性的娃娃,看过之后,季瘸子很满意,对赵东阳报以极大的期望。
最后才说了那句话,“想知道你爸妈的事情,书念完了来上河来找我,但是,没混出点出息的话,老舅也不会见你。”
那时候季瘸子的心气儿不一样,他能等,也没有想着外甥混出名堂能照顾一下季峰、季蓉,只是单纯想赵东阳混的不比刘家差,到时候斗起来有底气。
季瘸子自己也知道,期望值放的太高,实现的可能性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安抚一下外甥总是有必要的,不要血气方刚的,书都没念完就往上河镇跑,更有甚者,拎着把刀跑刘家拼命,那就找死了,做舅舅的等于亲手害了外甥,不值当。
一晃七八年,赵东阳从未来过上河镇,连封信都没有。
起初季瘸子还很欣慰,外甥并非是没脑子的莽货,应该在隐忍中捶打磨练自己。
但后来,季瘸子越等越心急,甚至有一次忍不住要在去景阳看看,但没能成行。
因为大病一场,在镇上的卫生院差点没抢救过来。
就算最终挺过来了,季瘸子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恶化的如此之快,心境就完全不同了。
开始懊恼、咒骂赵东阳,大仇不能报,也在为季峰的未来担忧。
形势不一样了,很少再有人找季木匠做家具,人们在网上买的物件又漂亮又便宜,还能送货到镇里,谁还去找人打家具?
不仅季木匠如此,镇上其他几个手艺人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一年到头挣的几个钱,恐怕连维持生计都不够了。
再看季峰,除了木匠活,就会干点简单的家务,其他什么也不会,连智能手机都玩儿不利索,后悔当年,真把孩子给耽误了。
就这样,季瘸子在自怨自艾中度过了这辈子最为煎熬的半年,感觉自己随时会在如此窝囊的境遇中死去……
赵东阳便在此时出现了。
季瘸子的心境再度发生了变化,大仇可报,姐姐的娃娃就算不是人中龙凤,最终也会成为也有产业的望族,峰儿的后路不愁了,毕竟身体里都流着季家人的血液。
午饭,季瘸子很高兴,拍开了一坛陈酿,声言三人必须把这坛五斤的老酒喝干净。
赵东阳表示没问题。
季峰却闷着头扒拉饭食,没吭声。
“没出息的东西,老子准你喝酒,也是个要死不活的样子,能不能有点男人味?”
季瘸子张口就骂,骂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季峰身子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却继续保持沉默。
很多时候,季瘸子一旦发脾气,季峰往往都以沉默来对抗,也习惯了。
“你他妈的……”
“老舅,听我一句,喝酒这种事情各有喜好,勉强不来,表弟不能喝就不喝。”
“狗屁!第一杯酒必须喝!”
季瘸子在家说一不二,季峰胆敢不听,臭骂一顿是轻的,重则就是一顿棍棒。
好在今天有赵东阳在,季瘸子只是骂,季峰也没有顽抗到底,第一杯酒算是勉勉强强喝下肚了。
酒精落肚里,季瘸子的心情才重新好起来,有季峰在场当然不便商量报仇的事情,聊些旁的,比如在景阳有没有成家?开公司具体是做哪一行的等等,倒也都是实际和紧要的。
“那倒还没有,忙着做生意,顾不过来。”
赵东阳含糊应对,别说成家,连女朋友也没有……但好像也不准确。
“不应该呀,二十七八了,抓紧时间娶一个,好歹给老赵家留个种……咳咳……”
季瘸子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失言了,连忙灌口酒,以咳嗽来掩饰。
“老舅说的是,我抓紧,但这事情看缘分。”
“嗯嗯,那就给给老舅说说你的产业,做老板的至少置办几件西装啊,那像你这种随随便便的样子?”
“谁说做老板的都要穿西装?”
季峰冷不丁插话,他也不完全是个闷罐头,单纯听不惯老爸这种自以为是的调调。
“你懂个屁……”
季峰插话自然是招骂的,赵东阳笑着劝解不能一概而论,紧接着就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几家公司。
什么新能源那些东西,季瘸子基本上是听不懂的,大概听说过太阳能光伏,还是从新闻上看的。
但是,一家餐厅一年的营业额就要大几百万,这可是大买卖,听着外甥的口气,他还不止拥有一家餐厅,季瘸子不仅胆气立刻壮了几分,而且打心眼里高兴啊,自顾自的就闷下一整杯酒。
你刘家势大又如何?我们季家也不是吃醋的,到时候看老子弄不死你们!
“表弟如果有兴趣,舅舅又不反对的话,可以到景阳去闯一闯,在我公司里帮忙,或者见见世面,都比蹲在山沟里强。”
赵东阳其实早有准备,自己持有的东华快消和东强记的股份都会留给季家和姑姑,他有和姬军、齐东岳打过招呼,很含糊,但并未告知过张娜和永强。
除此之外,赵东阳再无亲人,股份债权有了着落,也就没了俗物牵挂。
至于留下这些钱财给亲戚,到底是帮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赵东阳也无从判断,说不得要找个专业的律师好好设计设计。
“去,当然要去,待在山沟里没出息,今天准备,明天就出发。”
季瘸子猛的一拍桌子,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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