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年南北河农场建设乳品厂开始,农场领导就根据有关专家的建议,充分利用乳品厂动力车间的大型锅炉的余热,开始挖掘壕沟,埋设供热管道。
在去年十二月底,试生产期间,已经开始了试供热。
这次的供热主要集中在机关大院。
原机关的锅炉停止了运行。
一直到今年三月底,整个供热情况良好。
这就让农场领导有了信心。
于是,更大规模的供热管道建设拉开了序幕。
1987年的南北河农场场部简直成了一个大工地。
北边的奶牛场紧锣密鼓的进行建设,场部核心区的集中供热工程也开始了。
重要的是,场部中学的教学楼工程也顶着寒风开始了备料。
机关招待所后面的电视差转台也建到了一半,一座70米高的电视台已经完成。
下面的二层小楼的地基旁也堆满了建筑材料。
旁边一连串的几個帐篷里,是已经在试运行的电视差转发射机,发出一阵嗡嗡的风扇声。
红红绿绿的指示灯一闪一闪。
一群从管理局来的无线电工程师在紧张的调试。
监视器里信号也逐渐的变强。
今年,南北河农场都在大把的撒钱。
熊贵清和潘春梅这几天连续的进城,采购了大量的布料。
此时的北安城也与前段时间不同。
所有主干道的两侧都在挖沟。
四月的北安,早晚还挂着冰渣儿,只有正午的太阳才让人们想起,已经春天了。
早上九点半,熊贵清和潘春梅就到了北安。
见路边尽是大沟,他打算把车临时停靠路边的计划破灭了。
下车一打听,前几天开始,北安各处同时展开了集中供热的管道施工。
北安城里的情况跟南北河农场相似。
以前供热都是各单位自行解决。
因此到处都是小锅炉,既浪费燃料,也污染环境。
必说北安吧。
北安越冬取暖以燃煤为主,城里居民以火炉取暖,有些楼房只能自建锅炉房。
所以北安的天空总是晦暗的,空气中总有一股子煤烟子味儿。
熊贵清和潘春梅深有体会。
很多人冬天一到,就把大量的时间用在运煤、烧炉子、掏灰、扒炕上了。
尤其是冬天气压低的时候,室内室外烟雾弥漫,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因此一到冬天医院要接诊大量的肺病患者,气管炎的病人非常多。
一般人冬天也很少穿白衬衣,因为非常不禁脏,不是出汗的问题,是煤灰。
城里的积雪上都会落上一层黑灰。
潘春梅租房到了北安乳品厂,它就是局部的集中供热。
小区里就相对干净不少。
北安也终于开始搞建设了。
“这段时间咱们是少进城吧,到处都在施工。”
“那咋整,得进布料啊!”
“要不多进点吧,省得来回跑,都不够油钱。”
“行吧。”
潘春梅妥协了。
两人这次把吉普车都塞满了。
实在没地方站脚。
街边上挖沟,到处是泥,正好把街道的店铺都遮挡了。
要进店一次,需要爬山过沟的,费老劲儿了。
两人中午去找老姨,中午一起吃个饭。
在食品公司门口的小店里,倪桂蕊脸色有点难看。
“咋的啦?”
潘春梅觉得是不是老姨对自己有意见啊!
“唉,可别提了,吃饭,吃饭。”
这种语气让熊贵清也好奇起来。
“老姨是不是有事啊?”
见熊贵清问起,她很神秘的左顾右盼,然后压低声音道:“出事了。”
“啥事啊。”
“我那同学,你还跟他买过煤的那个!”
“哦,知道,那个秃头嘛。”
“对,就是他。”
倪桂蕊有些紧张的说道:“被带走了。”
“啊?因为啥?”
“还不是煤的事!”
“他倒煤倒出事了?”
“可不咋的。”
倪桂蕊压低声音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秃头老李啊,太贪心。这不是跟燃料公司有关系吗?他捞着些煤票,就倒腾上了。谁知道这事吧,被发现了。这不是,他就吃瓜落了呗。”
“啊?那,不会找咱们吧?”
“咱们啥也没干啊!买煤也是自家用,没有倒买倒卖。”
不过,倪桂蕊说这话的时候心很虚。
也根本吃不下饭。
熊贵清得到这个消息,也是心慌慌的。
去冬好在没找李秃头,否则就沾上了。
他通过倪桂蕊找李秃头买煤是前年的事了,中间隔着一年了,估计问题不大。
虽然这么想,可还是心虚啊!
三人都匆匆吃了饭,赶紧散了。
俩人开车往回跑。
熊贵清平时开车很稳当,此时感觉换挡有些不太顺畅了,经常打齿,变速箱总是嘎嘎嘎的响。
潘春梅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贵清,没事吧?”
