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而微弯的眉宇,淡青色的眼眸,脸庞上似有似无的虔诚,苍白的十指,艾诺丝觉得自己不会认错,在看到那女人的这一瞬间,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将她卷入大海之中,让她缓缓在深海中跌坠。
面具下,艾诺丝的手颤抖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疑惑、不解、惊骇、怀念、以及…喜悦,种种本就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艾诺丝的心胸间唯有一团乱麻。
众长老困惑不解地看着那上前几步的艾诺丝,这位人们传言中原初使者的侍女想要做什么?
米拉看着艾诺丝,长时间的相处,已经让她能从一些小动作中看穿皇女的心思。
此时此刻,她知道,艾诺丝陷入在一种复杂的回忆之中,皇女好像陷进去了,怎么也无法走出来。
米拉的目光落向了那位手持黄金牧首权杖的女人,面具下的眼眸从头到尾审视着她。
“呵呵…是我引起了你们的注目么?”
那女人笑着说了一句,
“你们难道在哪里见过我么?”
艾诺丝的嘴唇翁动,她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但米拉上前一步,拦住了她。
只听米拉轻声道:
“不是我们见过你,是神见过你,并且使我们见过你。”
如此玄虚的话落下,众长老们流露出一副沉思的神色,半响后,他们常年对神学的钻研让他们转瞬间便自以为钻研到了其中的深意。
米拉的目光仍旧落在那女人身上。
后者微微躬身,轻声自我介绍道:
“使者,我们早已恭候你多时。
我乃芙罗拉,如伱所见,是城下之城的城主、原初教会的牧首、以及神的虔诚子民。”
这位自称芙罗拉的女人,声音里饱含着无限的崇敬。
米拉暗中运用着天使的恩典,她抬起眼,直视那女牧首的内心。
于是,她缓慢道:
“你叫什么名字,神都已经告诉我了,我实在地说,祂将你们未来都数清了。”
在场的长老们听到之后,面面相觑,而后不知是谁先将双手合十起来,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低下头,齐声诵念起经文,赞美神的伟大。
艾诺丝什么也没有听进耳朵里,她时不时地看着那位女牧首。
一开始,她在想,会不会是两人长得相像,毕竟两个没有关系的人长得意外地相像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可听到那女人的自称之后,艾诺丝便确定,那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芙罗拉…那是母亲嫁给父皇前的姓氏。
母亲…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艾诺丝明明记得,自己亲眼看见母亲死在自己面前。
原初教会的牧首…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女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她像個没有生气的人偶般站立着,一动也不能动。
芙罗拉注视着面前的米拉。
接着,她低声道:
“使者,我们早已恭候多时了。
你的到来,将印证经书里的预言。”
米拉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在那本原初教会自行编纂的经文里,有一位使者将会听候神的差遣,来到世间,如同曾经有过的先知一般,以神的意思行事,带领众信徒们去见证神的另一面。小说
话说回来,自己一开始假装原初使者的时候,可没读过原初教会的经书,那时,自己是情急之下假扮的。
而现在,自己以原初使者的身份来到这里,而这群长老们相信自己正是预言中的使者。
这…难道是巧合吗?
米拉想不明白。
还不待米拉思考完,名为芙罗拉的女牧首走上前来,她温柔地看着面前的米拉,仿佛后者是久别多年的故人那般。
米拉下意识地退后半步。
芙罗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外,但她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她转过身,指向那宽大的祭坛。
“使者来了,神啊,你的使者来了。
要不了多久,你的六位子嗣将回归,你将为你的先知洗涤种种他人的攻讦,向世间昭告唯一的真相!”
女牧首的声调不高,却满是狂热的坚毅,众长老们齐齐起身,异口同声道:
“‘我们竭尽全力祈祷!&”
这是引用自《西兰传》的祷告,当时,先知诺恩的门徒西兰被困于牢狱之中,做出了最后一场祷告。
于是,神便将他从黑暗的牢狱中解救出来,使他完好无损,重见光明。
米拉静静地看着这群原初教会的长老们。
只见芙罗拉指向一个被砸毁的席位,声音轻颤道:
“使者,我的使者,神派你来了,而我们早已为你准备了应有的席位。”
看着那被砸得只剩半截的席位,米拉发声道:
“你们为我留的座位,为何尽是残缺?”
芙罗拉似乎早有准备,她以不急不缓的语气请求谅解:
“愿你宽恕我们,这并非是我们的本意。
如你所见,我们在抹去你的踪迹,你的名字、你的席位都抹去了。
神的六位子嗣向原初教会预言了你的到来,那时原初教会满怀喜悦,期望所有等候的信徒们都能知晓这个福音。
于是,我们便为你造了席位,在祭坛上铭刻了你的名讳,以此恭候你的到来。”
说完之后,芙罗拉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般,面上流露出愠怒,
“然而、然而…凡事都害怕转折,我们曾与帝国教会联合,但那可怕的淫妇背叛了我们,当时帝国教会的牧首劳伦斯,与皇帝及元老院勾结,他们铲除了我们的教堂、烧毁了我们的集会之所,将我们建造的墓穴填平……
自那以后,帝国教会便宣布,只有牧首与皇帝颁布的教义,才是丹斯切尔唯一正确的教义。”
米拉听到了女人的咬牙切齿。
想必对于原初教会而言,这是一场可怕的重创。
从她的话语里,米拉顿时理解了,为什么帝国教会的神学错漏百出,但又坚持将其视为唯一正确的教义。
这时,芙罗拉放缓了语气,慢慢道:
“不过,好在神对我们早有安排。
在情急之下,我们砸毁了你的席位,抹去了你的名字,这并非邪恶的除名诅咒,而是一种保护,我们要向世人隐瞒你的存在,只有这样…那淫妇才不会有所察觉。”
艾诺丝此时勉强回过神来,她的手指轻轻颤抖,但没人察觉,皇女看着自己的母亲,后者的目光全在女孩身上。
米拉慢慢走向被砸毁的石椅旁边,伸手轻轻抚摸那被抹去的名字。
她沉稳道:
“现在不必了。”
芙罗拉喜逐颜开道:
“是的,不必了,你来了,真理要再度鲜明,淫妇不过是一时得胜,然而当原初降临,神的另一面显现,我们都将回归到摇篮之中,在那里,一切都比天国更美好。”
米拉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个被抹去的名字。
刻在那些祭坛上的名字,究竟是谁?
