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将军及其两万人的军队出征了。
战事初初进行了两个月,顺利得超乎了每一位将军的想象。
兽人们果真如阿努克特王所料,在争战之中消耗了大量的有生力量。
随着三眼猿人的战车踏破一个接一个部落,那些兽人战士的头颅便纷纷滚落大地,鲜血没入土地里,三眼猿人的刀兵都斩钝了,可胜利的果实仿佛取之不竭,成片成片的土地被纳入阿加的国土里。
在最初,贝克将军对战争的疑虑为整支军队带来了凝重的气氛,可随着胜利的越来越多,所有的凝重尽数消散。
其他将军们便在暗地里怀疑、甚至嘲笑这位久经沙场的将军。
在胜利的面前,贝克将军也不禁怀疑自己那不详的预感,不过是上了年纪之后的幻觉。
他曾经要求几位贵族使用宝贵的预言之力,去预言每一场战事的结果,可他没有看到任何的失败,只看到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今日,在行军之中,其中一位将军走上前来,告诉贝克将军昨晚预言的结果。
“贝克将军,卡加乌斯那伟大的预言之力已经启示于我。”
“是什么?”
贝克将军问道。
预言,是三眼猿人最大的利器,尽管预言常常模糊不清,而且结果无论好坏,都必将印证预言。
但预言的存在,也让三眼猿人能够料敌先机,提振士气,在这任何年代,这都是足以制胜的因素。
“我的预言告诉我,
我们将面对戈蓝王的军队,他们将在我们的面前败退。”
那位将军缓缓将自己所见的景象描述了一番,而后说道:
“看来,我们又将迎来一场胜利。
在返回阿加之地以后,阿努克特王必会重赏于我们,
只要战争结束,我接过国王的赏赐,那么我就足以迎娶卡奴家的千金。”
贝克将军听在耳内,而后笑了笑,
“好吧,祝你一切幸福。”
这位年青的将军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日后许将成为领军的主将。
贝克将军眺望远方,军队如同浩大的长蛇,三眼猿人的旗帜迎风招展。
看来,一直以来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贝克将军吐出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不详预感。
“多兰奥拉斯的戈蓝……”
他喃喃着敌王的名字,而后心志慢慢坚定,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
三眼猿人迎来了如此多场胜利,连那如新星般崛起的戈蓝王,也要夭折在卡加乌斯的利剑之手。
在长龙般向前的三眼猿人军队的后面。
运送辎重的部队,与主军隔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石奴人或是背负着辎重,或是拖扯着装满粮草兵器的木车,他们满头汗水,身体在缰绳下颤抖不已。
那些由骑兵组成的监工们扬鞭而来,随着一声急促的号角,监工们在马上朝着运送辎重的奴隶们大喊:
“快!快!加快行军!急行军!”
然而,石奴人们的体力已经被消磨得所剩无几,连前进都极为勉强,只见监工们对视一眼后,而后拍马赶去,抬起手中的鞭子。
用来赶马的鞭子,破空而去,狠狠地甩在石奴人们的背上。
霎时之间,辎重部队前前后后都响起了痛苦的哀嚎,近百条鞭子抽出无数条鞭痕,奴隶们的脚步加快了,可那背部已经皮开肉绽。
“谁敢慢下来?!我看谁敢慢下来?!”
鞭子破空的声音不绝于耳,监工们逼迫着奴隶们用生命运输辎重。
在极度的疲惫之下,开始有奴隶掉队了。
那几人跌倒在地上,监工们猛地拍马上前,扬鞭抽打,在接连抽了几鞭之后,那几人仍旧一动不动,他们这才发现,这些人大概死了。
在这年代,纵使奴隶不必在战场上迎接敌人的刀剑,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留下的血没有那些将士们多。
石奴人们咬着牙,他们看着抽打他们的监工,眼里露出了愤怒的火。
“神啊…庇佑我们,只要、只要庇佑我们一晚就好……”
有人皮开肉绽,作下沉默的祈祷道。…………………………..
