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是时候该离开了。

  那天国的光辉不仅照耀着广袤的大地,更连那浩瀚幽邃的天体国度一并照亮。

  宇宙中,那些破碎的星辰,在光辉的作用之下,竟然开始如时间倒流般慢慢弥合,而数不胜数自大战中殒命的神祗一如凡人般在光辉中复活。

  这浩浩荡荡的神迹既不关照某一个人,亦不回绝任何的人,它只是如同雨水般落下,落在每一粒大地之尘身上。

  破损的预言神殿之中,卡加乌斯愕然地睁开眼睛,祂踏出一步时,便望见了天穹处的巨大光亮。

  “父…我们的父……”

  没有一种词语能形容卡加乌斯眼下的心情,祂的嘴唇颤抖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半响之后,卡加乌斯垂下头,默默地跪在地上。

  群星们亦在死里复活了。

  卡加乌斯就这样跪着,久久地跪着。

  而无数复活的神祗,以及那些仰望于黄金殿堂的神祗们转过身去,祂们不约而同地向着那天上之城跪下,而无数天使的圣歌响彻天体国度的每一个角落。

  曾经,众神们为那终将降临的国度而恐慌,祂们享受着众神的秩序,享受着过往的辉煌,然而,如今,荣华不再,一切都如过眼云烟般散去,真正的光辉自浩渺的天宇上降临,是的,时候到了。

  当秩序、辉煌、荣华这些神灵享有的事物在眼前碎得彻底,当旧世界美好的外衣被撕碎,新世界的到来才会更让人憧憬,并寄托希望。

  卡加乌斯微微抬头,祂眺望向远方的黄金殿堂。

  闪恩站到了黄金殿堂之上,预言神清楚,那位神王如今已成为了原初意志的化身,只为了阻止天国的降临,而如今已是最终之战了。

  对于那位曾经统御万神的神王,卡加乌斯如今唯有深深的失望。

  在闪恩的统领之下,祂们打造了万神之国,创造了数千多年的黄金年代,祂们为大地带来繁华,留下无数神话史诗……

  可闪恩亲手毁了它,在那注定实现的预言面前,闪恩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众神们为何会如此堕落?

  自闪恩关闭黄金殿堂的大门起,一切都不言自明。

  黄金殿堂前,那位伟大的神王如今被苍白色的伟力所环绕,雷霆不再如原先那般辉煌,所到之处,带来的唯有浓厚的黑暗。

  “闪恩啊,你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数千年来,卡加乌斯从未怀疑过闪恩的决断。

  可是现在,预言神的心底涌起无数悲哀。

  那天国越来越近,在那云海之上,无数天使们手持利剑,凝视着远方的无形黑暗,蓄势待发。

  神座前的索拉缪斯,张开六只羽翼,彻底显现出一直潜藏的天使形态。

  时候到了,日子已经满足。

  数千年前的预言终得印证,这场毁灭将要画上圆满的句号。

  闪恩手持雷枪,祂仰望着那至高无上的国度。

  祂抬起雷枪,往脚下所站之地狠狠敲下。

  轰隆!

  原本屹立在万神之国上的黄金殿堂,此刻缓缓分离,殿堂的地基慢慢抬起,朝着高天而去。

  星宇震动,那一颗苍白色的雷霆星辰光芒大作,浩瀚的力量朝着闪恩手中汇聚,深邃的无形黑暗齐聚在殿堂之中,随时将万事万物引向终焉。

  数千年来灿烂辉煌的黄金殿堂,如今被原初意志所侵蚀,变得扭曲不堪。

  白色神座的旁边,索拉缪斯举起手中之剑,轻声道:

  “神啊…闪恩已经…已经要将枪尖指向你。”

