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依靠

  贺红玲去文化宫培训中心上班。

  她的工作就是小提琴教学和示范演奏。

  因为这个职务,她也有了可以肆无忌惮练琴的场所。

  不会因为其他原因而被批判。

  齐天靠在墙边的桌沿儿,手里拿着肖春生写的纸条。

  “你是说这肖春生是苏大哥的徒弟?岂不是说那幅画是苏大哥的徒弟给你画的?”

  “嗯。”

  贺红玲心乱,没有继续练琴的念头,她放下琴,一边收拾一边回应:“不止是他徒弟画的,他徒弟还要把我介绍给好兄弟叶国华呢。”

  “净扯淡。”

  齐天啐了一口,这都干的什么屁事啊。

  千防万防,防了外面的,倒是从门后面被人来了一刀。

  齐天觉得自己挺倒楣的。

  一心一意帮苏大哥护着小嫂子,结果临期末尾功亏一篑。

  不完美,就不太好。

  齐天心里堵得慌。

  他又不想拆场子了,跟肖春生午门干一架也挺爽。

  帮苏大哥教训教训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徒弟。

  算起来,自己还是他叔叔辈儿呢。

  “你们就别闹了。”

  贺红玲说道。

  “我齐天是爱闹腾的人嘛,你是知道我的,我做事有分寸,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两人说着话出了培训中心的门。

  “你先回去吧,我去西吉祥胡同那边一趟。”

  路过一个路口,贺红玲停下车,跟齐天招呼了一声。

  齐天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没开口。

  “那你路上小心着点。”

  “知道了。”

  贺红玲心头其实挺复杂的。

  对于苏木的感情,贺红玲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毕竟她还太年轻。

  在最青春的岁月把自己交给了苏木这么一个有着好多女人的男人。

  在他身边,贺红玲觉得不是爱人,更像是一个附庸。

  一个为了铜臭和梦想,为了一日三餐不得不委身于他的可怜女人。

  不可否认的是苏木很帅,很有魅力,符合贺红玲一切对于梦中白马王子的描绘。

  甚至苏木的出现,还丰富了贺红玲的想象,给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具象化了。

  但,终归不是独属于自己的。

  也已经沉睡了太多年。

  女人最美的时光,即将要在守活寡的日子里消弭殆尽。

  贺红玲不甘心。

  又苦无门路。

  她有想过结识到其他优秀的男人让自己可以放下包袱重新开始。

  然而她自己却又执拗的不会迈出这一步。

  甚至为了屏蔽掉一些麻烦,还特意找了齐天帮忙。

  然而即便是这样,肖春生和叶国华也是出现了。

  部队大院子弟在贺红玲的认知里,都是苏木类型的二代子弟。

  或许苏木更优秀,也或许其他的人更优秀。

  总归不会差距太大。

  可没想到,正当贺红玲还在纠结是否要尝试接触接除对方,就发现对方跟苏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竟然是师徒关系。

  更让贺红玲心乱的,是苏木竟然会画画。

  还教了一个画画很好的徒弟。

  由此可想苏木本人的画工得多厉害。

  贺红玲觉得自己很可笑。

  一直在索取,却并不自知。

  苏木沉睡了,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自己就觉得不该浪费大好青春去寻找自己的爱情。

  可自己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啊。

  一直觉得自己是苏木的附庸,一个发泄物而已。

  但自己有真的了解过苏木吗?

  连他会画画都不知道。

  平日里对他的关注也很少了。

  如果不是肖春生的出现,贺红玲或许还未发现她一直以来都是怪别人如何如何,从未审视过自己怎样怎样。

  作为一个男朋友,苏木给了她家里生活品质的保证,即便是沉睡的这些年,自己依然能够得到功勋家属一般的照料。

  自己有稳定的工作,可以想拉琴就拉琴,畅游在自己喜欢的世界,熟悉的海洋里。

  而这里,却也从未正式的邀请苏木进驻过。

  包括她的内心。

  贺红玲脚下蹬的更用力了些。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进院子里,趴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吻他的唇。

  告诉他,自己是喜欢他的。

  “师娘,我来啦。”

  “哦,是红玲啊,快进来,这大老晚的,咋这个点过来了?”

  “我想他了,回去也睡不着,就过来看看。”

  “他没去找你吗?”

