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淋尖踢斛!
就是在庄户们缴纳粮税的时候,税吏飞起一脚狠命踹向粮斗。
粮斗里面的粮食洒出来,自然要庄户们添满。可这洒出来的粮食,税吏们又不允许庄户们收回去。
这一脚,就是地方税吏们捞钱的不二法门。
这一脚里的学问可大了去了,怎么踢?以什么角度来踢?用多大力度来踢?
都是技术。
会踢的,看似轻轻一脚。掉出来的粮食可以没过脚面!
不会踢的,重重一脚下去也踢不下来几斤。
踢的好,喝酒吃肉。踢的不好,呵呵……吃糠咽菜!
做税吏差役第一条,就是要苦练这淋尖踢斛。
不信使君在收税的时候下去瞅瞅,经年老吏没有不会这一脚的。”
刘启面色难看,他还真不知道有这说法。
袁昊喝了口酒顿了顿:“比淋尖踢斛更加严酷的是徭役!
若说赋税是猫,那徭役就是吃人的老虎。
朝廷规定,普通庄户每年要服徭役二十天。
这徭役的规定,足足比前秦少了十天,可算是与民生息。
可地方上的胥吏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捞钱机会!
徭役的天数是一样的,可干的活计却不一样。
使了钱的,吃着肥鸡唱着歌就能把这二十天混过去。
没使钱的,呵呵!
开山劈石,修河堤挖沟渠。什么体力活重就让做什么!
干活稍稍懈怠,便会召来鞭挞。
本来徭役期间干重体力活儿,朝廷是给补贴钱粮的。可这些钱粮,早就被一层层克扣掉。
到了服徭役的庄户们嘴里,有口粥喝就不错了。没办法的庄户们,只能从自家背粮食来服徭役。
至于开山劈石死了的,官府赔的钱还不够买一头驴。
如果说淋尖踢斛是鬼门关,那徭役就是阎王殿!”
“阎王殿?”郅都不解的看着袁昊。
“呃……!总之,就是百姓苦徭役久矣。”袁昊赶忙给自己着补。
不小心差点儿说漏了嘴,大汉年间还没有阎王殿这说法。
“说着边塞移民的事情,怎么扯到徭役上来了?”刘启不关心什么是阎王殿,他只是很关心袁昊说的移民问题。
“我说这些是为了说明,百姓们能够接受一定程度上的赋税,却对徭役深恶痛绝。
如果朝廷颁布公报,说边塞之地不服徭役。并且,减免一些赋税。
您说,百姓们会不会愿意移民呢?”
刘启点了点头,如果边塞撤销徭役的话,百姓们当然会乐意移民。
“如果朝廷出了这样的政策,那百姓岂不是都要跑到边塞去了?
那内地的赋税和地方建设怎么办?
若是没有庞大的内地供给,边塞之地移民再多也是枉然。”
郅都对袁昊的话嗤之以鼻!这样抽内地的血供给边关,一旦边关有失,那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哈哈哈,使君!在边地减免赋税,朝廷不但不会减少赋税,可能还有结余哦!”
“嗯!这是什么说法?”刘启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大汉边关靡费惊人,朝廷每年的固定用度一半都得投在边关。
如果有机会在这里面省钱,会对朝廷的财政有很大帮助。
袁昊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酒:“使君!
朝廷调配钱粮,通常是在内地调集之后。而后征发民夫,送去边塞之地对不对?”
“对!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么?”郅都点了点头,他不相信袁昊能在这上面玩出花花来。
“经过秦末战乱,各地驰道已然废弛。
不但路不好,沉重的粮车还得用牛来拉。
牛车什么速度,大家心里都有数。从山东发一车粮去右北平,一来一回要两个月以上。
这道路上的民夫也得吃饭,十成粮食运往边关,到地方能剩下四成就不错了。
如果边塞大量移民,边军军粮就地解决。路上的靡费是不是省了?”
“噢……!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边军能够就地取粮。那么减免的这些钱粮,本就是路上的靡费。”
刘启听了袁昊的话恍然大悟!
“对!减免的钱粮,自然就是路上的靡费。不过这钱粮,也不是年年减免。
按照常例,减免三年也就够了。到了那个时候,北地的移民虽说算不上富足。
但钱粮应该已经略有储蓄,到了那个时候恢复税制,只需要略低于内地就可以了。
那个时候,边地不但不会成为朝廷财政黑洞。而且,还能额外给朝廷缴纳一些钱粮。
当然,这些钱粮也不用送回长安。那样又是一笔靡费!”
“那当如何?”刘启急切的问道。
“还记得我说的互市么?我们可以用这些钱粮与匈奴人互市,换成牛羊马匹,这样……就相当于粮食自己走回长安。
路上,我们只不过要付出一些草料罢了。
草什么价,粮食什么价……不用我多说了吧。”
“好,好计策!好计策,如此一条便可为大汉节约钱粮巨万。
某家敬小先生一杯!”刘启乐得龙爪不停拍打桌案,面色更是红的冒光。
太后说的没错,荒野有遗贤啊!
破天荒的,刘启端起酒杯主动敬袁昊喝酒。这么好的主意,值得皇帝陛下一敬。
“呵呵!移民边塞筑堡屯民和互市,只不过是对付匈奴人前期准备而已。”
袁昊明显喝高了,大脑已经无法遏止说话的欲望。
“哦,那小郎君还有何良策?”刘启眼睛一亮,还有好主意?
这小子真他妈的人才啊!
