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变故 4K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之前。

  就在顾修涯刚刚观看完格兰仕的巨大变化后不久。

  数十公里外,分割了塔亚镇和格兰仕镇的宽阔大河边,迎来了一队照亮黑夜的蒸汽巨兽。

  自从【格兰仕天成炼钢厂】落成,塔亚镇就成了格兰仕镇用以倾销多余生产力、换取生活资源的主要地点之一。

  短短一年半的时间,依靠地理优势,塔亚镇的经济迎来了爆发性增长。这并非是因为塔亚镇人们的勤奋,而是因为格兰仕对于钢材的定价太低了。

  一吨重的钢材,格兰仕人只换同等重量的粮食。而游商们对于这种材料的收购价格,高达十枚金币/每吨。

  要知道,塔亚镇的五口之家,一个月的生活开销,也不过一枚金币。

  这中间的差价高达十倍,利润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

  如今的塔亚镇,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在格兰仕注册成为了【代理分销商】,这是格兰仕人发明的一个新词语,只要拥有这個身份,并自愿信奉顺天教,任何家庭都可以获得购买并转卖钢材的资格。

  虽然每个家庭每个月的购买份额很少,少到只够用来打几个小盘子,或者做一柄细剑。但就是这些许的份额,所带来的利润,依旧足够让一家五口彻底脱贫,不再困顿于温饱。

  对于从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塔亚镇平民,如今这种只需要转手一卖就能吃饱穿暖的日子,说是天堂也不为过。

  为了铭记格兰仕人的慷慨,塔亚镇的人们甚至自发将分割两座城镇的无名长河,称为了格兰仕河。

  “格兰仕河到了,总用时两个小时,行驶时间五十七分钟......比上个月快了二十分钟。”

  于滚滚白烟之中,十二辆钢铁巨兽驶入了河岸的停车坪。

  操作员放下手中的煤铲,关闭引风机、水泵、蒸汽阀、打开疏水阀,停下了巨大的蒸汽汽车。

  他身旁的驾驶员则拿出纸笔,将参数记了下来,用以向研究院汇报。

  “蒸汽机的效率越来越高了。”

  柴尔德发出一声感慨,示意随行的工程师去处理行驶过程中出现的问题。

  今天正好是这个月的钢材交易日。负责这场交易的人,是如今的格兰仕对外贸易负责人,柴尔德。

  放在其他地方,以柴尔德如今的身份,是不需要做这种辛苦活计的。

  但在格兰仕不同。

  由马恩以顺天之名颁布【生产分配指导书】,如今已深入人心,名副其实成为了每个格兰仕人的奋斗指南。

  在格兰仕,地位并不完全决定资源的分配,高贵如镇长马修斯,所获得的基本供给,也只比普通工人稍高些许罢了。

  决定资源分配的关键是贡献,是劳动。

  想要得到更多,就得更努力。

  只要够努力,一个普通的工人,也能通过自我奋斗,让自己和家人过上从前贵族们才能享受的舒适生活。

  这正是柴尔德下班后还坚持带队跑运输的原因。

  ——他刚把自己在王都的家人接到了格兰仕,他的女儿如今正在【顺天学院】学习现代工业学,儿子则进入了【格兰仕神立医院】进修。

  虽然基本生活物资有教会统一按人头分配不需要担心,但,人总是有生活之外的需求的。

  他的女儿看上了一台新出产的【天成风琴】,他的儿子想要一把【天成神赐蒸汽枪】打猎,他自己也想买一台蒸汽汽车,来满足一个中年男人对于驾驭钢铁巨兽的幻想。

  光靠他的岗位分配额度,可不够支撑这些开销。

  他需要更多的贡献度。

  没错,就是贡献度。

  半年前,【天成之神】以神谕昭告格兰仕,废除了【商业】在格兰仕内部的合法性。所有人都不得以金钱及货物进行私下交易。

  想要获得物资分配,只能通过【贡献度】进行兑换。

  按照马恩大主教的说法,这是实现【共同富裕】的第一步。

  柴尔德对此很赞同。

  【物质资源将在金钱的流通中出现聚集效应】,这是他从一本来自格兰联邦的海外读物中学到的一句话。白星国的现在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他不想自己的理想乡格兰仕,也步了这个后尘。

