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昨天感觉秋天还窝在自家门口的那颗老槐树上,跟着风声一起哗啦啦的笑。今天就拽秃了老槐树的脑门,卷着一身的金黄色的袍子在墙角里打着滚。李云峰已经好久没在这个点入睡了,十点多钟从窗外看出去,整个城市都还醒着。一双双狞亮的眼睛光顾着这个城市,照的星星都看不见几颗。南信这个城市夜生活丰富到让人难以置信,每个生长在这个城市的人都养成了晚睡的习惯,十一点之前的睡眠都是难得的好觉。每天晚上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贩,大群的人穿行在拥挤的小吃街里,手里端着或嘴里吧唧着的小吃散发着勾人馋虫的味道。隔着窗户模模糊糊地听着外面嘈杂的喧哗,李云峰皱了皱眉头,打了个骨碌坐了起来,鼻翼狠狠地抽了抽。
“我是不是饿疯了,这味道现在都能盯着窗户缝儿钻了吗?我关窗锁门都进的来啊。”
李云峰不仅是被吵醒了,更是被满屋子的臭豆腐味儿给熏醒的。也不知道李云峰从哪遗传来的怪癖,打他记事起,就贼爱吃这种“遗臭万年”的小吃。上小学的时候,为了买一份儿臭豆腐,李云峰都能忍着一个周不泡网吧,省下一共十块钱去每晚在自己家窗户下摆摊子的刘大爷那儿买一份儿特别好吃的臭豆腐。长此以往,俩人慢慢熟络起来,家庭身世也知道了个差不离。刘大爷不是南信本地人,是从老家跟着儿子上来的。听说之前是住在一个叫淳峪的地方,小山沟沟里,人少地少,落后的很,好不容易儿子出来打工出息了,赚了点钱给刘大爷接到了城里。刘大爷这人也好跟李云峰唠没头儿的嗑,跟李云峰说了好多老家的趣事。直到上了大学,李云峰考去了离南信老远的固安县,来买臭豆腐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不过好在南信这几年发展是不错,但城规却没啥进步,老小吃街是一点没动。这不,大四放寒假的回来的李云峰回家之后,还有机会品尝一下童年的味道。
来到窗边的李云峰拉开了窗户,顶着呼呼往里灌的凉气往下瞅,二楼小窗户离地不远,路灯散的光正好杵在俩眼珠儿上,疼得他睁不开眼。但眯缝着点儿,凭着感觉,李云峰还是找到了刘大爷的身影。许是因为今天天儿变得太快,刘大爷只裹了一件脏棕色的马甲,套一对被油保养的锃亮的白袖,脚上还蹬着秋天穿的带网的运动鞋。满头的白发在一片灯火气里亮的扎眼。
李云峰吸着那股从锅里飘上来的白气,感觉整个人已经在摊子边上了。他大喊着:“大爷!给我留一碗锅底汤里的豆腐,我马上下去啊!”说完李云峰赶紧关上还在呼呼吹冷气的窗子,回头找自己不知道上床前甩到什么地方的鞋子,欻欻地往下跑。反正也是睡不着,不如吃点夜宵,说不定酒足饭饱,倒头就能睡了。
下了两层楼梯,一眼就瞅着了单元楼的门。
从小,李云峰就有一种感觉,这单元楼的大门一到晚上就变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大门,大门里的世界一片死寂,家家户户静悄悄的,跟没人似的。大门外就是另一个世界,喧嚣,热闹,总是尘土飞扬,人声鼎沸。有他喜欢的人和臭豆腐,最重要的是,刘大爷的臭豆腐属实是太好吃了。还记得去年放暑假的时候,他蹲在刘大爷摊边边吃着自己碗里的臭豆腐一边问刘大爷,这么好的手艺从哪学的。刘大爷说起自己老家一个人来,说是姓张的妹子,做得一手好菜,刘大爷的臭豆腐就是跟人家学的。每每说起这些她的时候,刘大爷总是一脸惋惜。一到这个时候,李云峰就在想象这姓张的大妈是不是刘大爷以前的相好,结果最后让这天赐良缘走了不归路,当真是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怨侣。这么多年过去了,刘大爷每次想起人家的时候,总是一副中年少妇怀念初恋时候的痛苦表情。