下午时分,贝克将军等人果真遇到了兽人们的先遣部队。
这场战事仅仅持续了半個下午,在三眼猿人的英勇奋战之下,那来势汹汹的戈蓝王便带领着剩下的部队们撤出了战场。
尽管这场战事里,三眼猿人并未给对方造成太大的伤亡,但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场值得庆幸的胜利。
望着戈蓝王那逐渐远去的旗帜,贝克将军彻底放下心来,将心中的预感置之不理。
所谓不详的预感,不过是不切实际的捕风捉影,而胜利却是确确实实的,远比预感更有说服力。
“庆功吧!”
在寻到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坡驻扎以后,贝克将军心情舒缓下来,对几位将军吩咐道。
众位将军面露一丝诧异,而后便欢呼起来,一直以来,贝克将军都尤为凝重,如今也跟他们一样,终于沉浸到了胜利的喜悦之中。
随着传令兵将庆功的消息传遍全军上下,那些远离家乡,为王国开疆拓土的将士们陷入到狂热的兴奋之中。
全军的庆功,就在欢呼过后开始了。
将士们几乎是抢夺地从运下辎重里的粮草,负责运送的石奴人们被潮水般的军队挤了开来,随着夜幕降临,驻扎的阵地里燃起一个个篝火,将士们彻夜喝酒吃肉,彻夜欢庆。
贝克将军也难得地沉浸在这场庆宴之中,一直以来的压抑,他喝得酩酊大醉,让他爆发出了更甚于其他将军的热情。
阵地两侧,满是杂草和高大的树木,景象慢慢变得模糊。
黎明的时分,随着将士们慢慢在庆功中疲倦,星光和稀疏的火光之下。
一小队石奴人们渐渐爬上阵地,他们低声交流着,而后为对方诵念经文,祈愿神明庇佑他们。
某位伶俐矫健的石奴人爬上山坡,他趁夜摸入传令官的敞篷,凭借着极好的势力,偷出一支质地精良的号角。
那是用来指挥石奴人的号角。
石奴人抬起眼,愤恨地看着这些沉入在梦乡的将士们。
无止境的战事,一条接一条的鞭痕,那些累死倒下的尸体,终于让那些运送辎重的奴隶们爆发了。
真教徒们形成了结社,他们趁着每日少有的间隙,鼓舞着同为奴隶的人们,在今夜,他们就要推翻那些强加在身上的辎重。
那位石奴人从山坡上滑了下来,顷刻便吹响起指挥石奴人们的号角。
悠扬的号角声刹那响彻,一声又是一声绵绵不绝,而后夜间熟睡的飞鸟被惊起了翅膀。
石奴人们被从睡梦中唤醒,在短暂的混乱之后,那些早有准备的真教徒们,便肩负起冲锋在前的重任。
趁夜,他们刺死了鞭打他们的监工们。…………………………
贝克将军被喧哗声惊醒,他猛地冲出帐篷,仰面看看四处皆是慌乱,火炬散落一地,将士们狼狈不堪,敌袭、敌袭的尖叫声刹时挤满了每一个角落。
贝克将军很快地反应过来,他脸色发白,猛地大声吼叫:
“传令官!传令官!吹号角!全部人拿起武器!”
整个军队都炸开了锅,整个山谷都是回荡着各式各样的惨叫,帐篷遇火燃烧起来。
三眼猿人们陷入到敌我不分的混乱之中,不知多少将士们看到石奴人的第一眼,误以为那是逃难的奴隶,便要上前喝止,却陡然间捅穿了喉咙。
贝克将军慌忙地穿上盔甲,他聚拢起一小支队伍,登上高处,这是才发现,攻击他们的不是敌人,而是石奴人。
“叛乱了…叛乱了……”
贝克将军愕然地说道。
他此前所做的预言,都是针对兽人们,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是向来顺从如牛羊的石奴人们发动了叛乱。
暴乱的石奴人们在燃烧大火的军营里左冲右闯,他们倾泻着无限的愤怒,那愤怒来自于每一条被抽打的血痕,来自于每一个累死的奴隶,更来自于真教徒们沉默的祷告。
贝克将军急忙在混乱中聚拢起更多的人。
多年的从军经验,让他很清楚地意识到,石奴人们纵使发起规模庞大的叛乱,可归根结底,他们不过是没受过训练的乌合之众。
只要有十分之一、不、二十分之一的将士们重新组织起来,就能彻底将石奴人们镇压。
然而,就在这时,远方传来粗犷的号角,那声音鄙陋而辽阔,
贝克将军双眼一晃,他转头看去,远处的地平线上,到处都是点起的火把,拉起一条长长的火蛇。
“是兽人,是那个戈蓝王!”
