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参政卢康!
准确点,要加上一个“前”字。
这家伙便是周蟠的后台。
李衍甚至和张师童建议,让他们出手宰了这老头。
此人可谓是关中巨贪,像周蟠那种弄钱的黑手,对方可不止一个,差点被其道貌岸然的模样骗过。
见几人神色古怪,卢康以为他们被自己身份所惊,微微摇头道:“诸位无需在意,老夫如今卸官归乡,再非什么左参政。”
“哦,打扰了。”
李衍三人看了一眼,直接转身回屋。
卢康见三人反应,明显有些诧异。
中年侍卫奉平在旁低声道:“老爷,这些都是江湖粗人,不懂礼数,无需理会。”
卢康则看了看天空,点头道:“看样子,这场雨要提前停了,咱们这就出发,到了终南山官驿休息,正好带着夫人小姐上山进香。”
“是,老爷。”
侍卫奉平恭敬拱手,随后进行安排,没一会儿便带着队伍离开了荒宅。
“噗嗤!”
他们走后,沙里飞终于忍不住嗤笑道:“这老东西,人模狗样的,下台了还在装,恶心!”
王道玄也哑然失笑,摇头道:“我观其面相,天庭饱满,地库敦厚,眼神清淡有神,乃富贵宽仁之象,没想到却是大奸似忠。”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们要对付周蟠,卢康情报自然收集了一些。
这位左参政寒门出身,宦海半生,是出了名的心黑贪婪,短短时间,就让卢家成了商洛有名的大族。
关键对方还滑不留手,参与了不少事,都能轻松而退,甩干身上污泥,否则怎会让实力雄厚的李家发愁。
若非时运不济,恐怕已成陕州布政使。
沙里飞眼珠子一转,嬉笑道:“这老东西,为官多年,攒下不少家财,又得罪了新任布政使,堪称大肥羊。”
“把他宰了,既能得钱,又能得个替天行道的名声,绿林道上的豪强恐怕会蜂拥而来。”
“到时咱们可得离远点,免得溅一身血!”
李衍也笑道:“言之有理,正好有这卢大人吸引目标,咱们也能安稳通过牛背梁,早点前往丰阳。”
“咱们等两个时辰再走。”
有了计划,众人自然更不着急。
等到进入巳时,天空彻底放晴,这才驱车上路。
下坡后拐过几条弯道,道路便开始艰难。
这秦楚古道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地面青石早已碎裂,与泥土交错,雨后坑坑洼洼,而且一路皆是上坡,马儿时常打滑。
这时候,几名杠夫便显出了能耐。
他们肩扛挑担麻绳,分列马车两侧,互相配合,一边推车,一边脚步变化,看似你左我右,但沉重棺椁却始终平稳。
即便是经过坑洼之处,也稳稳当当。
“好功夫!”
李衍看到,忍不住一声喝彩。
王道玄笑道:“那是,俗话说丧事有十,八杠二材。”
“杠夫这行当,以京城那边最强,听说他们练习抬皇杠,要七十二人合力抬同等重量独龙木,上面放碗水,要练到无论沟沟坎坎,水都不能洒!”
“那地方叫吉祥所。”
杠夫头子岳疤瘌憨笑道:“人家的手艺,可比咱强多了,还分目、旗、幌、跟、夫数职,不仅功夫了得,还有不少玄门中人。”
说着,神神秘秘低声道:“我听过一个传闻,十多年前北方大旱,黄河断流,又恰逢地龙翻身,震出一具石龙棺,天显异象,还死了不少人。”
“就是吉祥所的人,配合太玄正教,一路做法,将石龙棺抬入王屋山镇压,才让其安定下来…”
王道玄也满脸好奇,“贫道倒也隐约听过,不过知情者寥寥,还皆闭口不谈,岳居士莫非晓得内情。”
岳疤瘌苦笑一声道:“咱只是个普通人,虽懂一些行里禁忌,但真碰到事了,也只能干瞪眼,哪会知道这种隐秘。”
“我们这行祖师,拜的是穷神爷,毕竟是下九流,若非没办法,谁愿意干这个,勉强混口饭吃就行。”
王道玄见状,连忙转移话题,看向远处高山,笑道:“反正闲着,贫道也说个故事解闷。”
“药王他老人家,常年在终南山隐居。一日夜里,忽有一老者上门求助,自称长安昆明池中一老龙。因近来天干物燥,数月无雨,便有一胡僧在池边做法求雨,引得百姓焚香跪拜。”
“然而,这胡僧实则图谋不轨,欲借民怨杀龙取脑炼药。药王说,救你不难,但昆明池底龙宫中,藏有神仙药方三千首,借来一观,便替你解了此厄。”
“老龙为难,说此方来自上天,天帝严令不得妄传。但药王坚持,老龙为求活命,只得答应。后须臾之间,昆明池水暴涨,胡僧气急攻心而死。”
“此方便是《千金方》,后来活人无数。”
沙里飞嚷道:“我听过,药王伏龙嘛。”
李衍则若有所思,“这故事小时候也听过,但如今看来,却有点古怪。”
“世间之人,皆是叶公好龙,昆明池中若有龙,恐怕天下玄门都要炸锅。还有那胡僧手段,怎么看都像是在憋宝,不过是借了求雨的名头。”
“也有可能。”
王道玄笑道:“昔日长安光耀四极,玄门高人汇聚,甚至还有西域和南洋的术士前来,或许其中另有隐情,但已不是我们能知晓。”
“贫道说这事,却是另有原因。咱们经过终南山,虽不能上山进香,拜访高人,但山下却有一座药王庙,香火旺盛,到时能去上三炷香。”
李衍点头道:“药王功德无量,自然要去拜一番。”