米拉很清楚,那绝不可能是自己。
自己在来到人世前,跟原初教会毫无关联,自己也不曾知道,什么神的另一面。
而且,最重要的是…
根据斯莱厄所说,那六神是暗中组建的原初教会,祂们背叛了神的律法,渴望重建旧有的秩序。
而与祂们对立的自己,又怎么会是所谓的原初使者。
米拉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那被抹去的名字,她的手指上满是灰尘。
芙罗拉站在她的身后,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长老们注目于她,狂热的心跳在静谧的环境中响彻。
“我是谁?”
米拉缓缓收回手指,
“神要我问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她的声音沉重而庄严。
没有人怀疑她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在他们看来,原初使者的一举一动,必有深意。
立于米拉身后的芙罗拉听到后,十指不觉地颤抖起来。
艾诺丝注意到了母亲的举动。
从刚才开始,她的目光就时不时地落在母亲身上。
只见芙罗拉握着黄金牧首权杖,凝望着米拉,轻声道:
“…你即是原初使者
在那祭坛上,铭刻着的是…”
芙罗拉深吸一口气,吐字道:
“原初使者…艾诺丝。”…………………………………………………………………………
重重云海上,屹立着万千支柱。
那皆是山巅那棵万年古木的的枝干,它们在云海中延申着,将一位位灵魂带到天国门扉前,接受律法的裁决。
当那审判到来,每个信仰主的灵魂都将面对过去一生的所作所为,在天国门扉前,凡事不可推脱,凡事不可虚妄。
在接受审判之后,灵魂将迎来自己的取向,要么到天国去,要么下地狱里。
无论审判的结果是怎样的,最终的归宿仍是天国,什么时候,地狱里的人的罪被赎清了,那人便会被古木送往天国,迎接至善至美的生活。
晨伊走在云海上。
爱神莲希狄跟在祂的身后,莲希狄已经跟了很多天了,与神近乎形影不离。
晨伊知道,莲希狄有什么话要说,但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口。
祂也试过让爱神主动开口,但后者总是摇摇头。
“你在迷茫什么?”
走到一处天使创造的奇异境界,神停住了脚步,再度出声问道。
眼前的地方梦幻得难以想象,那不是人间能见的风景,即使凡人们齐聚一切力量,竭尽所能创造出最为瑰丽的地方,都不能及上这里。
莲希狄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
“莲希狄,你有什么不愿告诉我?”
晨伊转过身,望着面前容貌柔美的爱神问道。
莲希狄的发梢是淡紫色的,那近乎是世间最为高贵的颜色,人间里,紫色是如此稀缺,以至于凡人们以紫为贵。
爱神低垂着头,祂没有跟神对视,像是生怕神看出些什么。
面对眼前的爱神,晨伊叹了口气。
祂喜悦这个孩子,就像祂喜悦索拉缪斯一般。
即便莲希狄在自己面前有所隐瞒,晨伊也不逼问爱神。
晨伊继续在这瑰丽的地界前行着,莲希狄乖顺地跟在身后,模样像是六个月大的白色母虎。
祂们就这样走着。
在这瑰丽的地界上,天使们遥遥地看着神的身影,他们想要凑上去,但又不太敢凑上去,见神走来,有位天使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着。
晨伊笑着走过他身边,而身后的莲希狄蹲下身,捋捋了这天使背上的翅膀,像是放纸飞机一般,将这天使放飞在空中。
天使们顿时掀起了一阵欢声笑语。
不久之后,一座清澈见底的湖泊坐落在神与莲希狄的面前。
莲希狄蹲下身,将手深入清澈见底的湖水中,面上有些失神。
晨伊抚摸着爱神的秀发,那发梢宛若丝绸。
祂知道,莲希狄在想米拉了。
半响后,爱神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神。
“你想说了?”
晨伊问道。
莲希狄微微颔首,而后道:
“…神,米拉、米拉会怎么样?
她去了地上,已经去了这么久,我实在担心她,为此找过卡加乌斯替她预言,可我什么预言都没得到。”
晨伊听着莲希狄略显急躁的话。
祂明白,爱神此前一直无法问出口,便是害怕米拉的命运走向因此发生别样的变化。
命运之线,对于大多数星辰与凡人而言,都是不可篡改的。
但对于晨伊来说,却并不一样。
此前爱神莲希狄一直忍耐着,什么都不敢问出口,但今天祂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祂迫切地希望知晓米拉的未来。
“莲希狄,我不能告诉你。”
晨伊低下头,轻声道,
“米拉不会希望我告诉你的。”
莲希狄愣了下,有些焦急道:
“神啊,她是我的孩子,但同样是你的孩子…她会听从你的安排的,求你,讲给我听吧,无论知道些什么,我什么都不做。”
晨伊只是道:
“莲希狄,当你选择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你就已经做了。”
爱神转眼间便听明白了神的意思。
“那么…我该怎么办?”
莲希狄有些慌张道。
晨伊没有回答。
在刚才那一瞬间,祂确实看到了米拉的命运。
半响后,晨伊轻声道: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是米拉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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