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异常的热闹。
热闹是指,自从顾远放寒假过后,家里就没有消停过。亲戚、商户都会刻意过来坐一坐,见到了聊上几句,这些是推脱不掉的人情往来,甚至还有不少人是看着顾远长大的。
别人笑脸来问候,自然也就只能笑脸去迎接。
甚至老顾的几个朋友圈子,还给他来了几场接风洗尘宴。
袁荭一开始还挺开心,可连续吃了几天接风宴,顿时也觉得疲惫不堪。回到家里,直接往沙发上一瘫,累的不想动弹。看见顾远直接从电视柜上,端起一杯凉茶,赶紧提醒道:
“那是隔夜茶,不能喝。”
亲妈就是这样。
在家里,恨不得化身太平洋警察,什么事情都得管一下。当然,这并不是闲着无聊,非得批评一下,而是两代人不同生活方式的碰撞。
“怎么不能喝?”顾远非但没听,反而一口直接把一杯茶喝完,
袁荭气的差点没跳起来,“连我这个小学生都清楚,隔夜茶隔的时间太长了,对身体不好……亏你还是大学生呢,难道你们老师上课不说这些吗?”
“小叶,我说的对不对?”
说完。
袁荭还转头看向叶文君,她显然知道自己一个人不是顾远的‘对手’,所以想要统一婆媳阵线,一同抗衡顾远这位新晋‘大魔王’。
“对的。”
叶文君不知道袁荭的小心思,只是下意识的点头赞同,因为她从小到大,也听过很多人说‘隔夜茶不能喝’。
“嗯?”
顾远忽然笑了,“妈,你要是这样说,那我可就有很多疑问了。假如这杯茶,是我早上六点钟起来时候泡的,那我现在能不能喝呢?”
“当然能喝!”
袁荭这时还没意识到,顾远自打开口那一刻,就已经在给她挖坑,理所当然的道:“还没隔一夜呢!”
“我早上六点泡的这杯茶,现在是晚上十点,中间隔了十四个小时。”顾远乐的合不拢嘴,“一夜也就只有八九个小时,为什么隔了十四个小时的茶能喝,隔了八九个小时的茶不能喝?”
“叶文君,我说的对不对?”顾远转头看向叶文君,他也在拉盟友。
有意思的是。
母子俩都刻意的忽略了坐在沙发上的老顾。
“这么一分析,好像也对。”
叶文君也点点头。
袁荭哪见过这种诡辩,当场就愣住了,就在她还在思考着如何辩驳顾远那番话时,看见自家儿子又拿出一根黄瓜,立刻找到了突破点:“大冷天的,你怎么尽吃这些生瓜冷果?”
“我没吃饱行不行?”
顾远笑嘻嘻的说道。
在外人面前,顾远是‘首富’。
在今晚饭局上,老顾的好几个同学,都带着自己的儿子、女儿。更是在饭桌上示意全员安静,让自己这位大哥哥给他们‘迷茫的孩子们’讲解一下人生的真谛,为什么要去奋斗。
一般而言。
当一位父亲愿意在饭局上,让自家孩子聆听其他人的教导,意味着这个人的身份已经达到了他的所能够接触的极限。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这些人不是老顾的同学,顾远八成也不会过去。
只是,在场有个孩子好像不懂。
顾远说话的时候,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是夸张的瘪嘴,就是轻哼一声。他老子在一旁,看见自家儿子做的小动作,当场脸就青了一截。
饭局过后,还特地给顾远陪着笑脸,说自家孩子不懂事,让他不要在意。
顾远当然没去计较。
他们的父亲在饭桌上舍弃自尊心,希望别人的几句诤言,换取自家孩子的上进心。但这些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孩子,恐怕还不明白,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这辈子所接触到地位最高的人,就是自己的大学老师了。
但袁荭不管。
哪怕顾远成了联合国主席,都是她儿子:“我连吃了三天,都快吃撑了,你居然还没吃饱。以后寒假干脆在学校住着算了,千万别回来。”
以后哪还有什么寒假?
不过顾远听了很不爽,他完全觉得自家老娘是没事找事,“你自己管不住嘴,这也能怪我?要是这样的话,那我明天就走。”
“你最好过年都别回来!”
