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独孤求败挑战武当张三丰

  武当山郁郁苍苍,林木茂密,四月雨后天晴,仙雾缭绕更显奇幻瑰丽。

  真武观方圆十余丈的演武场,为首坐着一位身材高大异常,须发如银的老道士。他形貌甚奇,环眼大耳,凝气卓立,甚有威严。但一件青布道袍却是污秽不堪,更谈不上什么仙风道骨。

  这样一位看起来毫无高手风范的邋遢老道,竟然是无敌江湖超过一甲子的武当祖师张三丰!他目光扫视着演武场,中央站立的正是自己亲传的七位弟子,大名鼎鼎的“武当七侠”。

  七侠中一人迈前一步,躬身说道:“莲舟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尊解惑。”

  张三丰看着眼前这位弟子,心知俞莲舟虽性情寡言但为人豪气稳重,武功更是七人中最高的。

  一抬宽大的道袍,微笑的说道:“但说无妨。”

  俞莲舟说道:“弟子近来读《道德经》深佩‘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的奥义,然‘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难道说以柔克刚方为武学之极致?”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你们要切记武学永无止境,一味崇扬以柔克刚则物极必反,所谓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阴阳刚柔相生相克,唯有阴阳调和、刚柔互济,才是至理。”

  张三丰悠长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武当七侠齐齐行礼,异口同声道:“谨遵师父教诲。”

  张三丰轻抚长须,微微点头,忽然心有所感不禁眺望远方。天地间似有异象,有某个可怕的存在降临武当!

  武当七侠功力远逊张三丰,直到原本鸟语花香青烟环绕的演武场豁然变得安静,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回头望去,看见一位身批黑色披风、头戴黑色兜帽的男人静静的站着。

  七侠均不自主的感到他明明只是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却有一种沛然而莫之能御,让人无可抗衡的压迫力。

  然师父在上,这个神秘的男人突然而至,敌友难辨。七侠之首的宋远桥当先一步,郎朗说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来我武当有何贵干?”

  黑衣男人没有回答,连看都没看宋远桥一眼。他的眼睛只盯着远处的张三丰,一步一步的走来。他走的很慢很轻,但每一步都恰好是二尺二寸,不多不少,就像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精准!

  宋远桥见这神秘人径直朝师父去,想来必是某个踢馆的家伙。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武当山已经不是一两次面对这种事件了,这些江湖人为了扬名立万,总妄想一步登天,可几乎所有上山的人连他们武当七侠都迈不过去,还想挑战师父他老人家?真不知天高地厚!

  “布阵!”

  宋远桥大喝一声,七人几乎同时长剑出鞘,齐齐围住黑衣男人。

  真武七截阵!

  这是张三丰创的一套精妙无方的武功,从雄伟的龟、蛇二山的山势演化而来,森然万有,包罗极广,决非一人之力所能同时施为。当年张三丰悄立大江之滨,不饮不食三天三夜之久,潜心苦思,终猛地省悟,哈哈大笑,回到武当山上,将七名弟子叫来,每人传了一套武功。这七套武功分别行使,固是各有精妙之处,但若二人合力,则师兄弟相辅相成,攻守兼备,威力便即大增。若至七人同施,犹如六十四位当世一流高手同时出手。是以取名“真武七截阵”,从此成为比肩少林“金刚伏魔圈”和全真“天罡北斗阵”的武林三大至高阵法!

  此时,七把长剑,隐隐透出点点寒光,指着居中的神秘黑衣人,蓄势待发。

  这个男人忽然摘下黑色的兜帽,露出一副看不出年龄的刚毅面容。如金属般冷酷的声音传来四个字:“蚍蜉撼树!”

  周身一股浩渺磅礴的真气四散开来。

  “且慢!远桥你带着师兄弟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上演武场。”

  张三丰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看着弟子们温和的说道。

  武当七侠心中一惊,成名以来,他们靠着真武七截阵无往不利,不论多么厉害的劲敌,最多三四人联手,便足以克敌取胜。今日师父竟然叫他们七人不战而退,那眼前这人究竟是何等恐怖?