  师娘下一句话,让贺红玲如坠冰窟。

  “他,他,他醒了?”

  ……

  肖春生去找了曾经熟悉的哥们,想要帮忙拉人助势,结果好哥哥成了胡同大食堂的厨子,被店长呼来喝去,一点都没有当初的威风。

  好哥哥请肖春生喝了两杯酒,就又被喊进去帮厨炒菜,肖春生败兴而回,有点愁午门之约。

  脑子里不时回想起刚才跟好哥哥的聊天,也算是推心置腹了。

  “这大虾米进了伙房,还有好?不得让人汆了冬瓜?”

  “得了吧,这里没人认得大虾米。”

  “当年威震和平里的老炮大虾米,楞没人认了?”

  “行,行,行了,甭提这茬儿,当年的梁东怎么着啊?曾经威震四九城的主儿,现在不也猫在城墙根教人练拳嘛。”

  “以后就打算窝这小饭馆里了?”

  “你别瞧这饭馆不起眼,全民所有制,市旅游局直属,我二舅不是在旅游局嘛,费老劲了。”

  “您这暴脾气,饭馆让打骂顾客吗?”

  “你哥我如今,就是个三孙子,不瞒你说,我现在还在试用期,走路都怕踩死蚂蚁,这要是再捅出娄子,丢了工作,我妈非上吊不可。”

  肖春生当时没有说话。

  老炮大虾米想去后厨,但想了一下还是重新坐下来。

  “春生,我知道你今儿找我来是有事,可哥真帮不了你了。当初哥几个住院的住院,进局子的进局子……听哥一声劝,认怂吧,不丢人,反正早晚都得认。”

  “早晚都得认,跟谁?”

  “生活。”

  肖春生从饭馆出来,骑车时有点走神,也就没注意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了两辆自行车。

  路过一个窄道胡同,前面有五六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肖春生回过神来,倒也不惧。

  一直锻炼身体呢,三五个人轻易近不了身,就算人数不少,可肖春生觉得自己起码能撂倒一大半。

  有时候打架也需要一鼓作气。

  气势这一块,很重要的。

  他盘算着,只要自己先敲山震虎,把带头的和几个看似蔫吧的先撂倒,估计就能吓怕一些,再吓跑后面的……

  “怎么着,哥几个,这大半夜的,胳膊又松了?我不看急诊,都给我边儿待着去。”

  南城是最穷乡僻壤的地方,面前这几个家伙从穿着到骑得车子新旧程度,都不入肖春生的法眼。

  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肖小爷,误会了。我们哥几个呢,来请您的。”

  “请我干什么?”

  “也不是我们请,李上游李爷,有事儿,想找您。”

  “李上游?我跟他没过节啊?”

  “没,绝对没。李爷找您就是想说句话,我们李爷说了,春生哥,您那是后起之秀,他久仰。”

  “他,久仰我?那你让他自个儿过来,我还有事。”

  肖春生摆了个要走的姿态。

  带头那人走上前两步,拦住肖春生:“哎哎哎,这就是您的不是了。”

  肖春生心想,就听你说什么,反正离得这么近,真要掰扯起来,先撂倒你。

  “那李爷怎么说也是个前辈不是?”

  “没空。”

  “肖春生,李爷的面子,不能不给。”

  “在我这儿,他李上游,没面儿。”

  “嘿,那你可就别怪我们哥儿几个不好意思了。今儿您去也得去,不去呢,也得去。”

  说着,朝后一挥手。

  前后八九个人都下了车子,围上来。

  肖春生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去一趟也无妨,毕竟跟齐天的事儿还没摆平,没必要再招惹一个李上游。

  最后还是没动手,跟这这几个人来到了南城。

  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

  李上游右腿搭在凳子上,坐在炉子面前,炉子上蹲着一个大铝锅,里面炖了一锅折箩,闻着还挺香的。

  “哥,人来了。”

  “老四,你先撤吧。”

  李上游有点大哥的气势,哪怕他右手虚弱没劲儿。

  “倍儿冷吧,来坐下,烤烤火。”

  肖春生既然来了,也不拘谨。

  坐下往前一瞅:“嚯,折箩,真香啊。”

  “吃点?”