车把式老孟头也已跳下车辕,亲自牵马,凭经验避过那些湿滑险坡,闻言沉默了一下,“老头子我那外孙,也不知犯了啥病,生下来便呆傻至今,我也去上柱香。”
上山便是这样,有了目标,走起路来也更有劲。
刚过申时,众人已到了终南山脚下。
只见山势连绵,云遮雾绕,林静幽深,几条山道弯弯曲曲进入山中,又被密林白雾遮挡。
到达此地,人明显多了不少。
一来,上香团众多,来自关中的只是一部分,还有许多是不远万里从他州而来。
路途遥远,人困马乏,但这里却只是起点,进入山中还少不了一番折腾,因此选择先在山下休息,养足了精神再进山朝拜。
二者,凡秦岭古道,都是沟通南北的要道,沿途皆设有关隘、驿站、铺、店等配套设施。
像此地,便设有一座终南驿,周围还有几间客栈茶肆,甚至还有专卖香烛的铺子,人自然不少。
而李衍的感受,则更深。
他望着终南山脉,眼中满是震撼。
他前世也来过,但有了神通,却是另一番景象。
王道玄曾跟他说过,凡名山大川,洞天福地,下接地脉,上勾日月星,使得先天罡气汇聚,形成“局势”。
终南山并未列入洞天福地,皆因其并非一座单独的山,而是秦岭中段一段山脉,主峰之一的太白山,乃“玄德洞天”,翠华山乃“西城太玄极真洞天”。
也就是说,他还未到达核心区域。
但即便如此,他也能闻到一种清正罡猛之气,带着些许清醒,却又巍峨浩大,宛如巨人矗立天地间,压迫感扑面而来。
王道玄见状,哑然失笑道:“多习惯一下便好了,秦岭为大龙脉,类似区域不少。”
“伱是鼻神通,才感受颇深,贫道就没这种福缘,还是曾今借助法坛,才体会到个中滋味。”
“玄门修行,并非只为术法神通,仅见这苍茫天地,便不负人间一游…”
“道长说的没错。”
李衍回过神来,一声感叹,对那洞天福地更加期盼。
他们这送亡人的队伍,显然到哪儿都不受欢迎,别说客栈,便是那茶肆店家,也不愿他们靠近。
众人也很理解,将马车远远停在路旁树林中,约定分批看守,前往药王庙祭拜,随后继续赶路。
反正看这情况,一路上除了破庙荒宅,他们只能露宿郊野,只要不下雨,白天夜晚都能赶路。
“衍小哥,快看!”
沙里飞忽然指向右侧。
那里是朝廷驿站所在区域。
驿站可谓是朝廷最重要设施之一,有大有小。
大型驿站,通常包括驿舍、邮公馆、驿丞宅、武官厅、马神庙、马棚、库房、监房、驿卒舍,外围修建城墙,再加上周围居住的百姓,堪称一座小城。
终南驿因地方受限,只算个小型驿,但也五脏俱全,隔着院墙,便能听到旁边马棚战马嘶鸣声。
而在驿站门口,驿丞满脸恭敬,送一行人离开,正是卢康一家和手下侍卫。
李衍微愣,随即摇头道:“失算了,早知他们要上山,还等那两个时辰作甚。”
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再多想,跟着王道玄离开。
“他们是要进山。”
王道玄看到卢康等人选择的路,摇头道:“上山一趟,至少要两日,看来这位卢大人是一点也不急啊。”
“走吧,这里便是通往药王庙的路。”
正如他所说,药王庙距离并不远,顺着山道绕过一个弯便是,建于山坳之中,面积不小,环境清幽。
此时香客已然不少,来来往往,皆神色肃穆。
有位年轻人,应该是为亲人上香,焚香叩拜,眼中含泪,嘴里更是喃喃不停,“药王爷,家母久病卧床,日渐消瘦,求您保佑她早日好转…”
像他一样的上香者,还有不少。
似乎是被这种气氛影响,车把式老孟头眼角也有些发红,恭敬上香磕头,满脸虔诚。
见此情形,李衍也心生感慨。
说实话,他不知道上香有多少用,能于俗世汇聚神罡者,皆是地祇,能护佑一方,不受邪祟侵扰,已是福神。
生老病死,皆天地规律,要说上柱香就能让病人痊愈,恐怕连真正的神仙都忙不过来,天道也会失序。
或许能做的,只是抚慰人心。
无论怎么说,药王功德无量,活人无数,即便是缅怀,诚心叩拜也是应该。
想到这儿,李衍接过三炷香,点燃后,恭敬地插在香炉之上,再看药王神像,白眉慈祥,手持拐杖葫芦,俯视凡尘,似乎带着一丝怜悯。
好手艺…
像这种神像,都是玄门工匠铸造,又请人装脏开光,供奉于庙宇祭拜,久而久之,吸收香火之力,才会汇聚神罡。
雕像做得不好,香火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衍心中暗赞一声,便准备叩拜。
他已从神像上闻到浓郁的香火味,这么多人供奉,自然早已凝聚神罡。
但就在这时,左手勾牒印记忽然发烫。
李衍眼前一,再次出现幻觉:
周围光线变得昏暗,原本的木质供桌香案迅速腐朽,化作尘烟消散,露出一方古老破旧石台。
石台之上,端坐着一名老者,和药王的装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其面孔。
黄毛黑斑,獠牙阔嘴,白额吊睛。
额头上,还有个大写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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