  “可是.....”宋远桥心中忐忑。

  “不必担心,为师虽然好多年没出手,但说起打架,这一百年我还没怕过谁!都退下吧。”

  “是,师父。”宋远桥脑中浮现师父震古烁今的武功造诣,再无顾虑,领着武当七侠快速退出演武场。

  偌大的真武观就只剩这两人遥望着。

  黑衣男人嘴角浮现一丝戏谑,说道:“你为何不让徒弟们试试?”

  张三丰抚须说道:“从感知阁下出现的那一刻,就知敝派除了我之外无人可敌,又何必徒劳。”

  黑衣男人哈哈一笑:“张真人果然有意思!”

  张三丰微微欠身:“贫道张三丰,‘真人’不过是虚名罢了。不知阁下究竟何人,一身修为实乃我生平仅见,贫道佩服不已。”

  黑衣人也微微欠身,淡然说道:“在下独孤求败,至于真名不足挂齿。据闻当世武林你是天下第一。”

  张三丰一惊,脱口而出:“独孤求败!你就是一百多年前不知所踪的剑魔?”

  “难得还有人知晓老夫薄名。”

  “传闻阁下早已去世,不可思议,当真是不可思议啊。”

  “天命所至罢了。”

  独孤求败眼神微动,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有过多解释。

  他静静的看着张三丰,道:“你说唯有阴阳调和、刚柔互济,才是武学至理?”

  张三丰没有正面回答,却说道:“你是剑客,必然知晓剑的最高精义何在。”

  独孤求败道:“在于无。”

  张三丰瞳孔一缩,说道:“无?”

  独孤求败答道:“心中无垢,手中无剑,天人共鸣,万法归一。”

  张三丰心下狂震,隐隐有什么东西在破裂。

  独孤求败忽然反问道:“你也学剑?”

  张三丰道:“我之剑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所以你的剑呢?”

  “到处都是!”

  这句很难听懂的话,独孤求败却瞬间听懂了。张三丰已经不拘泥于剑,只要他的人在,草木竹石,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

  独孤求败眼神猛然变的凌厉:“我之剑,恰好先发制人,攻敌必救!”

  他伸出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一股锐利无匹的三尺气剑凝聚,青芒闪烁。

  张三丰哈哈一笑:“好一个先发制人,好一个御气为剑,那我就以剑会剑。剑!来!”

  张三丰大手一挥,距离他数丈外的阁楼内,剑鸣轻颤,一柄古意盎然的长剑“嗡”的一声离鞘飞入他手中。

  此剑,名为“真武剑”。是他中年时所用的一口极锋锐的宝剑,扫荡群邪,威震江湖。但这二十余年来高阁真武观,已成武当派镇山之宝。因为张三丰已不使剑,并不是他不用剑,而是这个武林,没有人值得他出剑!

  今日真武剑重出江湖,终于遇见了能尽情一战的对手。

  张三丰青色道袍无风自动:“贫道就以太极剑法,斗一斗传说中的独孤九剑!”

  独孤求败凝神注视,说道:“请出手!”

  张三丰抖数长剑,蓄势无穷,成一弧形向前划出。独孤求败只一瞬间便觉一股森森寒气直逼过来,于是左手一抬,气剑当头直刺。

  双剑眼看就要相交,张三丰突然剑尖一扭,青锋一闪,向独孤求败颈脖划去。这一下不仅快速无伦,而且剑劲连绵,全身竟没半分破绽!