  “吃你的吧。”

  肖春生话里话外两层意思,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咱俩不挨着,也别硬凑。

  这个不好。

  李上游当大哥的人,不可能听不懂肖春生的意思,可就楞是不搭茬,不过也没再继续闲谈,直奔主题。

  “嘿,那女的,就一扫帚星。”

  “说谁呢?”

  肖春生知道对方说的是谁,可那是叶国华看上的姑娘,以后说不准还是自己弟妹,肯定不乐意李上游这么说。

  再说了,她跟师父还认识。

  “贺红玲呗。”

  “别这么说,我不爱听。”

  李上游笑了笑,伸出右手。

  “看见没,我这只手,就折齐天那儿了。平常没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劲了,一来劲还真就控制不住。你看……”

  “您今儿叫我过来,就为扯这闲篇儿啊?”

  “当然不是了。”

  “说吧。”

  “我这仇,得报。”

  “那是你的事儿,随便你。”

  “咱俩的事儿。”

  “怎么说?”

  “你跟齐天不是约午门了吗?”

  “嘿吆崴,您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啊?”

  “没戏。你们练不过他们。”

  李上游裹了裹棉袄,不以为意的道:“你们这帮大院的孩子啊,平常劲儿劲儿的,真到动刀动枪的时候就趴窝了。”

  肖春生笑笑,没打断他。

  心底是绝对不认同的。

  不动枪不动刀,关键时刻让一步,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

  可今年开始不一样了。

  大院子弟的顾虑少了很多,连他肖春生自己,不也再次燃起了当兵入伍的心思了嘛。

  何况,带头大哥苏木回来了啊。

  那可是横贯四九城的勇武大拿。

  有他在,谁敢说大院子弟动不动就趴窝。

  “齐天他平日里太小心,没有落单的时候,我都贼了他半年多了,没好机会。”

  肖春生心领神会:“你想让我约他单挑?”

  “聪明。”

  “然后呢?”

  “然后咱们里应外合,一块把齐天拿下。”

  “不成。”

  肖春生断然拒绝。

  李上游一怔,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复:“为什么呀?”

  “不地道。你给我听好了啊,我的事儿是我的事儿,你的仇是你的仇,别掺和,回见。”

  肖春生起身欲走。

  “等等。”

  李上游叫住肖春生,也不看他,自顾自的道:“你可想好了,要是答应,仇家就没了,还交我这么一个朋友,要是不答应,出了这门,你就又多了一仇人,南城、北城都让你给得罪了,你还怎么混?”

  “怎么着,吓唬我呢。”

  “我从来不吓唬人。”

  “我没想得罪您,我也不敢,但您非要跟我过不去,我也没辙。再说交朋友,您这样的,我攀不上。回见了您馁。”

  李上游没再吱声,瞧着肖春生走出去,悠悠的从锅里夹起一块土豆丢嘴里:“给脸不要脸。”

  老四在旁边呢,瞧见肖春生走人,追进来问:“怎么茬儿啊,哥,没给面儿啊?我花了他去。”

  “行行行了,行了。”

  李上游拦住冲动的老四:“你真以为这四九城天子脚下,真能由着他们性子让他们满世界茬架啊?”

  老四悻悻然放下拎起来的酒瓶子。

  “我听说这工纠队有一姓孙的对吧?”

  “啊,对。”

  “去递个信儿。”

  “好嘞,明儿就去。”

  肖春生特别瞧不起李上游这种背后算计人的东西,自然不屑于跟他为伍。

  另外,虽然老炮大虾米没能出来帮肖春生,可也捎带嘴讲了点有关齐天和李上游的事情。

  他觉得春生跟齐天可以摊开了谈,也有的谈。

  虽然齐天看上去心狠手辣,但不是不分是非的人。

  李上游之所以被废了右手,因为李上游最初的佛爷出身,一身手艺都在右手上。

  齐天废了他右手,也算是替天行道。

  肖春生可以不相信别人,但带他出道的大虾米哥,他还是信任的。

  何况今天聊了几句,也确实掏心掏肺。

  谁承想说曹操曹操就到,李上游好死不死的这会儿跑出来惹眼呢。

  还真是巧了。

  肖春生回到楼道口,停下自行车。

  上楼的时候发现三楼的灯是亮着的。

  心头狂喜,一身的疲惫仿佛都没有了。

  只因为自家对面的师父家,亮了灯,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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