“刘……呃……使君!”袁昊大大打了一个酒嗝,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常言说,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汉匈之间漫漫万里边境,我大汉若是不能处处驻军,那便处处是漏洞。
没可能防得住匈奴人大规模犯边的!
北地贫瘠,匈奴人还能收敛一些。
北地富足了,匈奴人一定会觊觎我们汉人的财富。
我们创造了财富,自然也要有保护财富的力量才行。不然,大汉真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凭匈奴人祸害。
既然守不住,那就干脆进攻。
大汉,要派出精锐骑兵出击草原大漠。到匈奴人的地盘上,把他们赶尽杀绝。
而且这样的出击,要年年有月月有,甚至是日日有。
这样,才能把匈奴人的祸患彻底扫平。”
“且……!”郅都嗤笑一声,刚刚说的那还算是有些见地。
现在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小郎君,北地匈奴人作战。最难的不是如何打仗,而是如何找到匈奴人。
你守在这小小的皇庄里面,哪里知道北地草原大漠的广大。
匈奴人在草原上,就像是海里的游鱼。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被你找到的。
到时候劳师远征,若是再被匈奴人切断粮道,会有全军覆灭之忧。”
实在忍不住袁昊胡出主意,郅都忍不住出言教训这个狂妄的小子。
“哈哈,找不到匈奴人。那是因为我们汉将都是汉人,不熟悉匈奴人的生活习惯。
茫茫草原大漠,东一头西一头的寻找。找不到是正常,找到了才是侥幸。”
“说的好像你能找到似的!”郅都不屑的回怼,再要说话却被刘启眼神制止住。
“我就能找得到!
刚刚我说,我们汉人安土重迁是因为离不开水。
匈奴人虽然游牧,但也离不开水草丰美的地方。他们总不能在沙漠里面放羊吧!
我们汉军行军,只要找水草丰美的地方就行了。
别看匈奴草原广大,其实水草好的地方并不多。
而且,匈奴人放牧为生。一家一户需要的草场,远比我们汉人种的地要广大的多。
一个上千人的部落,占据的地方可能要比长安城还要大些。
这样一来,水草丰美又适合大规模放牧的地方,也就那几处地方。
匈奴人惯常在秋冬犯边,那我汉军不需要放牧。干脆就春夏去讨伐匈奴!
那时候正是牲畜交配产崽子的时候,匈奴人很少在那个时候转移草场。
因为,怀崽的牲畜不适合大规模迁徙。”
“妙哉!妙哉!小先生,干!”刘启兴奋的鼻头冒光,端起酒碗敬了袁昊一碗。
“还有一条绝户计,那就是在冬天。去匈奴草原上放火!”袁昊酒到杯干,彻底放飞自我。
“放火?”
“刘使君你不知道,匈奴人放牧也不是哪个地方都放牧的。
牛羊不是骆驼,冬日里牛羊也是要吃草的。
匈奴人会找水草丰美,但却被风被雪的地方。夏日里他们不在那里放牧养着那里的草,只有冬日里他们才会迁徙到那里。
牛羊会吃草场里留下来的干草,吃雪或者喝融化的雪水为生。
匈奴人管这样的地方,叫做冬窝子。
我们就是要趁着秋天或者初冬,秋草枯黄易燃的时候,派人去放火烧了冬窝子。
没了冬窝子,看他匈奴人怎么过冬。”
绝!
真他妈的绝!
绝户计啊!
这小子太他娘的坏了!
刘启和郅都,齐齐竖起大拇指。这招儿,够笋!
“小郎君请!你刚刚说的,那个年年去草原,月月去草原,日日去草原,这怎么个说法?”刘启居然不顾身份,亲自给袁昊斟酒。
此时此刻,刘家祖上礼贤下士的基因在刘启体内熊熊燃烧。
至于贤才最后成了韩信还是张良,那就看个人表现了。
“羊毛啊!
我知道有一种机器,可以将羊毛纺成线,纺成毛料,还有羊绒可以做大衣。
我们汉人虽然放牧,但那几头羊拿来吃都未必够。
匈奴人放牧,那可是成千上万头的放。也只有这样大规模的放牧,才能供给得上如此多的羊毛。”
“那我们需要的羊毛越多,匈奴人岂不是越有钱?”郅都有些狐疑,但碍于前车之鉴语气缓和了多少。
“哈哈哈!
这位使君,你说说我们汉军或者说大汉,为什么不愿意和匈奴人打仗?”
“呃……!”郅都看了一眼刘启,没敢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原因很简单,打仗要花钱粮还会死人。却没什么收益!
如果打仗不赔钱,而且还能赚钱,赚多多的钱。
你说说,我大汉勋贵们对匈奴人作战的热情会不会高涨?
他们会不会像匈奴人掠夺我大汉边民一样,去匈奴草原掠夺匈奴人回来做他们的牧奴?
毕竟,人家匈奴人养羊可是专业的。对羊的熟悉,远比我大汉人要强上许多。
使君!你可不要低估了勋贵们要赚钱的决心,只要让他们看到好处,巨大的好处。
他们会比最凶恶的豺狼都要狠,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那个时候谁拦着他们讨伐匈奴,才是他们的生死大敌。”
“干!”袁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以前袁昊喝过大汉的酒,度数和啤酒差不了太多,这点儿酒根本不做数。
奈何,今天这酒可是刘启从未央宫里面带出来的极品紫金醇。
袁昊接连干了几杯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两只眼皮好像坠着两块铅,沉重无比!
无论怎么努力的睁,眼皮都会遏制不住的下落。
“再说,这也是对付藩王们……!”
“噗通!”袁昊仰面躺倒,嘴里鲸鱼一样喷着呕吐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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