  独孤求败虎躯欺近,同时气剑平刺张三丰胸膛,竟无视了他攻来的剑。张三丰当即回剑,剑身横于胸前,左掌掌心内力急吐。独孤求败气剑中途一变,这一剑却是虚招,“咻”的几声破空之音,无形气剑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弯曲,转而攻向张三丰腰腹。

  张三丰“咦”的一声,脸上微现惊异之色。他后退一步,手掌一拍,一股软如绵又坚似铁的掌力在身前划了两个圆圈,护住全身。这一进一退,攻势守御均是全无破绽,让人无隙可乘,直可说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独孤求败却不论对方剑招步法如何精妙,总以一剑攻之,手中气剑游走不定,神而明之。张三丰近一步,无形气剑便短半截,诡异刁钻;张三丰退一步,无形气剑便暴涨三尺,沿路追袭,直指对方要害。

  你一剑来我一剑去,瞬息之间交手数十招,双方长剑竟然还没真正交锋过一次!

  忽然张三丰长剑不住的抖动,真气所至剑尖急颤。那真武剑上隐隐生出光圈,越来越多,过不多时,张三丰全身已隐在无数光圈之中,似有千百柄长剑护住了他全身,如同一座剑锋所组成的移动堡垒。而且不时地有青色剑气透出堡垒之外,发出“咻咻”的割裂空气的可怕声音,而剑气堡垒却听不到丝毫破空之声,足见无论柔劲还是刚劲均已达超凡入圣。

  张三丰“喝”的一声,无数剑气组成的光圈亦守亦攻,剑气堡垒犹如怒潮一般凶猛涌来。独孤求败凝目望去,发现无论是光圈的中心还是堡垒的顶部,都已浑然天成,无懈可击,破无可破。只得退步相避,他退一步,剑气堡垒便逼进一步,顷刻之间,独孤求败已连退了七八步。

  他的剑素来有攻无守,每次都攻敌必救,然后一招接一招滔天骇浪,将敌人淹没其中。以前若是有人能让他收剑防守上一招,他定会心花怒放,想不到此刻竟连退七八步!然而斗转星移,时过境迁,他现在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甚至心中都没什么波澜。

  独孤求败收起气剑,赞道:“刚柔并济,剑气留形,好剑法!”

  张三丰微微一笑:“此剑乃太极之最终奥义,可破的了独孤九剑否?”

  独孤求败道:“能不能破的了,还得再看我这一剑!”言毕,他左臂高举,经脉气海里如水银般凝炼的内力快速运转,从他的手臂衍生出一把青色气剑,宽逾一尺,长逾一丈,吞吐不定!

  张三丰心中一凛,对他来说聚气成刃虽然也可以办到,但想要凝聚出如此巨大可怖的气剑,他纵然百年功力却也是千难万难。这气剑隐隐可见内力的丝丝流动,显得狂暴无匹,必然威力无穷。当下全身功力催动,堡垒中的光圈变的更加闪烁。

  独孤求败大步迈出,手臂一扫,这柄摧朽拉枯的气剑便朝张三丰当头直斩下来,电光火石间狠狠的撞在一起,剑气激射,发出鬼哭狼嚎的啸声。

  少时,张三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真武宝剑寸寸断裂,剑气堡垒再也维持不了,猛然爆裂开来,横扫整个演武场!

  他吐出一口血液在地上,脏兮兮的道袍破败不堪,但此刻他的眼中却毫无失败的气象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神采奕奕!

  他咳嗽一声,然后轻叹道:“以力破局,终究还是独孤九剑胜过了太极剑,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他原本高大却苍老的身躯就像迎来了凤凰涅槃的新生,过往无敌一甲子的岁月,此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燃烧。丹田里那股既非至阳,亦非至阴,调和混元的氤氳紫气顷刻间遍及四肢百骸。

  以此同时,天地间的气息在疯狂涌动,朝着张三丰极速灌入。

  独孤求败背负双手,静静的看着他。

  “世人只知贫道以内家武学开创武当一脉,尤以太极问鼎于江湖。封剑多年,却不知我早已道法自然,天人合一!”

  “何谓道?何谓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我就以气为根基,以躯为支柱,融入这个天地!”