将士们颤声地大喊道。
林间的阵地满是躁动的人影,混乱充斥着整个营地,此起彼伏的哀嚎愈演愈烈,犹如狂风摧垮枯树。
随着兽人们的急速靠近,贝克将军仿佛能听到那些野蛮人粗重的呼吸声。
他猛然意识到,之前与敌人的战事,不过是戈蓝王组织的一场佯败。
“卑贱的石奴人!”
贝克将军狠狠骂了几句,倘若不是石奴人们叛乱,他们绝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他翻身上马,立刻组织仅剩的人手,去拉起剩下的部队和几位将军,
“撤退!快撤退!”
他发号施令着,几名斥候急忙爬上马匹,到处去传达贝克将军的命令。
火焰仍在燃烧,石奴人们的暴乱还在持续,
忽然,数声清脆的破空声响起,箭矢划破夜空,落在森林之中,在这之后,便是密密麻麻的箭雨飞奔而来,浩浩荡荡、近乎铺天盖地。
两支箭划破空气,扎在了贝克将军的盔甲上,一支飞到他的耳边,顷刻将耳朵撕裂了一角,血肉横飞,落在马蹄踏起的泥土里。
接二连三,不断有箭旋转着飞来,整个阵地再也没有从慌乱中回复过来的可能。
贝克将军原先组织军队,镇压叛乱的预想破灭了,阵地里,无论是三眼猿人还是石奴人们,接连被兽人的箭矢射中,惨叫着,倒在了地面之上。
无数的骡子和马匹被系在原地,面对箭矢躲无可躲,在发狂地哀嚎之后,蹄子一软,悲叫几声,轰然倒地而死。
“撤退!撤退!”
贝克将军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竭尽全力保存有生力量,他不断拍打马臀,带着组织起来的部分士兵在阵地里纵横。
他的声音惊起了石奴人们,起义的奴隶们包围过来,朝着飞奔的骑兵们或投掷尖石、或刺出长矛。
重重的包围下,这支贝克将军组织起来的部队,也抛下了一具具尸体。
贝克将军的眼珠不断紧张转动,他大声叫喊着。
他的叫喊很快显现出效果,不少混乱的将士们涌了过来,跟随着聚起来的部队突破石奴人们的重重包围。
哗啦!
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箭雨,从树林的间隙中飞来,有的射在了树干,有的从贝克将军等人的头顶越过,有的射中三眼猿人和石奴人们,让他们发出痛苦的惨叫。
“走!走!跟我走!”
贝克将军意识到兽人们越来越近。
二三十名石奴人们包了过来,他们背着抢来的盾牌,快速地举着青铜剑和青铜弯刀,自混乱的阵地里冒出,扑了过来。
贝克将军身边的将士,举着长矛迎了过去,顿时有四五人在冲锋当头被当场扎穿,狂喷鲜血。
正如贝克将军之前所想,石奴人再如何声势浩大,但都不过乌合之众,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必然能镇压住这场叛乱。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可能了。
在击退石奴人们的围攻之后,贝克将军狠狠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只见兽人们的火把已经拉近了一大段距离,再不撤退,他们就来不及了。
又有石奴人们无法遏制地冲到面前来,企图击溃贝克将军的部队,把将军斩于马下,随着哀嚎声响起,激烈迅猛的战斗之后,很快就有几十个人倒在了血泊里。
面对重重包围,贝克将军竭尽全力地杀了出去,原本随他一同出征的几位将军,此刻仅剩下两位,原本三万人的军队再也无法组织起来,他们只能带着仅剩数千人手撤离。
这支原本在外为阿努克特王开疆拓土,建立不朽功绩的军队,最后却在石奴人们的叛乱与兽人们的袭击之下,迎来了一场将会震动朝野上下的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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