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儒生VS工人

  中都,秦淮河岸的承安楼。

  这是今年新落成的一栋大型钢筋混泥土结构的建筑——现在的中都新城已经开始淘汰木结构的建筑了。

  随着大明钢铁产量和水泥技术的成熟。

  建筑行业也随着技术的进步而进步。

  虽然说木结构的建筑有其优势。

  但缺点也很明显——关键是防火性太弱了。

  所以在钢筋混泥土机构建筑出现之后,在中都就率先出现了大量的类似承安楼这样的塔楼结构的钢筋混泥土建筑。

  足有六层的承安楼已经开始有了一点点近现代的商业综合体的意思了。

  大量的店家进驻,在六楼的顶楼,是一家在中都颇有名气的顺兴酒楼全部包了下来,作为秦淮河边上最有名的酒楼。

  接待往来的,自然也是达官豪贵。

  在一间靠江的包厢内。记住网址m.97xiaoshuo.cc

  几名大儒面前上了苏州的糕点,淮北的黄酒,不过和平时不同的是,没有弹着琵琶的小姑娘在一旁伺候着。

  大儒们当然是风流的。

  在秦淮河上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毕竟,随着大明朝一统天下,同时人口流动比之前清更加的不受限制。

  大量的人口涌入城市。

  秦淮河边,也变得远比之前更加繁华——更何况大明朝对官员的管束也不严格,至少大明朝的官儿想要和小姑娘牵手这事并不受到什么限制,所以这些大明朝的官儿们也不用和兔儿爷击剑为乐了。

  秦瀛、张惠言、张问陶、李调元几人,都是当世大儒。

  要不是经学家,要不是诗家。

  在儒生士子之中非常有名气,不然也做不得这大明弘儒院的大学士了。

  不过此时四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忧色。

  “成都贡院的大逮捕,一下子就抓了三百多名士子.这次来中都的士子数量很多,怕是有上万人,都是读书种子啊,若是皇帝大开杀戒.”

  张惠言皱着眉头说道。

  “不会大开杀戒的!绝不可能大开杀戒!咱们这个皇帝,不是那种杀起人来不眨眼的性格,这次成都贡院的大逮捕,不也是没杀一个人么?这要是放在前清,肯定就是罗织罪名,满门抄斩了”秦瀛连连摇头说道。

  他这段时间倒是经常和朱皇帝有接触。

  朱皇帝虽然是开国大帝。

  但是他却并不嗜杀,轻易也不会对大臣、官员、百姓上手段。

  而且他制明礼,自然不会自己破坏礼的神圣性。

  想到这里。

  秦瀛说道:“只要约束士子们严格依礼行事,不要做逾礼、非礼的行为,只是和平请愿,哪怕皇帝再生气,他也不会自己坏规矩的!”

  其他三人点了点头。

  有个【礼】悬在头顶。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确实是有保障的。

  这个【礼】。约束的不只是官员、百姓。

  也约束皇帝!

  皇帝的权力被约束了,规矩摆在明面上,大家做起事来,也就不用那么束手束脚了。

  “这次闹一下也好,皇上之所以不信任儒生士子,无非是觉得儒生士子无用且迂腐,皇上起兵以来,依靠的都是坚船利炮,生产火药、火枪。火炮、蒸汽机、轮船等,都用不上儒家之学,儒生在皇帝眼里,自然也就无关紧要了。”

  四川大儒张问陶说道。

  “不过,打天下可以靠坚船利炮,治理天下却得靠我等儒生,这个道理.皇上不吃点苦头是不明白的,他毕竟久居海外,不懂中华之国情。”

  “这一次,士子们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出正气凛然的儒门骨气!要让皇上看看,我儒门子弟,也并非全是百无一用之书生!”

  张问陶话音落下。

  其余三人闻言,沉默片刻。

  李调元说道:“既要闹,又不能闹得太大,也不能闹得太小,方寸之间,难以拿捏啊!”

  “没什么不好拿捏的,只是在午门静坐,最好能饿过去几个,好让天下人看到士子的骨气就可以了!”