  张三丰高亢的声音一句一句传来,字字如石,激起千层浪。

  独孤求败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指尖内力凝聚,刚出一点苗头的剑气马上便熄灭,又抬头看了看张三丰,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三丰傲然道:“没用的,这就是道法之领域!以我周身所能及的五丈之内,一切气息均在贫道掌控之下。任何人都无法调动天地气息,也无法将内力运出体外,你全部的功力只会被禁锢在自己体内!”

  张三丰清啸一声“接招吧!”凌空而立,抬手就是一拳,青石地面迅速龟裂,卷起漫天的碎石黄土朝独孤求败排山倒海的轰来。

  “砰”的一声巨响,一个黑色人影如离弦强弩被震飞五六丈!

  弥漫的尘土渐渐消散,独孤求败单膝跪地,缓缓的站起来。忽然感觉脸颊有点刺痛,手指轻轻一抚,一丝鲜血从指间流下,原来凛冽的劲力在脸颊上划出了一道两寸的口子。

  自己,竟然受伤了!?

  独孤求败看着指间鲜血,眼神莫名,突然哈哈大笑,只震得整个真武观屋瓦俱响,旁边的古树叶子齐齐落下。待他笑声止歇,他一脸狂热的说道:“张三丰,你确实很强,出乎我意料的强!”

  一边说着,一边稳稳的朝张三丰走来,每一步依然是精准无比的二尺二寸。数息后,便矗立在他的五丈之内,矗立在他的领域之内!

  张三丰悚然一惊,对方刚才承受了自己如此重击,竟然看起来安然无恙,而且还胆敢主动走进自己的领域?

  独孤求败冷笑道:“但你这所谓领域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吗?力量就是力量,只有掌控绝对的力量,才是真正的无敌!”

  “就由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武之极致!”

  似有龙吟虎啸,又似有电闪雷鸣之声传来。独孤求败整个人丝毫未动,但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数丈之长的巨大剑影,直插天穹!剑影极速凝聚,由虚转实,变成一把长逾两丈的无形气剑,剑刃嗡鸣颤动,仿佛跃动的死神!

  张三丰心中思绪翻江倒海,紧紧盯着独孤求败,满脸的震撼。

  “这....这不可能!”

  独孤求败动了,修长结实的两根手指遥遥一指,无形气剑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旋转而飞出,以横扫千军之势斩来!

  剑未到,一股毁天灭地的压迫之力当先扑来。张三丰脸色大变,动念间,催动梯云纵身法并且运起太极拳,内力澎湃,如抱圆球,以生平之力作势化解这一击。又恐对方这一剑太过厉害,身子跟着向后飘出。

  岂知独孤求败毕生功力引动天地伟力的这一剑,又哪是人力所能及。就如冰雪遇到火焰,瞬间将张三丰全部防御撕裂成碎片,他的一拳一退,竟没半点效用!紧接着这一剑毫无停留,直接劈到了他的身上,张三丰身形一僵,护体真气疯狂涌动,“轰”的一声,像断线的风筝直接被扫到了六七丈外!

  …………

  真武观瞬间变得万籁寂静,四月的春风拂过,一个高大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堪堪站立又倒下,最后艰难的倚靠在演武场的石柱上,大口的喘着气。他伤的极重,全身浴血,胸口有道一尺来长的恐怖剑痕。

  独孤求败走到张三丰身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的说道:“你还活着,果然是很强。”

  张三丰不断的咳嗽,轻轻道:“拜你所赐.....还死不了。”

  过了一会,他又说道:“今天我们都打的很尽兴。”

  独孤求败道:“是啊。”

  张三丰凄惨一笑:“骗人,你明明未尽全力,我毫无还手之力,这根本算不上对等的战斗,你....实在是太强了。”

  “独孤求败,你一定很孤独吧....”

  独孤求败默然不语

  良久,再传来张三丰断断续续的声音:

  “去吐蕃吧,莲华生大士可能会是你值得一战的对手。”

  独孤求败望向西方,眼神不经意的闪过一丝精光。

  密宗,莲华生,这个老家伙想不到也还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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