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恩快步走向马车,上车时特意看了沉着的车夫一眼,简陋却不破旧的灰色布衣,褐色起皱的皮肤,枯瘦的四肢,历经沧桑的面孔,如同刚从田间出来的农夫。
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这位应该也是前期深藏不露的大佬……克莱恩觉得这不无可能,他坐到亚瑟正对面,手搭在膝盖上,十指相扣,低头看着红木地板。
马车开始前进,车轮转动的摩擦声传入耳道,亚瑟没有如往常一样主动开口聊天,不长不短的沉默后,克莱恩抬起头,平静地问道:
“可以和我说说,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今天的你意外地直接,还以为你会先唠嗑几句……希望你能保持下去。”
亚瑟沉吟了会儿,后靠椅背,双手环抱:
“虽然我不想当谜语人,但剧院的邪教徒冲突事件,你还没有了解的必要,所以先说梦中授课。
我两周后要离开廷根市,时间或许会很久,又不可能带着你一起,就想通过梦境来沟通,这样也不会占用你的其他时间。
前两节课程是免费体验版,后面我是要收费的……对了,昨晚那节因为被中途打断,不纳入计数。”
“收费我没意见,不过作为普通人的我能给一位神明什么有用的东西?你不会是想学习恶魔,通过利益诱惑我出卖灵魂和肉体,让你更快恢复实力吧……”
克莱恩玩笑似地说完,呼吸突然停滞瞬间,而后变得缓慢绵长——马车刚才驶入了流动街贩聚集的地方,路过了一处垃圾堆,美食的香味和腐烂的臭味在鼻腔共舞,如热情澎湃、变化无穷的探戈。
这里还是那么的臭……克莱恩捏住了鼻子,用嘴吸气,却觉得有脏东西混入肺中,可至少气味没那么呛了。
虽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七年,但他一直是个小孩,大人不会带他去市集等地,以前上学时也是走另一条更近的商业街道,所以不存在什么适应。
“现在的你自然不能给我,以后就行了。”
难道我有什么成神的潜质?或者是命中注定的时代主角……克莱恩乐观地猜测着亚瑟话中的意思。
在克莱恩的煎熬中,马车终于远离了恶臭,于是他松开捏鼻子的手,问道:
“话说今天怎么走这条路了?”
“带你去见一个‘人’,我不在期间,遇上什么困难可以去找它,但记住,这不是无偿的。
啊,差点忘记询问你的意愿……克莱恩,你想成为非凡者吗?”
“肯定想了,”克莱恩不假思索地答道,“怎么,你要帮我成为非凡者?”
“我可以卖给你成为非凡者所需的魔药。”
亚瑟看了眼前方一个卖早点的摊位,铺有白纸的竹筐内热气升腾,整齐摆放着迪西郡的几种常见食物,转而问道:
“今天急着见我,早餐没吃饱吧。”
克莱恩还未开口,肚子就先“咕咕”地应答了:
“呃……虽然我的嘴想否认,但我的胃不允许,能停下车吗?我记得这附近有卖吃食的摊位。”
“停车,”亚瑟平淡地吩咐道,声音像在车厢内打转。
并肩而行的两匹马立即安静地停下,动作整齐划一,听不见任何蹄子踏地的响声,马车上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克莱恩跳下车,看向驾驶技术高超的车夫,对方保持着自己上车时,双手持握缰绳,抬头平视前的姿势,如同一具逼真的人偶。
他不会是把活人炼成了人偶吧……
心中划过一道惊悚的猜想,克莱恩赶忙把它驱逐,买了份迪西馅饼和一杯甜冰茶后,马上赶回来,一屁股坐上盖有软垫的椅子,正要咬上烙得金黄酥脆的表皮,滞了一下后又把手移开,问道:
“不介意我在这里吃吧?我尽量不发出声音、不弄脏这里。”
“有时太过拘束就相当于疏远,轻松一点,我们可是朋友……”
亚瑟偏头看向窗外,右手搭在窗边,托着下巴,免得自己的注视让在进食的克莱恩坐立难安。
没过多久,马车在一家冷清的店铺门口稳当地停下。
克莱恩看见亚瑟下车走了进去,赶紧把最后一块馅饼塞嘴里,端着还剩一点的甜冰茶跟了上去。
这不会是另一位穿越者前辈开的吧……克莱恩进去前瞄了一眼门口竖立的棕色木板,上面写着五个汉字——“非凡杂货铺”。
字迹端正优美,除非是作为母语,否则很难写出这么地道的汉字。
克莱恩站在门口张望,正对面是具药店中放药材的木柜,每个抽屉上都贴有标签。
他迈脚踏进门,就听见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
“欢迎,尊敬的客人,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安德鲁,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克莱恩心中突兀地冒出一个穿黑色燕尾服,满是书卷气,杵着文明杖,年轻有为的英伦绅士形象,接着转身看向发声者,看见的却是:
一只身材健壮,淡黄色毛发密集深长,戴着副金边眼睛的中华田园犬,它前爪搭在高度适当的暗红柜台上,眉头蹙起,导致眼睛看起来像是三角形,嘴巴微微张开,蓝色的舌尖暴露在空气中。
一头松狮犬……这是那位前辈养的?还是说,这就是那位前辈?穿越到了狗身上,要真是这样可够惨啊……克莱恩生硬地回了句:
“您好,我叫克莱恩,亚瑟的…朋友,我想问下,他去那里了?”
“先生在楼上调配魔药,我先带您转转,如何?”