“没事!”
他说的很无所谓。
你看,这么多年,熊贵清都没驾照,看见交通稽查的也不会紧张。
可今天,他紧张了。
主要原因是这涉及的是经济大案。
在八十年代可是要命的。
底子坐穿都是好的,没准就是一颗花生米。
不过,熊贵清一想,自己就是高价买煤,又不是倒卖,应该没啥问题。
再说了,这都隔了多少层了。
这么一想,心里稍安。
其实,熊贵清如果直接购买的就是计划外的高价煤是没有问题的,这也是国家允许的。
可就怕是购买的计划内的煤炭,还是别人倒给他的,那就有些麻烦。
他也不知道李秃头给他的是啥煤啊?
回到三分场,先把媳妇儿送到店上,卸下所有的布料,又帮着摆放好。
潘春梅虽然知道丈夫因为李秃头的事心里担忧,她也不好多提。
熊贵清开车回家。
路过猪场,他停车去转了一圈,找到了正在巡视的老爸,豆包也跟在旁边。
熊贵清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提。
这事要是真需要人来担责任,那就让自己来吧。
本来也没父母啥事。
何必让他们着急呢。
他一反常态的询问起猪场现在的情况。
熊长禄笑呵呵的说道:“还行,这窝猪不错。”
“咱们的饲料地该整了。”
“嗯,这两天让于慧勇起垄。”
熊长禄已经有了安排。
“那就好。”
好像不需要自己操啥心啊!
回到家,老妈问道:“吃饭了吗?”
“吃了点。”
“要不要给春梅送饭啊?”
熊贵清心想,老娘啊,你恐怕一会要给我送饭啦。
不过,他还是忍了,不提这茬儿。
他进屋脱鞋躺在床上,闭上眼。
此时,他把凌乱的心情收了一下,仔细回忆了下当初买煤的事。
前前后后的回忆了一遍。
心里但愿这个李秃头卖给自己的煤没有问题。
那句话怎么说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可熊贵清自觉心虚,就怕有人找他。
就在他躺在床上贴饼子的时候,老妈进来了。
“儿子,好像大喇叭喊你。”
“啊!”
熊贵清猛地从床上跳起来。
“真的?”
“听着像,要不你听听。”
熊家离家属区中心较远,确实听不太清楚,只能听个隐隐绰绰。
他几步冲进院子,仔细的辨别。
果然是在喊自己去一趟办公室。
去不去?
万一……
熊贵清纠结了一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最后一狠心还是去了。
只不过,一路上的速度可就有点慢。
就跟散步似的,溜溜达达的往办公室去。
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己这个有些落后的家乡还是很美的。
午后的太阳很温暖,地上的积雪正在接受阳光的热量,积雪的地面已经流出了雪水。
路边的行道树吐着新芽,鸡鸭鹅狗欢快的从他面前掠过,留下一路的欢唱。
一切都是那么生机盎然。
而自己……
终于看见了那栋熟悉的俱乐部,距离办公室不远了。
“熊贵清!你干哈呢?喊你来办公室你可真磨蹭啊!”
旁边突然冒出来骑着摩托车的侯勇!
“啊?主,主任……”
熊贵清小脸煞白。
“擦,你咋的啦?身体不舒服?”
侯勇很好奇,这个壮的跟小牛犊的小子脸色不对啊!
“我找你呀……”
侯勇还在絮絮叨叨。
熊贵清猛然反应过来。
“咳咳,那什么,侯主任,是你找我啊?”
“啊!可不我找你嘛!”
“唉……”
熊贵清提着的这口气一下子泻了。
脚一软,差点坐在雪地上。
“哎,哎,你咋的了?”
侯勇见熊贵清直打晃,赶紧下摩托扶着他。
熊贵清缓了一下,才问道:“你找我啥事啊?”
此时他说话还有点虚呢。
“我不是开了点荒地么,想问问你种不种……”
“啊,荒地?”
“多少啊?”
“感兴趣?咱俩好好谈谈?”
“谈谈?”
熊贵清的胆气又壮了。
只要不是北安的来找我就行。
熊贵清曾有那么一瞬间想过,以后不做亏心事。
可是,在这野蛮生长的时代,哪件事不是打破原有规则才能发家致富啊?
如今真按照规矩来,恐怕啥机会都没了。
现阶段很多违规的事,在几年之后都是合规的。
现在违法,以后合法。
这到哪儿说理去?
熊贵清收拾心情,跟着去了办公室。
就在熊贵清带着人在荒地播种的时候,北安燃料公司重大经济案件尘埃落定,17人移交司法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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