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亲戚上门

  大年初一,财神到。

  “嘶~痛痛痛!”

  程开颜不是被清晨第一缕阳光叫醒,而是被一记火箭头槌撞醒的。

  还没来得及来得及睁开眼,一双带着水珠的小手就蒙住了程开颜的眼睛,冰凉的水渍顺着手指流到他的脸上,水珠在脸上滑动的触感清晰可见的,就像有蚂蚁在爬一样。

  紧接着一道怪模怪样的声音传来,像是捏着鼻子,夹着嗓子在说话。

  “猜猜我是谁!”

  “还皮是吧?死丫头你等着!”

  程开颜冷笑一声,把被子一掀,朝着床边的人儿扑过去。

  “啊!”

  小丫头见状吓得尖叫连连,撒腿就想跑,却不料拉住随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床上被盖在被子下面不能动弹。

  “还皮不皮?还装不装了?还火箭头槌是吧?”

  程开颜一只手按着她的小脑袋,一边教训道。

  “再也——不敢啦!放过我吧!哥哥~”

  被子底下传来小丫头詹心语求饶的声音,最后一声哥哥叫的是柔软可怜,端是令人怜惜。

  可程开颜是个心狠手辣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背部。

  ……

  门外,堂屋里。

  徐玉秀和蒋婷二人才刚刚起床。

  昨天是除夕,三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守到晚上十二点转钟,放了一挂鞭炮这才去休息了。

  因为天色太晚,蒋婷和徐玉秀一起凑活了一晚上。

  此时二人听到这动静,不免相视一笑。

  “这丫头让她喊人起床拜年,非要闹一下,现在好了吧?”

  徐玉秀无奈的摇摇头。

  “这两孩子关系可真好,中间隔着五六岁呢,像晓莉和她妹妹两人关系就没这么好了。”蒋婷回忆似的说道。

  “那可不,这小丫头可以说是开颜从小带着长大的,跟嫡亲的妹妹一样。”

  徐玉秀也不管房间里闹成什么样了,带着蒋婷先去取了干净的毛巾牙刷洗漱。

  待会再把昨晚上年夜饭吃剩下的饭菜热一热,初一到初五不好再做饭,热几个馒头吃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程开颜和詹心语二人从房间出来了,走到门口的连廊处,程开颜伸伸腰做热身运动,随后就是一套健身操。

  看得一旁的小姑娘直眨巴眼,经过一番教训小姑娘乖巧多了,好奇的问:“哥,你这是做的什么操?”

  “中小学生广播体操,跟你们在学校里做的那些东西是一样的。”

  广播体操是最初由归国华侨杨烈,在1950年提议编写一套全国范围的广播体操。

  现如今广播体操经历了多次更新换代,以适应时代的发展和人们的需求。

  在这个时期,广播体操成为了学校、工厂、机关等单位日常集体活动的一部分。

  为了推广广播体操,教育、卫生、工会、青年和妇女组织共同商讨,组织了“广播体操推行委员会”。

  一大批“广播体操骨干分子训练班”、“广播体操传授站”、“广播体操推行小组”一下子从各地冒了出来。

  同时也不经意之间带动了气功,这年头气功正热呢,一直到九十年代才会彻底消散。

  “我们学的可不是这套,你肯定是在哪儿学的气功。”

  詹心语说道。

  程开颜不理她,自顾自做着健身操。

  过了好一会儿,浑身都锻炼得出了点汗,一旁的小姑娘殷勤递来毛巾:“擦擦。”

  “谢谢小语。”

  “不客气……咳咳。”

  詹心语像是在做什么准备似的,轻咳一声。

  随后她仰着白白嫩嫩的小脸看着程开颜,随后娇滴滴喊道:“哥哥,新年好,恭喜发财,祝你岁岁平安,万事如意。”

  然后就是一伸手,干干净净的掌心敞开,眼里满是期盼。

  但程开颜没有动静,“哦哦,谢谢你。”

  听到这话这下小姑娘急了,气呼呼的说:“请给我压岁钱。”

  “抱歉啊,心语,哥哥也是小孩儿,没压岁钱给你。”

  “可你都上班了!还是小孩?我……我都第一个给你拜年了!”