“这可是你说的!”
“哼哼,过年不回来,你能去哪?哪会有人留你在自家过年……”这是很正常的发言,过年都是一个大家庭的团聚,哪有外人凑合上的道理,这也是袁荭拿捏顾远的核心理由。
不过,当他看见顾远叼着黄瓜,乐滋滋的坐在叶文君身旁,还满脸得意把胳膊往她肩膀一搭,当场就愣住了。叶文君还不习惯在长辈面前和顾远有这么亲密的动作,不安的扭动着身子。
“妈,你怎么不说了?千万别认输,我要是你,现在就拿芒棰把我打出家门。”
顾远笑嘻嘻道。
袁荭怒道:“滚上楼睡觉去……”
“切,没劲。”
顾远撇撇嘴,看着认输的老娘,笑呵呵的拉着叶文君上了楼。
叶文君还在打招呼:“叔叔、阿姨,我先上楼了。”
母子俩拌嘴在这个家里简直太习以为常了,只要不是真的吵架,老顾基本上都当做看不见。不过,等儿子离开后,刚才躺在沙发上一直没吱声的老顾,这才忽然说道:
“儿子现在也有自己的家了,对于他来说,咱们这只是‘爸妈的家’,以后他要是有了孩子,对于他孩子来说,这里就是‘爷爷奶奶的家’……”
“是啊!”
袁荭坐在沙发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难过。
这是一位母亲面对儿子逐渐长大的真实反应,也有孩子翅膀硬了,逐渐飞离自己怀抱的不舍,“每次他和我顶嘴时我都很生气,不过,有他在,这才像个家啊!”
顾远说到做到。
今年他还打算让叶文君留下来过年,所以要提前去一趟他大伯家。不过这一次,老顾和袁荭也都跟上了。对于父母来说,两个孩子谈了这么久,品性什么的也都清楚了,是时候该把婚事定下来。
所以老顾和袁荭第二天连门都没有开,买了一堆烟酒和营养品,当烟酒行老板把货送到家门口时,把叶文君都给吓了一大跳,也没有人吩咐,顾远和很自觉地往后备箱里搬货。
不过,叶文君还是有些担忧,看着车都装不下的烟酒,忍不住道:
“阿姨,东西带的太多了。”
袁荭听着倒是挺满意,‘儿媳妇’还没过门,就已经在替他们考虑了。
老顾笑呵呵的摆着手道,“不多不多,哪有空手上门的道理。再说了,咱们这次算是双方家长,第一次正式见面,而且还是定事情,肯定不能马虎。”
还有不少路过的商户见了,热情的打着招呼:
“今个没开门吗?”
“吆,这架势是要去儿媳妇家吗?”
“恭喜恭喜啊!”
“不要忘了发请帖!”
每当有商户说这话的时候,老顾都是拍着胸口,毫不客气的一口应下。
原本十分钟就能出发,结果硬生生拖了一个小时,这才开车上路。
六洲的面积甚至比省会合市还要大,不过目前仍旧只是四线城市,主要因为大多都是山区部分。只要不是过年过节,路上的车辆都不多,出了市区后更少。
“一家四口”坐在车里,随意聊着天,拉着家常。
老顾则是在车里给‘小两口’科普结婚的一些流程,正常的形式是媒人上门提亲,然后由两家各选出彼此家庭中一人代表作为老红,相当于牵线的月老。
然后再由老红商议,确定下婚事,再到下聘礼,直到小两口成婚,这才算是一个完整的流程。
当然,其中的步骤,还要更复杂一些。
比如还要两人的八字,去找算命先生定下日子。
“什么叫做聘礼?聘礼是娶妻的!什么叫做彩礼?那是娶妾的。彩礼给出去,小妾买回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聘礼不见了,现在都变成了彩礼。”
老顾补充了一句。
他有些不了解,时代为什么会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这年头,已经有不少年轻人,因为彩礼的事情闹翻了婚事。市场就有一家商户孩子结婚,车队都到了女方家门口,结果对方临时加了十万。那家商户原本就不同意两个孩子婚事,就因为这一出,直接吹灯拔蜡,车队调头就走,这个婚不结了。
不过顾远早已经听惯了这种事情,也没有‘暗暗乍舌’,更没有‘大吃一惊’。
叶文君觉得有些复杂,“不是领了结婚证就算结婚吗?”