回过神来的李云峰已经站在了单元楼大门前,狠狠地推开门,大步走出来的样子实在有几分大将风范。
上初三的时候,李云峰正在经历自己人生中自认为最辉煌的时候,他带领着一群初一的学弟横穿整个校园的时候,大有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迈。直到上高中才从他妈嘴里得知,这种形象在家长群里被称为:孩子王。他爸却不这么认为,他一直认为自己儿子跟自己当年有得一拼,他爷俩儿实在是虎父无犬子的生动写照,李云峰一定是完美继承了自己这身基因,从小就有王侯之气。其实李云峰到现在都没明白,老爸说的王侯之气是不是指自己当了三年的宿舍舍长,每次到饭点儿的时候,他这个名义上的王都得给自己宿舍里的侯们分封饭菜。
门口离着刘大爷的摊儿没几步路,还没走到跟前,他就瞅着了摆在唯一一张空桌子上的满满一碗臭豆腐。这么多年了,啥都变了,爸妈离婚了,自己长大了,只有刘大爷的臭豆腐还是原来的味道。还没走到桌子边,李云峰的喊声就响遍了半条美食街。
“大爷!加个凤爪咱俩一起吃呗!”
“就你小子会吃,鸡爪子就鸡爪子,上两天大学出息啦,凤爪这词都学会啦?”
李云峰嘿嘿笑着,一屁股坐上了板凳,一次性筷子都没来得及掰开,就戳了一块臭豆腐扔进了嘴里。“还是那个味儿,还得是你啊,大爷。你今晚卖多少了?”嘴里的臭豆腐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李云峰就口齿不清地和大爷聊上了天。“还那个样呗,这儿的年轻人还挺愿意吃我做的东西的。欸,小峰啊,是不是放假了,今年假期打算干点啥,还跟我一起卖臭豆腐吗?”
刘大爷儿子平时忙得很,除了给自己亲爹打钱,其他时候根本不和刘大爷联系,刘大爷刚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儿子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好说歹说不要自己儿子的钱,直到自己儿子给他看了自己公司的新闻之后才让刘大爷放了心。平时没啥人陪着的刘大爷自然跟愿意吃自己做的东西,还愿意和自己聊天的李云峰熟络了起来。去年这个时候,李云峰借着要帮刘大爷干活的名头儿,在摊子这儿白吃白喝了一个假期。刘大爷知道李云峰的小心思,但是刘大爷也实在是喜欢这孩子,也就一直带着他。
可惜今年确实不行了,李云峰没告诉刘大爷,一直怕他伤心,之前答应了要和他一起摆摊儿,可是今年是该大学毕业实习的时候了。李云峰从来没和刘大爷说起过自己的大学和专业。也是因为自己的学校和专业全都是自己那个整天不着调的老爹帮着自己选的。美其名曰“帮”,其实就是逼着他填报了志愿。
李云峰上的是固安法政大学,可能大学的排名没那么高,但却有全国排名第一的专业,或者说全国唯一的专业——刑侦理论。简单的来说,刑侦理论系就是个培养侦探的地方。李云峰一直觉得这样的专业对自己而言是种耻辱,所以一直不想和刘大爷聊这个。但是讨厌归讨厌,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准备毕业的事情。今年的实习有点特殊,也不知道系主任又是哪天在澡堂子里搓澡搓出了灵感,想了一出奇案侦察的毕业实习任务。很不幸,李云峰自己选到了最难的题目。虽然其中有很多偶然的成分,但是其实这个题目的选定也是李云峰自己要求的,因为他的目标案件发生在刘大爷的老家:淳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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