  秦瀛说道。

  “这一次,关系的是大家伙的前途。是新学兴,还是儒学兴,就看这一次了!依我看,皇上未必就讨厌儒学,只要儒门子弟能在斗争中表现出自己的力量让皇上可以看到儒家子弟也有英雄,就可让儒学重新大兴于世!”

  几人点了点头。

  这斗争。

  他们这些年纪大了的大儒是参与不进去的。

  这是年轻的读书人之间的斗争!

  是儒门子弟更有战斗力,还是道桦大学那些大学生更有能耐。

  就看这一次大家伙的斗争情况了!

  只要斗争控制在【礼】的规定范围内。

  不逾礼。

  朱皇帝和大明朝廷,是绝不可能直接介入的。

  这就是【礼】给士子们的机会!

  与此同时。

  这次“士子请愿”运动的几名年轻士子领袖。

  也在秦淮河边上的另外一家酒楼内商议着。

  他们分别是来自四川的杜如崇、贺长龄,来自江西的吴信中,来自安徽的谢阶树,来自山东的石承藻,来自湖南的方保升。

  合称“六君子”

  君子们这时候也在商议着斗争的方案。

  “口号要设定好,不能喊的太过分,一切都约束在学术之争,不可非议皇帝,不可冲撞皇宫,不可与紫禁城守军发生冲突,只在午门静坐!”

  江西士子吴信中大声说道。

  对于士子们来说,。

  他们最怕的是这一次请愿斗争最后发展到对大明朝廷的攻击。

  这就完蛋了。

  毕竟依【礼】,对大明朝廷、皇帝不可出言不逊,不可有谋反之言。

  否则

  依制造事端的严重程度,收监,判刑,乃至于杀头。

  其实经过了大清朝的铁拳教育。

  这些士子们赶到皇宫门前请愿,都已经是非常小心翼翼的了。

  而在以前。

  儒生文人站在皇宫前跳着脚骂皇帝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而且如果皇帝顾及名声,一般也没有多好的办法。

  毕竟你要是把人打死了。

  那可就成全了人家的名声了。

  文死谏武死战。

  青史留名啊!

  这能吸引多少不怕死的儒生文人来骂你。

  这不是自己找麻烦么.

  但是在大清。

  可就没有儒生敢指着皇帝鼻子骂了。

  毕竟“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的诗句,就能搞得九族消消乐。

  有骨气的文人都在清朝前期被杀光了。

  现在只是稍微自由一点的气息吹拂而来。

  士子们还没有大胆到直接恢复传统艺能的程度。

  君子门在酒楼坐而论道。

  底层的士子们可没有这么风流。

  毕竟大多数士子们兜里面都没几个字儿。

  去一趟高档酒楼的消费,可不是这些穷书生能应付得了的。

  所以大多数从各地来的底层士子都居住在中都南城的老城城郭下。

  这里本来是一些老城居民的住处,但随着附近工厂的增加和北城的房地产开发,不少当地卖地发了家的老中都都搬到环境更好,不用闻工厂废气的北城去了。

  这些老房子就被不少工人租了下来居住,同时还有不少人开了一些廉价的小酒馆。

  环境复杂,随处可见的勾栏和老妓女,以及横流的污水和不远处工厂的声音,共同交织出一片近代工业区贫民窟的景象。

  而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穿着长衫的士子们这几天成为了南城贫民窟的工人们的嘲讽对象。

  工人们未必是穷——但他们都来自外地,中都的房价又贵,大部分工人都买不起中都的房子的。

  所以都喜欢住在这种“城中村”,节省房租,一年到头能多攒下点钱,等着回老家盖新房呢。

  这些都是为了生活奔波的人,他们身上穿着的是方便干活的短衣,头发也基本上剃掉了,留着方便在机器车间干活的短发——长发在轰隆隆的车间内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们的装扮。

  和长衫大袖的士子们自然是格格不入的。

  在这一片格格不入中。

  来自四川的陈传经就在盘算着还能在寸土寸金的中都待多久。

  从家里出发的路费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好在南城的城中村物价便宜,否则的话.这些要向皇帝请愿的士子们就只能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了。

  “六君子已经代表士子们递交了请愿书了!依礼,大明臣民都有请愿之权!我等明天就可以去中都,静坐请愿,向皇帝表明我等儒门子弟的骨气!!”