“那是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在大部分人眼里,摆了酒席那一天,才算是结婚。但在国家的眼里,领了证书才算是结婚。”老顾解释道。
袁荭也捂着嘴笑着对叶文君说道:
“零几年的时候,有街道办的年轻人上门做人口调查,那天偏巧,我没找到结婚证。后来那个小姑娘说我是非法同居,我差点没气笑,那会顾远都十六岁了。”
老顾听了很不客气的鹅鹅鹅笑了起来。
袁荭说完,转头看向顾远:“儿子,以前坐车的时候,你总是很开心,有说有笑,今天怎么一声不吭?”
顾远拍了拍方向盘,面无表情的道:“要不你来开车?”
下午到了天堂寨。
她大伯家里都已经坐满了三大姑七大婆,顾远不厌其烦的跟着散烟。
叶文君喊什么,他就跟着喊什么。顾远来了好几个冬天,这些亲戚们都知道叶文君有这么个男朋友,而且还知道对方家里比较有钱,硬生生把她大伯一家都给抬起了起来。
现在她大伯一家在村里搞起了小龙虾养殖,去年一年就净挣了二十多万,前期投入都已经回本了。听说今年还准备扩大规模,还准备在塘里种植一些莲藕。
不过。
他们对于‘有钱’这个概念,还是不太了解,以为可能就是几百万的样子吧,有些年纪大一辈子都没用过大哥大和BP机的亲戚,还在教育着顾远:
“小伙子,做生意一定要诚信,咱们镇里那个谁谁谁来着,就是因为有诚信,现在一年就能挣七八十万,你要向他学习,有一天迟早也会达到他那样的高度。”
“鹅鹅鹅……”
顾远笑的合不拢嘴,这老太太都九十多了,牙齿都没了,喜欢吃花生米,但又嚼不动,手里捧着个石臼,拿着石锤一点点的把花生米碾成粉,倒进嘴里。
顾远一边帮她剥着花生米,一边笑道:“老太,我怕我这辈子没可能达到他那样的高度。”
对方听了还有些生气,攥紧拳头给顾远打气,“你还年轻,不能泄气,还加把劲。”
顾远笑呵呵的不说话,从车里拿出一台崭新的手机送给她,她居然还摆手拒绝,“我不要计算器,我念过私塾,还会打算盘。”
“拿回家给孩子玩。”
顾远塞进对方手里。
基本今天到场的亲戚,每一户都收到了一部手机。
对老人哄着,对于年轻人自然就是吹牛逼。当然,你和这群年轻人说,你认识谁谁谁,他们可能不叼你。在他们眼中,你认识市长,都没认识他们厂长管用。
但要是和他们说起如何炮轰美利坚,炸沉小日子,伊拉克怎么抵挡老美,顿时一个个都来了兴趣。
堂屋催促吃饭上桌的声音传来三五次,这些小年轻们还有些不大情愿,还在热情的邀请顾远吃完饭后继续聊。不过效果却很好,大家对顾远的印象都不错。
“饿了吧。”
叶文君从厨房端过来一盘锅巴,往里面夹了一点菜,递到顾远手里,“先吃些垫一垫。”
有趣的是。
农村的这些亲戚们都不怎么吃锅巴,反倒只有‘城里人’的顾远和老顾爷俩吃着锅巴。
饭桌上其乐融融,在聊天喝酒中,商量着婚事的一些细节。
关于婚事的事情,顾远也插了一句嘴,他俩是自由恋爱,不需要老红牵线。一般来说,这种事情是子女插不了嘴的,不过顾远的身份摆在这,他的意见不能忽略。
基本上到了这,婚事就算是定下了,只差最后一道程序了。
叶文君自然是最高兴的。
吃完饭后,俩人消食散步,她的脚步如同小鹿一样轻盈。
“很开心吗?”顾远笑问道。
“嗯!”
“还有呢?”
“开心,有种说不出来的开心。”
顾远笑嘻嘻道,“咱们国人做事,往往追求一个合理合法。现在咱俩再睡一张床上,虽然不合法,但已经合理了。”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