  “神,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索拉缪斯的话音落下。

  宝座上的神抬起了手。

  纯金色的火焰再度于掌心中凝结。

  而后,火焰被投下云海,瞬间,星空上便燃起辉煌的火海,浩浩荡荡,近乎漫无边际,顷刻便将早已扭曲的黄金殿堂包围。

  闪恩站在黄金殿堂前,无形的幽邃黑暗自殿堂中流溢而出,妄图抵御,却在火焰的燃烧中步步溃退。

  灰暗的伟力与神的火焰相撞,天体国度的空间开始扭曲,发出仿佛地动山摇般的哀鸣。

  火焰燃烧着,浩瀚的力量彼此相融、彼此吞噬,宏大的毁灭与创造在此刻交汇,万神之国震动不已,数不胜数的神灵们在余波中艰难维持着稳定。

  最终,灿金色的火焰将整个黄金殿堂包裹,那苍白色的殿堂在火焰的燃烧下更显得虚幻,其中的无形黑暗,宛若要冲出殿堂一般,让黄金殿堂膨胀、扭曲。

  晨伊凝望着那殿堂上的闪恩。

  那位曾经统御众神的王,始终没有投掷出手中的雷枪。

  火焰将整個殿堂包裹,愈来愈多的烈焰涌了过来,无尽的光辉照耀整个天体国度,举目所见,都不过是炽白一片。

  数千年前屹立于万神之国的黄金殿堂,终究要化作历史的尘埃。

  闪恩看着面前愈来愈多的火焰,祂已经看不到父的身影。

  祂慢慢转过身,一步步踏入到黄金殿堂之中。

  身旁,无数的火焰在殿堂内燃烧,黄金如水般脱落,一寸寸的土地在向下坠落,这座殿堂勉强维持着,但迟早要落入毁灭之中。

  这是祂的棺木。

  闪恩停下了脚步。

  “斯莱厄,你是时候该离开了,我会让原初的力量庇佑你横渡着火海。”

  祂沉声说道。

  在一处烧得发烫的柱子边上,有一位谎言与诡计之神倚靠着。

  闪恩没有回头,只是缓缓道:

  “还是说,你是要为我陪葬?”

  斯莱厄久久凝视着这位万神之王。

  “这就是你所说的伟大计划?”

  良久之后,斯莱厄有些发抖地问道。

  “除了我的死以外,我再没有任何的计划。”

  闪恩吐字道。

  斯莱厄向前一步,这位谎言与诡计之神欲言又止,半响之后,祂慢慢吐字道:

  “我原以为…伱会带领万神去对抗那天国,我原以为,你想利用我的能力,去欺瞒这星空中的诸神,让祂们误以为跟随你才是真正的道路……”

  “但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斯莱厄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说不下去了。

  这位谎言与诡计之神所猜测的伟大计划,与闪恩所做的,只能用差之千里来形容。

  “斯莱厄,

  还记得吗?‘凡是得我灵的,死了必要来此。&”

  斯莱厄愣了愣。

  闪恩手持雷枪,祂缓缓回过头,

  “我早已知道,在那时,那些死去的人都要迎来一场复活。

  你那时之所以将希望寄托于那句话上,便是因为你同样猜到了,即使你的计划都出了差错,你也会在那日复活。”

  斯莱厄的面容有些扭曲,祂质问道:

  “所以…你放任了秩序的崩溃?”

  殿堂上方穹顶被火焰的所灼烧,早已不复过去那般模样。

  闪恩的身形扭曲,这位诸神之王已经被原初意志折磨得不成模样,这些日子以来,祂死死苦守住自己的精神,没有让原初意志将自己的理智吞噬。

  “旧的秩序在过去,而新的律法即将到来,生存既是毁灭,而毁灭亦是新生。

  毁灭,毁灭,直至复活,直至完全……

  斯莱厄,我已经走到了我的尽头,就像是云在过去,可天是留着的,也像是闪电在一时掠过,而白昼终将降临。”小说

  “你们得到了复活,看到了恩典,便无需再留恋我曾创造的辉煌。

  我不过是一时的闪电,祂…却是世上的光。”

  说完这些,闪恩的忽然痛苦地跪倒在地,祂抬起头,凝望着在殿堂中挣扎的原初意志。

  斯莱厄还没有离开,祂迟迟地看着闪恩,这些天来,祂见证了闪恩背负原初意志的所有痛苦。

  良久,祂低声道:

  “这是一个谎言,你用我的力量和原初意志的力量,去撒下了一个谎言。

  你让这万事万物都误以为,神灵们之所以堕落,并非因为祂们自身的卑劣,而是源于原初意志的侵蚀…

  可事实上,你从未让它离开过这个黄金殿堂……”

  “够了,斯莱厄。”

  闪恩缓缓站起,祂再度撑住了原初意志的吞噬,

  “离开这里,去觐见我们的父,

  你们曾经是怎样觐见我的,便要怎样觐见我们的父。”