  她都快哭了,一大早起来忙里忙慌的跑来程开颜屋里给他拜年,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要知道她颜哥哥今年可是挣大钱都买了电视机。

  她还想是趁着过年给压岁钱,从程开颜身上捞点油水呢!

  这小丫头片子,真不经逗。

  程开颜见状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出来在小姑娘红通通的眼睛面前晃了晃,“行了行了,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嗖的一下被一把抢走。

  “就这啊?”

  詹心语连忙拆开红包,里面只有一张纸币,这让她有些失望。

  拿出来一看,发现正面印着一个女同志开拖拉机图案,里面是一张一块钱,

  “哇!居然是一块钱!!”

  詹心语惊喜得在原地蹦了起来,手里攥着一张崭新的纸币,顿时破涕为笑,一下子激动的抱了抱程开颜,亲昵说:“哥你对我真好!”

  “不记仇了?”

  “不记了,我哥打我几巴掌是应该的。”

  “真乖。”

  “嘿嘿~”

  程开颜啧啧称奇,难怪都说市场经济好呢,钱能通神。

  告别一个人傻乐的小姑娘,小姑娘还要回家吃饭出去拜年呢。

  他起身到厨房打水洗漱,今天的水缸子没有被冻住,捧起冷水搓了搓了脸,看着水面的倒影顾影自怜。

  屋里徐玉秀正在烧火,程开颜一脸喜气的喊道:“妈!新年好,祝您身体健康,越来越年轻!”

  “谢谢你儿子,妈妈也祝你……”

  “姨!新年好,祝您芝麻开花节节高,学术上获得更大成就,越来越漂亮。”

  蒋婷笑着回应,随后从荷包里抽了一张大团结给程开颜,“喏,十块钱,说好的压岁钱翻十倍。”

  程开颜诧异的看了蒋婷一眼,没想到她真的会记在心上。

  一旁的徐玉秀见了,也不甘落后的从兜里抽了张大团结递过去。

  ……

  这年头,过年是什么情况呢?

  只放三天假,初一到初三。

  当然学校这些地方会更晚,要等到初八过后,甚至是元宵节过完才上班。

  也别嫌弃假少,往前十几年还不准过年呢。

  67年的时候,gwy提出了“春节不放假”的政策,春节期间,各地公社,工厂纷纷组织各式各样的活动,开创各种学习班,过“革命化的春节”。

  只三天的假期已经不错了,因此今天的院子要安静很多,不少人一大清早就提着各种礼物去拜年了。

  老北京人逢年过节,走亲访友,自然得带礼物。

  旧时过年送的京八件,分酥八件、酒八件、奶八件,现在稻香村也有大、小、细八件之分。

  这会儿走亲访友的时候,可不能少了点心匣子,提搂着点心匣子上谁家去都有面儿。

  一般城内离得近的先去,关系近的先去。

  离得远一点的,关系一般的,初二初三再去。

  初四就要上工了,也就走不成了。

  程开颜家里也有亲戚,哈尔滨那边有几个,不过不怎么来往了,隔个几年可能会来一封信。

  太远了不去。

  母亲徐玉秀这里有一个亲戚,是她堂姐叫徐玉芮,距离不是很远,就在京城郊区房山县底下的镇上,来回坐车也要两个多小时。

  只不过这位大姨身体不好,再加上距离远,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或者出了什么大事的时候才来走动。

  这位大姨有个女儿,叫聂巧妹,比程开颜大五六岁,现在已经出嫁了。

  程开颜参军之后嫁的,因此他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不过这位表姐对他是很好的,小时候母亲没空招呼他,就把他扔到乡下去,这位表姐就带着他玩。

  印象中是一个面容清瘦,身材单薄,模样清秀可人的女子,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一对桃花般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一样,水灵灵的。

  估计过两天就要来拜年了。

  “咕噜。”

  他躺在靠椅上盖着小被子悠闲自得喝了口茶,这些天回来后,程开颜基本上没什么事情可做,吃吃喝喝,看看电视,悠闲得很。

  芳草刚刚发布一天,急着写新书作甚?

