焙茗心里原本还有几分忐忑不安,却被倪二、铁头讥笑一番。
铁头说道:“你也忒胆儿小了,既是师父让你来的,你又害怕什么?”
倪二说道:“就是,那薛霸王若真敢来闹事儿,得先问问我们兄弟俩的拳头。”
如此一来,焙茗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等到天黑回家,薛蟠早已不见人影,只将一把椅子砸烂以泄愤。
自此,焙茗发现薛蟠也不过尔尔。
他的胆量自然一天大似一天,并喜欢随时与他身边另外的小厮划重点。
无形中对他们主子的风格更了然于胸。
当然这是后话。
……
在宝玉的再三央求下,贾母只好派人将湘云又接来贾府。
宝玉第一时间让袭人请湘云来身边。
湘云一来便大大咧咧地说道:“还是爱哥哥疼我,不过听说你接管大观园,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得罪也就得罪了,本来也没几个好心眼儿的,若再有什么妈妈、婆子来闹,我帮爱哥哥怼回去。”
宝玉知道湘云素来口直心快,不禁摇头而笑:“瞧你这一副打抱不平的架势,还有几分女孩子的样儿吗?先不说我的事儿,还是说说你吧。”
“说我什么?”
“你叔叔婶娘不是已经为你定亲了吗?”
“……”湘云一听,热乎劲儿瞬时一泻千里,只勾着头,拧着衣服,一句话不说。
“怎么了?”
“不说这个,我去看宝姐姐。”湘云扭头就走。
“云妹妹,先别走,我有话要说。”
“爱哥哥想说什么?”湘云驻足,但没有回头。
“你过来。”宝玉招手。
湘云本来从不忸怩做作,可只要提到亲事,她就想回避。
如此一来,宝玉更想知道为什么,湘云心里到底怎么想?
所以也没有转弯抹角,开门见山。
“我问过老太太,说你相好了冯家,冯紫英我认识的,是个慷慨男儿,且你们门当户对,可云妹妹为何看起来闷闷不乐呢?上回来,肯定也是因为这个。”
湘云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与爱哥哥说,你为何突然要问这些?”
宝玉回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见你不开心,我当然要问。”
“可问了又能怎样?”
“这里只有袭人姐姐,也没别个,你心里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如果都不知道你想什么,我们也爱莫能助呀!”
“还是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湘云情绪低落地道。
“我命由我不由天。”宝玉却道,“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不想说,爱哥哥别逼我。”湘云依然摇头,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宝玉也早看出来了,只好放慢语速轻轻地问道:“可你这样开心吗?”
“开心怎样?不开心又怎样呢?”湘云反问,“有些事儿不是我能改变的,就像我从小失去双亲,我可以说不吗?”
“你说的与我说的不一样,你懂的。”宝玉有点着急了,快速说道,“我们是人,可以选择,可以改变,如果不开心,就要朝着能让自己开心的方向努力,而不是消极被动地接受,否则将来会抱憾终生。”
湘云冷冷一笑:“爱哥哥说得容易,你也知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可我从未见过那个冯公子,自然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更谈不上喜欢。爱哥哥说他是慷慨男儿,即便我信,可他会像爱哥哥一样细心体贴,尊重我们这些女儿吗?”
“原来云妹妹担心这个?”宝玉似乎听明白了,但一时又未完全明白。
“不说了,我要去见宝姐姐。”
湘云这次真的去了,没有回头。
她自己都感觉眼眶已经湿润,再说下去恐怕就会忍不住落泪。
宝玉微微叹息,神思飞驰。
袭人见了,不禁开口问他:“刚才湘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她的担心我能理解。”
“你理解什么?我看你还是没明白我们女儿的心思。”袭人提醒道,“你以为湘云是担心冯公子不够好吗?我猜她是把你当作理想中的夫君,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
“……”宝玉愣住。
“我是认真的。”袭人又刻意强调,“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想这才是湘云闷闷不乐更不愿提及自己亲事的真正原因。”
其实这一节宝玉也不是没想过。
不然湘云的不开心该如何解释?
以湘云富有浪漫主义的豪爽性子,豁达乐观恣意潇洒,肯定不是因为害羞。
冯紫英家世显赫,人又慷慨豪迈一表人材,怎么说都称得上是一门好亲。
那不开心的原因十有八九是湘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又作不得主,只有来贾府才令她开心一些。
其实说到底就是一种逃避。
而且还有一点,以史家的身份地位,湘云的婚姻肯定还受政治的影响。
更明确地说,她叔叔婶娘恐怕会将她的婚姻当作谋取政治利益的资本与手段,不大可能会考虑湘云的个人感受。
若是这样,那婚后的幸福多半也是别人眼里的幸福,湘云自己并不觉得。
让别人看起来幸福,也只因为她是大家闺秀,修养好,要体面,将自己不开心的一面隐藏起来,而从不抱怨,仅此而已。
这样前后一细想,宝玉觉得感情这条线让他更加头疼。
此刻,被袭人就这样当面捅破,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宝钗、黛玉两个,他都感觉无解,若再加上一个湘云……
那还能玩儿吗?
见宝玉沉吟半晌也不言语,袭人又只好往回找补:“我虽认真,可也只是猜测,原本不该说出来的,她都已经相好了人家,还说这些没用的做甚?”
宝玉回道:“人是活的,相好了又能怎样?不可以退吗?哪怕成亲了又能怎样?不开心不可以离吗?
“你又开始胡说了。”袭人一撇嘴,后悔说出刚才那番话。
“回头我要亲口问问湘云妹妹。”宝玉喃喃地说道。
“我的娘!”
袭人很是无语,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连几问:“你好意思开口问?问了人家好意思回答?且问完之后呢?你管得了吗?即便你想管,老太太、太太、老爷,还有湘云的叔叔、婶娘,那几关你怎么过?你还是管好大观园再说吧。”
“我不能看着湘云妹妹不开心呀!”
“我的二爷,天下不开心的人与事儿多了去,你管得过来吗?”
“眼不见为净,我看见了自然要管,就像袭人姐姐你,不开心了我一样要管。”宝玉态度十分坚定。
袭人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位爷,又不是一回两回,每回爷都能找到各种奇葩理由,不然外头的人也不会清一色评价爷“说话人不懂,干事人不知”。
“好了好了,我看你也别亲口问了,姑娘家多不好意思,待我先去探探口风。”
袭人只好退一步。
可宝玉摇头说:“不,还是我亲口问。”
他怕袭人不能准确传达他的意思,况且听袭人这口吻,还担心将此事扩大化,肯定会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恐怕也难以问出湘云的真正心事儿。
毕竟,袭人的态度已再明显不过,并不想他过多干预此事。
而他,却决心管定了。
当然,还得有个前提:湘云须同意,并愿意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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