  所以,他带头捐出了半生积蓄,以实际行动支持了神谕的推广。

  反正他现在吃穿不愁,以后老了还有教会养老。钱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作用。

  与其放在床底下发霉,不如捐给教会,让教会的人拿去和其他城镇换取各种资源,也算是为格兰仕的发展出了一份力。

  事实上不光是他,当时几乎所有格兰仕人,都主动献了自己的财富,来响应教会的号召。

  激发大家如此万众一心的原因,是一位顺天教徒的即兴演讲。

  “让我把半辈子攒下的钱上交给国王,我宁愿死。但如果是交给教会,我愿意。”

  “为什么?”

  “因为,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支持我们的神,难道还能指望别人,为我们这样的泥腿子,带来拯救吗?”

  “不会再有神如顺天一样在乎我们了,我的朋友们。那些伪神,那些披着盗来的圣衣的恶物!他们只想让我们永远卑贱如泥土!”

  “五年前,我连让我的孩子每天吃饱饭都做不到。我的大儿子总在半夜饿醒,我怀孕的妻子每天都会偷偷抹泪。如果这一切是因为我的懒惰,我的无能,我不会说什么。”

  “可实际呢?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晚上八点才回家。我种地、捕鱼、打猎,我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我用尽全力想要让我的家人吃饱,可我就是做不到!”

  “是因为莪无能吗?”

  “不是的。”

  “是因为那些商人,那些挥舞着金币的恶魔,那些狗一样的畜生!他们在丰年用最低贱的价格收购我们的作物,然后在灾年翻上五倍卖给我们!”

  “你们能想象吗?就因为一场水涝,我攒了两年的钱,到头来只换了三袋粳米粉!对,就是那种丰收年我们用来喂牛的东西!”

  “金币并非财富,我的朋友们。金币是他们控制我们的锁链,是他们用来把我们变成畜生的权柄!”

  “我原本已经绝望了,我以为我会和我的父亲一样,在这日复一日的劳作中麻木,直至被那些趴在我身上吸血的东西杀死。”

  “但顺天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现在,我一个人就能养活一家人!”

  “我的女儿穿上了从前独属于贵族们的羊毛衣服,我的儿子吃上了国王才吃得到的精细食物,我们不再受疾病的困扰,我们永远不需要再担心明天的生活,我们每天都能昂头挺胸,以身为一个格兰仕人而自豪!”

  “知道吗,我的朋友们。我曾去过一趟塔亚镇,你们知道那里的平民如何称呼现在的格兰仕吗?”

  “他们把这里称之为天堂!”

  “而我们,每天都居住在天堂!!!”

  “这一切是谁给我们的?”

  “是顺天!是伟大的顺天!”

  “是顺天让我得到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生活,是顺天让我以一个人的身份活着,是顺天带给了我们希望,又让这份希望变成了现实!”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我也不能控制你们的想法。但我,安格列!我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誓!我将一生敬畏顺天,我将一生侍奉顺天,我将以顺天的旨意为我毕生奋斗的准则,哪怕祂要我去死……”

  “我也心、甘、情、愿。”

  “因为,祂已经给了我一切。”

  ……

  回忆着那场让人热泪盈眶的演讲,柴尔德心生澎湃。

  从前木讷寡言的安格列,已经在一年半的磨砺中,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传教者。

  即便把他放在那个位置上,也不可能做得比安格列更好了。

  这是安格列的天赋。是安格列努力获得的回报。

  顺天让每个人都获得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只要肯努力,农夫可以变成演讲家,泥腿子也能成为工程师。

  就连他身旁的沃克,都从一个傻不拉几的大头兵,变成了一个能够和塔亚镇镇长谈笑风生的运输队长。

  ......这趟结束,我攒的贡献度应该就差不多了,刚好明天是伊芙娜的生日,我可以给她一个惊喜。至于那个浪费钱的臭小子,算了,也给他买一件礼物吧。

  柴尔德想着,看到工程师跑了回来。

  “蒸汽汽车整体折损率5%,较上次降低了30%,损坏构件已全部更换完成,可以再次启程了。”