  很快。

  一名士子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大声宣布道。

  “好!明天就去!大家都起早点,说不定能赶上去午门的火车!”

  “对对对,不然走过去的话怕是要走大半天呢!”

  “都准备好了!这次我们一定要请皇帝下旨,弘儒学,废新学!”

  众人纷纷嚷嚷了起来。

  陈传经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来自四川的陈传经已经四十岁了,但在前清的时候没能考上秀才,只是个老童生。

  家里面本有薄田十几亩,但因为要支应他读书,买了好几亩的地,现在只剩下不到十亩了。

  一身没有蓝色从长衫挂在身上,遮住了瘦弱的身躯。

  考了几十年八股文的陈传经唯一的指望,就是科举翻身。

  然而.

  这大清朝说没了就没了。

  大明朝又回来了。

  你说回来了就回来了吧。

  这科举一下子就说不考八股文了,要考什么新学。

  老童生陈传经的世界因此而崩塌了。

  他一辈子的指望。

  一辈子的梦想。

  就是科举中弟,光耀门楣。

  然而.

  如今大明朝的科举政策,毫无疑问让已经四十岁的陈传经梦想破灭了。

  这大明朝的皇帝,肯定是被奸臣蒙蔽了!

  这自古以来,都是八股取士,这几百年的规矩,怎么能说改了就改了呢。

  所以。

  这次来中都请愿,就是要告诉皇帝,规矩还是老的好!

  陈传经想着,已经把包袱北上了,开始收拾东西。

  “陈兄,明天我们一起乘火车去吧。”

  有人说道。

  “哦哦,明天再说吧,我今天有点事。”

  “什么事啊?”

  “小事,小事。”

  陈传经背着包袱出门了。

  坐火车?

  陈传经可坐不起。

  他身上剩下的钱都快不够回四川老家的了。

  这次他出门,可以说是豁出去了。

  陈传经这样的读书人来说,他们毕生所学如果不能科举中弟,那基本上就是百无一用了。

  坐火车虽然不贵。

  只要一铜元。

  但.

  这个钱都够陈传经吃一顿了。

  所以,他打算现在就走路出发。

  从这里去午门,可有五十多里。

  要赶在大家伙集中的时候赶到。

  可不得连夜赶路么。

  呜呜呜。

  沿着铁路线向北。

  陈传经的身边。

  一列火车况且况且的行驶而来。

  火车的速度很慢。

  可能也就和马匹小跑的速度差不多。

  不过比陈传经走路可就要快多了。

  而就在这一列火车上。

  是陈传经这一次斗争的对手们。

  有新学的几名学生领袖邓显鹤、肖元贵、郭仁图、王学宗等人。

  也有一批批的学生。

  同时。

  还有从松江府“请来”一起参与斗争的工人们。

  “嘿,听说了吗?那些腐儒打算逼皇上废除新学,关闭工厂,八股取士!”

  “关工厂,凭什么?关了工厂我们去哪里?”

  “就是就是!所以这次我们也要去请愿,他们能请愿我们难道就不可以?他们要砸我们的饭碗,我们就砸他们的狗头!”

  “对!砸烂他们的狗头!”

  车厢内。

  一群产业工人们群情激奋。

  吴向贵也在其中,也是一脸的愤怒。

  他是江南机械厂的技术工人。

  曾经也是读书人,不过考不上科举,所以就只能在家种地了,后来江南机械厂办厂,以优惠的条件招募识字的年轻人进厂办技校入学。

  吴向贵也就因此成为光荣的工人阶级的一员了。

  在毕业之后。

  他很快成为了工厂技术骨干。

  每个月月薪20明元,签了五年的合同。

  这个收入,妥妥的中产了。

  在松江府,吴向贵娶了媳妇生了娃,娃娃还在新式小学上学,未来的梦想可是考取大明四大高校!

  未来可以说是一片美好了。

  那些腐儒要废新学,要关工厂。

  那就是和吴向贵向往的未来过不去,和他的美好生活过不去!

  所以看起来非常强壮的吴向贵在听说要去中都和那些腐儒打擂台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报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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