我的序列四仪式就靠您了……安德鲁人立而起,一只灵性构成的荧白手臀从背部伸出,推了推眼镜——它通过密集的长毛固定。
“那麻烦您了……”克莱恩刚平复完心态,下意识地应答道。
等等……我还要上学,虽说学校不在乎谁逃课,也没人会管,但我仍想当个三好学生……克莱恩张口想问有关亚瑟的事,以此转移话题,把参观的事糊弄过去。
“您……”
“客人就别用‘您’来称呼我了,我只是个小小的狗店长而已。”
灵性手臂抓起一枚白色徽章,安德鲁绕过柜台,站到克莱恩约两米远的社交位置,将徽章递给了他:
“这是个‘凭证’,把它带在身边,您以后去到其他城市,用古赫密斯语等能调动自然力量的语音,在心中默念三遍‘非凡杂货铺’,就会有灵性上的感觉指引您找到最近的分店,大多数城市都有分店存在,像贝克兰德那种大城市,往往有三四座……”
“安德鲁,先别忙着介绍业务,他还要上学,可没时间听那繁琐的引导,现在只是顺路来熟悉熟悉。”
穿宽松衣服的亚瑟从木柜左边的楼梯上走下,手里拿着一瓶深蓝色药水。
可那引导不就是您编的吗,还叮嘱我要为每一位新人认真讲解……安德鲁没敢把这些话说出来。
亚瑟神态悠然,像是饭后漫步在宁静的公园中,动作看起来很慢,却在两个呼吸间,就到了克莱恩面前。
凑近后,克莱恩才能更仔细地观察如星空般,极具吸引力的药水:
“这是?”
“占卜家魔药,喝了它,能得到灵性、肉体和占卜相关技能的强化,还有一系列细枝末节的东西,这里就不多说了,以后你有机会了解的。”
亚瑟将药瓶放到面前,微微晃荡,波光粼粼的液体倒映出他复杂的表情:
克莱恩走上成为诡秘之主的道路,对他究竟是不是件好事呢……算了,反正我不强迫他选择这条路……命运会推他走上去的……
将魔药交给安德鲁,亚瑟吩咐道:
“要价一百镑,不能分期支付,只能卖给这位克莱恩莫雷蒂。”
太便宜了吧……安德鲁两爪小心翼翼地接过魔药,即使魔药不属于它,甚至都还没卖出去,它也感到一阵心痛:
一瓶序列九魔药的标准价为300,遇上需求可能还能溢价50镑左右,这一卖就亏损了200多镑啊……安德鲁表面仍然沉稳儒雅,丝毫看不出内心激烈的活动,它不断重复一句话来自我安慰:
这是老大的投资,以后会有更高的收益……这是老大的投资,以后会……
100镑……相当于父母几个月的收入了,只算上生活中的基本开销,攒这么一笔钱恐怕都要一年多……而且这价格可能比市场上卖得更便宜……克莱恩脸部被盖上一层名为贫穷的阴影。
看来经济情况不理想,做“慈善”的机会更多了……安德鲁见状,对克莱恩投以微笑,宽慰道:
“客人可不要以为它很贵,一瓶序列九魔药的标准价可是300镑,而且成交价格有时会更夸张。”
300镑……我已经无法想象更高序列的魔药价格了……克莱恩想以手掩面,但在金钱问题的压力下,双臂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们也该走了,”亚瑟拍了拍克莱恩肩膀,“不要太担心钱的问题,我这里有好几种解决方法。”
“嗯,”克莱恩点点头,“安德鲁店长,再见。”
“客人慢走,有需要可以随时上门,我一定会为您提供最高档的服务和商品。”
安德鲁挥了挥一只狗爪,目送两人离开后,转身走向柜台,趴在地上闭起眼睛。
然后一位穿黑色燕尾服,满是书卷气的英伦绅士走到柜台前,坐在木椅上看起今日的《洋葱新闻》——他是由安德鲁控制的分身。
没过多久,一位穿灰衣,眼眸暗红、两鬓斑白的老人走了进来,他神情忐忑,动作稍微有点不自然,左手插在衣兜中,声音夹杂着常人难以听出的颤抖:
“请问,这里有复活他人的方法吗?”
听见脚步声时,安德鲁就把报纸折好,放在一边,看向客人。
有点眼熟,我好像在那儿见过……安德鲁随口问道:
“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员工?”
“是的,”老尼尔低下了头,像是有些羞愧。
虽然各教会没有明令禁止手下员工来隶属于主神的非凡杂货铺采购,但通常教会人员都默认不能这么做。
在偏激者眼中,这种行为相当于背叛。
还真是稀奇……安德鲁挂上商人的职业笑容:
“请详细描述要求,我才能更好地为你推荐。”
老尼尔思考了几秒后,低声说道:“我要复活一位普通人,她于30年前逝去。我希望复活的方法不伤及他人、是一位窥密人能独自完成的。”
说完,他似乎变得更加佝偻。
“就这样?我这里有很多种符合你上述要求的办法,但它们都不能说是真正的复活,大多会对灵体造成难以治愈的损伤,这种所谓的复活也不能持续太久,最多十年,”安德鲁认真地提醒道。
迎来的却是老尼尔漫长的沉默。
另一边……
两人刚坐上马车,亚瑟吩咐开车后,右腕一甩,一张带有神圣气息,散发细碎光芒的白纸就被夹在指间。
亚瑟伸直手臂,将它递向克莱恩:
“说回授课的事,我可以教导你一些神秘学方面的知识,并且在未来为你的晋升提供帮助,包括一些经济上的。
代价是等你成为灵界之主后,将灵界支配权的五分之一交给我。
在我看来,这场交易还算对等。契约上面有详细的内容,你看看吧。”
“啥?”克莱恩一听这话,徒然一惊,脑袋空空地接过契约合同。
亚瑟像是在说件小事一样:“如果你拒绝这场交易,我们仍然是朋友,所以不必顾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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