  等到这部真正开始发酵,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不能急于一时,况且现在正是过年的时候。

  另外就是猴票的事情,十五号除夕这天发布的。

  昨天下午程开颜路过新华书店的时候在邮局门口看了眼,果然排了一长串队伍,幸亏找了关系订了好几套。

  昨天下午搞定年夜饭之后,本来要去那位黄永玉大师家里取的。

  但詹叔叔想了想除夕这天上门拿东西不太好,因此就往后推了推。

  心中思绪纷飞,看着天空上时不时冒出的一朵烟花,程开颜挂念起远在江城的刘晓莉了,心中一阵悸动,“不知道她们在宿舍里过年过得怎么样?”

  ……

  “也不知道开颜在京城过得怎么样?”

  江城,歌舞剧院宿舍。

  刘晓莉坐在床上和宿舍中几人打牌,听到屋外时而传来的鞭炮声,心想道。

  “快出牌啊!晓莉姐!”

  “哦哦……知道了,对二!”

  “我对四,你出对二压我?”

  ——

  过了半个小时。

  “开颜,把你蒋姨送回去,”

  徐玉秀走过来拍了下程开颜的脑袋,吩咐道,“阿婷昨晚上没睡好吧,今儿回去好好睡一觉,晚上再过来吃饭。”

  “还好,玉秀姐晚上就不来了,今天估计有人来上门,我就不就久留了。”

  蒋婷婉拒,昨天晚上就已经很叨扰了,今天晚上还来的话就太不像话了,另外宁家那边也会来人拜年。

  念及此处,蒋婷瞥了眼正靠在躺椅上喝茶的程开颜。

  接下来,相亲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了,就是不知道这两人能不能看对眼。

  要是成了,这小子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稳了。

  唯一可以担心的地方就是侄女嘉嘉可是最心高气傲的,这个纨绔子弟看不上,那个干部也看不上。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再过不久等芳草发酵开来,开颜这小子也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了。

  二人动身,程开颜将小姨送回去之后,转身就回来了。

  中午在家吃完午饭后,徐玉秀见家里就两个人,而且这几天电视就没消停过,因此勒令程开颜这几天不准开电视。

  两人一人坐在书桌上看书,一个人则躺在床睡午觉。

  房间中气氛十分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进了一个二十多岁身形憔悴,面容苍白的年轻女人。

  “姨妈!”

  程开颜被叫醒了,“妈,是谁啊?”

  “好像是你巧巧姐,好了别睡了,快点起来。”

  徐玉秀起身看向窗外,回头解释了句,随后出门了。

  ……

  堂屋里。

  “开颜好就不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平日里也不知道给我写封信。”

  聂巧妹笑着问道,她坐在椅子上,穿着一件黑色棉袄,袖口以及下腋处打着灰色的补丁。

  左手边还坐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女孩小脑袋上扎着羊角辫,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看着就很乖巧,乌黑的大眼睛好奇的在四周打量着。

  “回来没多久,年前回来的,巧巧姐来喝茶暖暖身子。”

  程开颜手中握着水壶的木柄,在杯子里倒上了前几天刚在张一元家买的茉莉花茶。

  “咕噜咕噜~”

  随着热水的注入,茶叶在杯中打着旋,程开颜小心递过去。

  “谢谢你开颜。”

  聂巧妹轻轻致谢,起身双手接过热茶。

  过程中程开颜与她的手指触碰,触感粗糙冰凉,和程开颜幼时的印象完全不同。

  记忆中的巧巧姐细嫩的手指总是揉捏着他的脸,那时候十五六岁的她皮肤白皙红润,光滑,柔软。

  而现在二十六七岁,与那时却有了极大地不同。

  “开颜今年不用再去部队了吧?”

  聂巧妹低头抿了一口,或许是热水暖和了身子,她的脸色好看了些,笑着问道。

  “不用去了,我从南边退伍回来了,现在找人托了关系在北师大当助教。”

  程开颜也坐了下来,解释道。

  “助教?”

