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并非所有人都有雷荔这样的冷静,也并非所有人都有宋先声这般的忍耐。
在国民经济飞速增长的年代生长,她们这些人不说娇生惯养,生长的环境也早已摆脱了男尊女卑的落后思想的倾轧。
虽然绝大多数人必然会慑于教官的威势,只能将反对的声音藏在心里。
但其间同样不乏无视形势强行出头的存在。
“你们凭什么这么羞辱人,给我们道歉。”
理直气壮的声音一瞬间响彻此处的云霄,而在这声音的激励下,先前那些想要当鸵鸟的女兵们纷纷鼓起勇气,朝她们身旁的男兵发出灵魂层面的谴责。
道德的高位,人数的优势,声音的高亢,以及情绪的膨胀,似乎一切都在说明,这些女兵们能够在这里,打一场关于尊严和地位的漂亮仗。
但在各自单位顺风顺水的她们却忘了,这里,是741旅。
她们脚下,是通往女子特战连的路。
被人群团团围住的男兵教官们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非但如此,他们还以一种近乎怜悯和戏谑性质的微笑,坦然面对着女兵们的口诛笔伐。
隔着人群看到这一幕的雷荔知道,他们必然有所倚仗。
毕竟,这里是他们的主场。
“首长,你该出马收拾一下局面了。再这么闹下去,吃亏的肯定不会是他们。”
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雷荔悄悄拽了拽身旁上尉的衣袖,小声提醒道。
同样密切观察着周遭情况的宋先声扭过头,用诧异的目光看了雷荔一眼,见对方确实不是在调侃自己,只好无奈地朝汹涌的人群看了一眼,而后更为无奈地回答道:
“就这情况,别说我一个上尉,就算来个少校都不顶用。”
群情激愤的女兵们绝非乌合之众。
她们有明确的思想和诉求。
而被她们针对的男兵们,显然不可能屈从她们的思想,满足她们的诉求。
两股针锋相对的力量产生的激烈碰撞,如果不加制止,后果绝对难以想象。只是,也确如宋先声所说,此时此刻,劝解注定是最为无用的处理方法。
除非,以一种绝对强硬的力量,迫使其中一方或者两方瞬间屈服。
想到这里,雷荔的瞳孔瞬间紧缩了几分。随即以她所能发出的最为洪亮的声音,朝那些还在喋喋不休的战友们喊道:
“别吵了,提高警惕,准备战斗。”
话音落下,雷荔的身形直接跃入她早就观察好的绝佳掩蔽点。
而结果也如她所料,她竭尽全力的提醒,对那些女兵们而言,反倒更像是个笑话。
只是短暂地安静过后,激动的人群分化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继续讨伐那些依旧不肯低头认错的男兵,而另一部分则用刻薄的声音,奚落着雷荔的胆小和不争气。
连篇的骂声似乎已经占据了这片天空。
但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女兵们绝大多数瞬间成了受惊的鹌鹑,不停发出她们生平最为尖锐的惊叫声的同时,颤抖着蹲伏在地上,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周围的情况。
笑脸面对唾骂的男兵们,笑容越发灿烂。
沉默许久的他们将刚刚遭受的批判全都化为怒火,对着那几个脑子发懵到连蹲下都做不到的女兵厉声呵斥道:
“双手抱头,蹲下!”
他们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将女兵们从浑浑噩噩中唤醒。
对于其中个别依旧不愿意服从命令的女兵,回应她们的只有擒拿格斗招式中最能折磨人的手段。
他们显然没有将这群口头上的强者视为敌人或对手。
他们,与她们的关系,在雷荔眼里,似乎更像是吃撑了的猫跟它逮着的耗子。
这种比较让雷荔深感不适,但她明白,此刻的她们,无法被这些人尊重。
爆炸,显然是最好的下马威。
为了加深威慑的效果,炸点距离车队越来越近。
刺鼻的硝烟和迸射的泥土用最为直接的感官刺激,让这群从来没有直面战斗的女兵们认识到,她们的内心到底有多么脆弱。
而与她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群自始至终,连表情都懒得换的男兵们。
他们似乎很享受这种地裂天崩的震动和振聋发聩的刺激,似乎在这种场景中,他们就能够成为直面鲜血和牺牲的勇士,就能实现他们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价值。
作为旁观者的雷荔,被迫看到了每个人在这种环境下最为真实的反应。
她有些羡慕男兵的淡定从容,也痛恨女兵的脆弱崩溃。
如果有可能,她更希望此刻就是最为真实的战场。
她希望自己手里有把枪,希望爆炸声的背后就是凶猛的敌人。她迫不及待想要用胸口憋着的那一团火焰裹挟枪膛里的子弹,用最为真实的战斗,去洗刷身为女兵所能感受到的屈辱。
只是,这终究是一种妄想。
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背负一群人的责任,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代表一群人的意志。
对于那些蒙昧的灵魂,只有经历最惨痛的教训的洗礼,才有可能向往打破枷锁的升华。
而这个过程,显然不可能在一瞬间完成。
正如雷荔和宋先声已然拼命地叫喊着让她们做出战斗准备,而那些惊慌失措的女兵们,却依旧乖顺地蹲在地上,跟随爆炸的声音,极有韵律地发出与之相媲美的叫声。
十八次预先设定的爆炸,如同十八下鼓足了劲抡起的榔头。
一次又一次重重敲打在女兵们的骄傲和尊严之上,将那些因为价值观和舆论导向抬高的、注满了水分的高傲,一截又一截地打压下去。最终留下的,只有最真实的她们。
“真是一群可怜又可悲的弱鸡。”
借助扩音器,一个极为乖张的声音送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两百多号从军区各单位精挑细选出来的女兵尖子,我还以为有多么了不起。现在看来,真正值得我尊重的,连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也不知道基层那些男兵们到底怎么想的,居然让一群绣花枕头跟他们穿同样的衣服?不嫌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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