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真的永生了吗?

  多日以后,

  索拉缪斯远远便看到失魂落魄的莫娜走入密林中来。

  少女一袭黑袍,她的模样看上去有些邋遢,精神也萎靡不振。

  那胸膛里的心布满了死灰。

  索拉缪斯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也知道在这场赌约里,赢的人是自己。

  身旁的萨姆嗅到了莫娜的气味,它欢快地盘着身躯,高高举起脑袋,发出兴奋的嘶嘶叫声。

  它不晓得莫娜遇到了什么,只晓得这少女在分别多日以后,终于回家了。

  片刻,莫娜的身影便出现在林中小屋前。

  她扬起脸,看到了早已在那等候的索拉缪斯。

  “主人…一切都如你所愿了。”

  莫娜颤着声音说道,纤细的腿没站稳,俄而便跌坐下来。

  直到这时,她才开始放声大哭。

  一旁的巨蟒萨姆一下手足无措起来,它发出不安而焦急的嘶声,而后看向索拉缪斯。

  索拉缪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莫娜一阵心慌,眼泪还是落个不停。

  “莫娜,看来是我赢了。”

  少女听到后,沉沉地点了点头。

  她看上去痛苦极了。

  紧接着,莫娜忽然感受到一阵暖意。

  索拉缪斯蹲下身,抱住了这个落泪的少女。

  “我知道,你的母亲很让你失望。”

  莫娜听到,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那简直不像是一个女巫的声音。

  “主人,我的母亲,她要献出其他的孩子,她要献出我的兄弟姊妹!”

  莫娜的情绪激动无比,一直以来受的委屈,此刻倾吐而出。

  她看到了母亲的真面目,也因此认清了自己在过去的痴心妄想。

  索拉缪斯搂着她,揉扶着这孩子的脑袋。

  “莫娜,我知道你看到什么,也知道你为何会如此伤心。”

  直到此时,一直以来扮演女巫的她,才露出天使的本性。

  “你总是知道…伱总是知道……”

  莫娜在她怀里哭恸着,泪水挤满脸颊,少女的声音语无伦次,她只顾着哭,什么话都说出清楚。

  她很累,很累很累。

  母亲的贪欲丑陋得令人作呕,卡萝不仅背叛了她的期望,还背叛了她的爱。小说

  “这世上…难道没有永不背叛的爱吗?”

  在哭泣的最后,莫娜嘀咕道。

  索拉缪斯听到了,低下头,想要说什么,却看见少女的眼皮在打滚,疲倦涌了上去,她实在太累了。

  见状,索拉缪斯笑了笑,抱起怀里的莫娜,这孩子很瘦,瘦得能坐到扫帚上。

  她将莫娜抱回了床上,后者阖上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擦掉泪痕,便沉沉地睡下了。

  少女已经接受了成为女巫的命运。

  或者说,

  如今的她,除了成为女巫外,已经别无选择了。

  索拉缪斯站起身来,她慢慢离开树屋,走到外面。

  今天,其实除了莫娜以外,有一位客人要造访自己的林中居所。..

  月明星稀,林间泛起淡淡的薄雾,树影交错,风中响起稀疏的声音。

  索拉缪斯取出灵鹿的角,将它放在了地面上。

  不久之后,密林之间,走出了一個手持树枝的身影,而紧随其后的,是灵鹿的啼鸣。

  森林神黎波。…………………………………………

  永生节。

  这是大国黎波加中新诞生的节日。

  它的存在,乃是因为塞琉斯王的永生。

  在永生仪式不久之后,塞琉斯王便下令以王后的祭日作为永生日,并在全国召开为期三日的庆典祭祀。

  当永生日确立之后,与之一同到来的,是无数外邦的使臣们。

  宫殿的长阶快被踏破,外邦人们听闻塞琉斯王永生之事,纷纷谴人觐见,一睹永生者的尊容,并渴望求问永生之法。

  对于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来说,永生无疑是梦寐以求的事物。

  塞琉斯王接见了那些使臣,并收下了他们供奉的礼物,他倾听到无数的谦恭之词,又知晓数以万计的吟游诗人们将他的事迹传唱。

  在这重重的溢美之中,塞琉斯王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安。

  那份不安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因何而起。

  每日清晨中醒来,塞琉斯王会站在青铜打磨而成镜子前,一动不动很长一段时间。

  他面上再也不见皱纹,少许的白发也尽数被富有生命力的红发所取代,他的身躯远比之前孔武有力,充满年青的生气。

  这种种的表象都在告诉他:你已然永生,你是永生的王!

  但塞琉斯王仍然迷茫困顿。

  数年后的某一日,没有任何预兆的,塞琉斯王愕然地察觉到,这份迷茫来自于哪里。

  他的心灵…正随着时间而越来越苍老。

  肉体上永生的表象,没有掩盖住心灵的衰老,塞琉斯王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紧迫感!

  许多君王在年老之时,总要想为后世或后人做些什么,并为此大动干戈,或清除权臣,或兴兵征讨……伴随寿命的越来越少,那位君王的行事就会越来越匆忙。

  然而,在塞琉斯王的身上,时间不再急切,过去的惊涛骇浪,在如今自己眼中,更像是小风小浪……

  在铜镜面前,看着富有生气的肉体,塞琉斯王喃喃自语道:

  “我真的…永生了吗?”

  “我真的如那些不死神灵一样,永生了吗?”

  那些天上的诸星辰们,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风云怎样变换,祂们都始终如一,就好似在那神灵的躯壳里,初心永不腐朽。

  正因如此,塞琉斯王对自己的永生产生怀疑。

  肉体再怎样年青,他的心照样是老的。

  自己纵使能活上几千年几万年,但到那时,心灵衰老得扭曲,灵魂麻木得腐朽,那时的自己和陵墓里的死尸又何区别?

  不,那时的自己,将比死尸更加扭曲。

  铜镜面前,塞琉斯王打了个冷颤。

  他恍然间有种错觉,那镜子里年青的自己,就好像不是他自己一般。

  塞琉斯王意识到心灵的衰老后,便开始竭力阻止。

  原本不再婚配的他,开始广纳妃子,彻夜纵情欢好,原本放下战事的他,又兴起刀兵,通过血与火的搏杀,为王国开拓一寸接一寸的领土…………

  他通过种种举动,下达种种旨意,试着享受更多的欢乐,以此刺激自己日渐腐朽的心。

  然而,在最初的刺激之后,是无穷无尽的麻木。

  这位大国的君王兀然发觉……

  纵使统御万民,坐于大国的王座上享有永生,

  但他无力让汹涌的河水倒流,正如他无法阻止心灵的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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