  柴尔德点头上车:“发车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成堆的煤炭被投入锅炉中,蒸汽滚滚而出,十二辆钢铁巨兽整齐划一,驶上了刚刚建成不久的格兰仕大桥。

  柴尔德开始对着镜子整理仪表,夜风将他的头发吹成了一团乱麻,他需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庄重一些,以便在接下来的交易中彰显顺天的威严。

  恰好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他转过头,看到沃克手握蒸汽枪,表情严肃的带着一群护卫队穿过后车厢来到了车头,不禁有些无奈。

  “嘿,沃克,我说过多少次了,这里没有敌人,你没必要总是端着你的枪。”

  “把枪放下来吧,这会吓到那些平民的。”

  沃克摇摇头,固执的走到驾驶员身旁,拿出了自己的望远镜。

  “谨慎是我能活到现在的唯一诀窍,交易官先生。贝内特把你们的安全交给了我,我有义务将你们安全送回格兰仕。”

  他嘴里说着话,手上已经打开了望远镜的防尘罩。

  沃克的目光从桥面上划过,看向了另一端。

  少顷,他眉头微皱,开口道:“情况有些不对劲。”

  柴尔德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人太少了。”

  沃克将望远镜递给了柴尔德。

  柴尔德接过看了下,随即便发现,桥的另一端居然只有几十个人站着,稀稀拉拉的人群围在桥边,各自挥舞着手中的马灯示意,仿佛若隐若现的萤火虫。

  “塔亚镇登记入册的经销商有三百名,还记得上个月的人山人海吗?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不会有人放弃每个月的交易资格的。”

  沃克冷静的分析道:“除非,他们受到了生命威胁,不得不放弃交易。”

  柴尔德放下望远镜,脸色不太好看:“你说得对,沃克,这确实不太正常。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该在我宣布上桥前就阻止我的。”

  “天成望远镜在晚上的有效观察距离,只有五十米。”

  沃克道:“塔亚镇没有蒸汽灯,我只有在这里才看得清对岸。”

  柴尔德并不是想推卸责任,他只是想确定沃克的示警时间是否存在问题。

  此刻得到了解释,他也不犹豫,主动询问专业人士道:“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停车,转向。放弃交易,或者让他们来河对岸完成交易。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沃克道。

  柴尔德稍作考虑,下达了命令。

  “通知所有驾驶员,掉头!”

  由于蒸汽机的固有缺陷,目前的蒸汽汽车,尚无法做到断续运行及自由转向,掉头的操作需要依靠车尾的另一台蒸汽机提供动力,原理上类似于火车。

  随着柴尔德一声令下,车头的驾驶员迅速停止了操作,于此同时,车尾待命的驾驶员则开始启动蒸汽机,进行垂直转向。

  伴随着蒸汽喷涌而出,十二辆汽车相继启动,驶向了来路。

  从沃克发现问题,到汽车完成停动转向,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五分钟。

  对于一群普通人而言,这样的反应速度已经可称迅速了。

  但落在某些人眼中,这样的反应速度却比乌龟也快不了多少。

  就在柴尔德以为自己成功避免了一场危险的时候。

  “看来,这支队伍里有一位智者。但可惜,逃避改变不了命运赐予你们的终局。”

  宏大的人声在夜空中响起。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了桥上。

  轰!

  巨大的撞击声中,碎石崩飞四散,强大的冲击力甚至让钢架桥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柴尔德脸色骤变,起身探头看去。

  尘埃缓缓荡开,一道金色的人影破雾而出。

  那是一名身着厚重铠甲的壮硕中年男人,在他的胸膛上有一枚倒五芒星的图案烨烨生辉,于夜色中散发出金色华光,将周围的一切都照得如同天堂般圣洁。

  他双手驻握一柄巨剑挡在大桥正中,银色的发丝随夜风飘扬,露出一双漠然的眼眸。

  “你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了天父的权威,格兰仕人。”

  “现在,我以伦德行省圣裁骑士团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刻停下你们野蛮的扩张,向天父俯首。”

  “这是你们唯一能活下去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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