  斯莱厄闭上了嘴,祂默默往后退去,身影消失在黄金殿堂之中。

  诺大的、即将化为灰烬的黄金殿堂,此刻只剩下闪恩。

  闪恩抱着雷枪,此时此刻的祂好似一位佝偻的老人,独自一人迎接着最后的死亡。

  漫无天际的火海,环绕着黄金殿堂,那原初意志还在挣扎,但神王闪恩却遏制住了它。

  昔日建成万神之国时,那些造在神殿内的本源神像们,都注入了万神们的伟力。

  神王闪恩曾经倚靠着这些伟力创造了人类这一种族,如今又倚靠着它们,共同压制住原初意志的涌动。

  闪恩阖上眼睛,祂无法忘怀卡加乌斯曾经提到过的预言。

  在那预言里,黑夜之中,闪电在掠过,光却永远长存。

  而现在,是时候了。

  是时候该印证这个预言了。

  闪恩慢慢站起身,祂要走上被火焰焚烧得扭曲的王座。

  就在这时,祂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斯莱厄,你还不离开吗?”

  闪恩没有回头,轻声问道。

  “不,是我,闪恩。”

  那声音却如此回答。

  闪恩停在了原地。文学

  祂知道那是谁,祂曾经在历史星辰里听过那声音。

  父…

  赋予众神灵魂的父。

  闪恩慢慢转过身。

  祂看向那个沐浴在光辉中的身影。

  一切都恍如昨日,在数千年前,一个浑身闪电的灵魂伸出手,触碰历史星辰的景象。

  在那时,一个孩子仰慕着他的父亲,看到了父亲身上近乎无限的光辉。

  “啊…”

  “原来已经数千年了。”

  闪恩看着神,祂从未如此接近过祂的父,那些燃烧的火光映照着父的身影,那依然值得自己仰望。

  “父啊,

  即便我能欺瞒你的天使,最后依然无法欺瞒你。”

  闪恩站在父的面前,这位曾经的万神之王已经佝偻,宛如老人般垂垂老矣,

  “我一生都在效仿你,除了效仿你以外,我找不到其他的意义。

  而现在,是时候了。你的律法已经降临,而我曾铸造的秩序化为齑粉,你的伟大计划成就了,而我的也一样。”

  晨伊沉默地看着祂。

  闪恩的身影已经扭曲,祂已经走至生命的尽头,要不了多久,祂便要就此死去。

  晨伊抬起脚,祂慢慢走过去。

  闪恩看着自己的父,祂轻声问道:

  “我的父啊,你爱那世人吗?”

  晨伊没有说话,可祂的目光,已经告诉了闪恩的答案。

  那位万神之王轻声道:

  “那么同样,我爱这天上的星辰。”

  晨伊一步步地走过来,默默地来到闪恩的身边。

  祂伸出了手,轻轻触碰了闪恩的肩膀,就这样,再这座即将化为灰烬的黄金殿堂中,祂拥抱了这个一直仰望祂的孩子。

  悲伤、痛苦、释然、喜悦…

  种种情绪如浪潮般涌起,而后消弭于一个拥抱之中,闪恩落下了泪水,在这万事万物中,祂已经得到了最好的。

  良久、良久,泪水划过脸颊,一滴滴地落在地上,闪恩缓缓道:

  “我的父啊,宽恕祂们吧。”

  “将这毁灭都归在我的身上。”

  “然后,让我永远安息,我已做到了最好。”

  这位统御万神之国长达数千年的王用尽一切,只为撒下一个谎言。

  祂要让无数神祗都认为这一切都是原初意志的侵蚀,这些过错都是王座上的过失,而并非众神与生俱来的种种欲望。

  而现在,祂恳请自己的父接受这个谎言,这个遗愿。

  最后,闪恩轻声道:

  “让我睡吧,不要让我再醒来。”

  祂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一切都完成了,祂一生的意义已经实现,而在故事的最后,祂的父拥抱了祂,这已经是最好的宽慰,祂什么都不想再要了。

  神轻轻地放开了闪恩,什么话也没说。

  闪恩阖上眼睛,祂的精神慢慢消散,如同凡人们即将陷入到死亡之时,阖上眼后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

  黄金殿堂在大火中燃烧,那些映射在祂身上的光辉,让祂想起了曾经的万神之国。

  万神之国从历史星辰上拔地而起,人间一切美好被带到这国度之中,众神们在其中同享荣耀、同享欢乐,而地上的万民们歌颂诸神们的辉煌。

  “这些是多么美好!”

  “可我是时候该离开了……”

  闪恩的眼睛不再睁开。

  祂的父应许了这最后的愿望。

  那世人死了,是灾厄杀死的,末了被主复活了,

  可这神灵死了,是自己让自己死的,而且不愿再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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