  聂巧妹愣了愣,旋即高兴的说,“这是好事啊,开颜这也算是家学渊源了。姨夫是北大的教授,姨妈也是大学生毕业的。”

  “巧巧你就别夸他了,他现在估计连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现在还是个临时工呢。”徐玉秀笑了笑。

  “开颜可是从小就有出息,别看他小时候病恹恹,记得有一回,一傻子拦路,开颜十岁大点的个人儿,就敢拿着棍子说要保护我呢。”

  聂巧妹脸上浮现回忆之色,一段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不提这小子了,这几年你母亲还好吧?也是好几年没看到她了。”徐玉秀问道。

  “我妈还是老样子,身体一直不好,这不刚进了年里,就病倒了,县里马大夫打了一针,也不见好,就给送到厂里医院去了,现在在病床上躺着。”

  聂巧妹抿了抿嘴,摆摆手佯装不在意的说道。

  “病了?怎么一直也不来信呢。”

  徐玉秀心中一惊,她们徐家几个姊妹到现在,就落得徐玉秀和徐玉苒二人了,自然要多亲近亲近。

  “姨妈,又不是什么要紧的病,不至于这么赶,况且不是还有我照顾着嘛。”

  “你?你在纺织厂上班哪里照顾得过?”

  徐玉秀不信,徐玉苒之前和她一样在京城上班,后来调到房山那边的纺织厂工作成家。

  一直到女儿聂巧妹成年之后,这才顶了她的班,进纺织厂当工人。

  纺织厂的工作量她是知道的,现在的纺织产业在国内轻工业中占比很重,工作往往较为繁重,因为自动化程度不高,很多工序需要人工操作。

  工人需要在嘈杂和长时间站立的环境下,工作一天下来,有些人腰酸背痛,特别是眼睛胀。

  “……不是还有大海在呢嘛,他帮着照顾一二。”

  聂巧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轻声说道。

  只是程开颜却注意到巧巧姐脸上闪过的一抹不自然,他自然不会这么傻的挑明去问,究竟有什么事情等去房山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念及此处,程开颜也没多问,蹲在一旁的小女童身边,白白嫩嫩的小胖脸煞是可爱。

  他从兜里掏出几个大白兔,逗弄着胖嘟嘟的小脸蛋:“嘚嘚嘚……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唐小宝,你是谁呀?”

  小孩奶声奶气的问,乌黑的大眼睛盯这他手中的糖果,嘴角都不自觉流溢出一丝晶莹的口水。

  “我是舅舅……给你糖吃好不好?”

  ……

  “时间也不早了,姨妈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过年还忙不过来呢,正好现在还有车。”

  到了下午四点钟,聂巧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不管如何劝说她什么也要赶回去。

  “这么早要回去?住一晚上吧?”

  “不用了姨妈,家里事情太多了,我这会儿还赶得回去。……小宝和舅舅说再见。”

  聂巧妹连忙婉拒,随后对小女孩这边招了招手。

  “舅舅再见。”

  小女孩嘴里含着糖,瓮声瓮气的喊道,随后小短腿噔噔噔的撞进聂巧妹的怀里。

  “舅舅给你压岁钱,小宝你拿着。”

  程开颜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塞在小孩儿的衣兜里,这小娃娃真可爱。

  将二人送到外面车站,一直将她们送上车,看着母女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开颜,过两天去买点补品,我们去看见你大姨。”

  徐玉秀有些担忧的说道。

  “好,去看看,我看巧巧姐好像有什么心事。”

  “是啊,现在谁家没有难处,也就是你现在出息了,不然我们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

  傍晚六点半。

  天色渐黑,公交车停在房山县一个小村庄旁。

  聂巧妹抱着女儿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朝着不远处的村子走去。

  走到一个坐落在水塘边的小平房这里,几个人坐在门口。

  “哟!聂巧妹你可真舍得回来啊?今天晚上饭都没人做,你跑哪儿去了!大过年的!”

  门口一个地包天的年轻女人阴阳怪气的叉着腰,冲这边喊道。

  身边还有胖胖的中年女人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看了过来。

  “还能干什么去了,去县里看她躺病床上的老娘去了呗,一点家底全给她败进去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聂巧妹远远的听见这些话,牙关咬紧看向门口蹲着抽烟闷不作声的男人,可惜她的目光并不会说话,男人也默默地没有做声。

  “妈妈,小宝好饿。”

  怀里的女儿软糯的声线传入耳边,聂巧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怨怼,默默地进屋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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